而这时,蒲城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潼关失守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胥鼎想拒敌于外,但偏偏最要紧的潼关丢了,而接下来拿下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要不要放弃蒲城,固守长安。
长安城内,一片凄凉,战争的阴影落在了关中,粮食涨价,街道上行人稀少,看上去就像是被士兵洗劫过一样。
奢华的王府当中,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抓着老人的手臂哀求道,“老爷,咱们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老人冷哼一声,不为所动,“朝廷许我重权,又加封为国公,如此厚爱于我,老夫自当为大金国尽忠,逃跑之事勿要再言。”
“夫人受惊了,把她带下去好好照料,不要让她乱跑!”
候在一旁的侍女连忙道,“是!”
把夫人弄走了,胥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额头,为了防守蒲津渡和潼关,他把各地的精锐抽调一空,但潼关都被攻破,那些郡兵和地方兵又如何是郭靖的对手?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援,把蒲津渡的精锐调回来,依据长安防守。
有四万精锐,再加上长安近百万的人口,足以将敌人挡在城外。
三晋之地已为敌人所夺,要是再丢了关中,大金国就只剩下河南以及河北,山东一些零碎的地盘,版图被压缩,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
有关中在手,他们退可依据山川形势而守,进可窥探宋国的川蜀之地,没有关中,金国离灭亡不远了。
随即,他写下军令,“来人,传我军令,调蒲城,孟州,平阳大军回防,务必要击败敌人,守住长安。”为了关中,他几乎将周边的士兵抽调一空,这是一场豪赌。
蒲城之中,守将收到消息,二话不说带着四万大军连夜撤退,走之前安排人把府库中的辎重全都烧了。
翌日,陆冠英按照往常一样尝试进攻,结果敌人没有反应,他派出一队人马渡过涑水,当他们来到蒲城之前,却发现城门大开,官员直接投降了。
陆冠英又派出人马查探,发现蒲城的兵马都走了,便命人搜集船只过河,五万大军过河进驻了蒲城,他连忙派人送信给郭靖。
官道上,郭靖骑在小红马身上,悠然一叹,“还是来晚了。”
敌人并不蠢,潼关失守,蒲城便失去了拒敌的作用,不如直接放弃,将军队用在别处。
郭靖自潼关而来,就是想和陆冠英一起把蒲城的守军包圆了,只要消灭掉敌人的有生力量,就算是有再多关隘,无人把守又岂能挡他?
敌人撤退,他围歼的想法算是落空了,而后,郭靖一边派士兵扫荡周围的城镇,一边等待陆冠英。
十一月中旬,汉军两路人马成功会师,郭靖手中的兵力也达到了七万,足以横推关中。
会师之后,郭靖率领大军进发长安。
然而,天公不作美,连夜大雨,道路失陷,他们花费了数天时间才赶到长安城下。
而此时,胥鼎依靠长安城也完成了驻防,他并没有将兵力分散把守整个城池,而是分段阻击,防守要道,妄图依靠城池消耗郭靖的士兵。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形势早就逆转了。
……
数日前,营帐之内,“丘道长,关中其他地方你们全真教就别管了,我只要长安,只要你们能帮本帅拿下长安,本帅自有厚报!”
“拿下长安?”丘处机眼睛一瞪,似是有些为难。
郭靖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而后道,“终南山是全真教祖庭,而此地又位于长安城外,全真教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长安城内信众不少吧?”
丘处机想了想,回道,“侯爷,你不知道,长安驻守之人乃是金国重臣,此人名为胥鼎,德高望重,通晓兵事,要拿下长安,难啊。”
闻言,郭靖眼睛变得锐利,“丘道长,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能还是不能,实话告诉你,我还有一路重兵在攻打蒲津渡,若两路人马会和,难道拿不下长安?”
“关中凋敝已久,我只是不想看到百姓死伤惨重,战事一起,长安城内的百姓不知要死多少,我想拿下一个完好的长安,而不是一个残破的战场,你明白吗?”声音高昂,中气十足,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郭靖掌握军政大权,又是沙场争锋的宿将,居于上位已经养成了一股难以言表的威势,此时火力全开,丘处机心神震撼不已,一旁的王处一心神险些为之所夺。
丘处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王处一对视,看到他眼底的无奈,只能低头,“侯爷息怒,我全真教定当竭尽所能,帮侯爷早日拿下长安,收复关中,只希望侯爷能遵守承诺,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郭靖见他态度松动,便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放心吧,事成之后,本帅一定不会忘记你们全真教的大功!如若不信,我们可击掌为誓。”
“不必,侯爷是信人,我也不会当小人。”
……
当夜,丘处机与王处一连夜赶路回到终南山,向马钰等人禀告,几人得到准信,商议了一下便同意了此事。
翌日,全真教八百弟子下终南,踏入长安城。
第183章 进击的全真教,无可退让的完颜洪烈
关中,凤翔。
守备衙门,“父亲,那郭靖要打过来了,上面要我们严守城池,等待援兵,我们该如何是好?”
衙门签押房之内,一个鬓角微霜的中年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案上摆满了奏报,但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放下茶杯,老神在在,“儿啊,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一旁有个青年,正是他儿子,他想了想说道,“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蒙古势大,锐不可当,金国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咱们李家虽然受朝廷恩德,但这些年驻守一方,抵御西夏蒙古已经是还了朝廷的恩情,依我看,不如降了吧。”
中年人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不,还不够。”
“我且问你,咱们李家是何时兴起的?”
青年当即回道,“百年前,曾祖还是凤翔府内的一名军头,金国来攻,他与城中军队各个军头一起合计,挟持官员献城投降,方有我李家之崛起。”
“正是有献城之功,我李家才能在凤翔扎根,昌盛百年。”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爹,您的意思是?”
中年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光一个小小的凤翔城可不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咱们就算是献城投降,也不过是落得跟别人一样待遇,难以出挑。”
“这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但有魄力的人却少之又少,郭靖大军来势汹汹,不到两个月就攻下了潼关,关中之地传檄可定,要想立功就得另寻他法。”
“我打算带兵去长安当内应,行台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一定会死守长安等待救援,或者说,他拖得越久,南边的战事就越有利。”
青年大惊,“爹,内应之事非同小可,您要三思啊。”
中年人摇摇头,神色坚定,“富贵险中求,我李家混了几代军旅,按理说这乱世当中,我们该握住手里的兵权,但这个郭靖不一样,自从他拿下三晋,我一直都在观察此人。”
“他在三晋之地编户齐民,分发田地,打击豪强,收拢兵权,重建府兵制度,压根跟蒙古不是一个路数,河北那边的风波你也听到不少,此人绝不会放任下面的豪强世家坐大。”
“更别说我们这些有前科的家族,前宋之时我们降了,金国之时我们又降了,三姓家奴的名声可不好听啊,要做就做一份大的。我们就算是立功,他也一定会防着咱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
“他打下关中一定需要人手帮他们治理,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年心中轻叹,回道,“爹是想从武转文,放弃兵权?”
中年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错,献凤翔只是第一步,帮他破长安是第二步,第三步便是由武转文,沙场争锋太危险了,尤其在这个乱世当中,爹不想你们哪天死在战场上。我陇西李家在前朝也显赫家族,五代至前宋之中备受欺凌,终究落寞。”
“未来,振兴李家,终究是要靠你们。”
……
长安。
前唐安史之乱后,长安凋零,最终被黄巢付之一炬,数百年来,渐渐恢复过来,但在旧有的格局之下依旧是天下少有的大城。
胥鼎在长安城建立了平阳行台,潼关被破不久后他下令蒲城守军撤退入关,据守长安,严防死守,许进不许出。
全真教弟子下山之后直奔长安而去,终南山在长安左近,此地是全真教信众最多的地方,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连关中都拿不下,他们何以在北地传教?
八百全真弟子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河流之中,丝毫没有引起城内主官的注意。
战争的烟云笼罩长安,就算是在最底层晃晃度日的小民也感受到了战争来临前的紧张,烦躁,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全真教道观的香火反而愈发旺盛,前来参拜信众比往日里不知多了多少。
深夜,丘处机带着门下弟子扣响道观大门,守夜的道士打开门,定睛一看,“师伯,你们怎么来了?”
丘处机一路行色匆匆,一身的风霜,“志清,先进门再说。”
青年道士连忙让他们进来,而后奉上茶水,食物。
简单的吃了饭,丘处机问道,“志清,城里四大道观近日里信众来往如何?”
志清道士是郝大通的弟子,平日都在山上修行,不通俗务,郝大通想锻炼他才把他送下山。
面对这个问题,他略有些疑惑,“师伯,这几日咱们道观里信众比之前多了一倍,听说其他师兄主持的道观也是一样,不是说外面在打仗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
闻言,丘处机眸光闪烁,时不时皱起眉头,“观里其他人呢,怎么这么少?”
“回师伯,近日城内有许多家死了人,师兄们被邀请做法事。”
“法事?”
丘处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脑海里的想法逐渐成型。
……
高空之上,苏铭坐在大雕身上,云层擦肩而过,高空寒冷,风声极大,而他却纹丝不动,任狂风卷动,却吹不起他一片衣角。
一层薄薄的护体真气笼罩在他身上,脚下大地星罗棋布,山脉河流,城池映入眼帘,苏铭笑了笑,拍了拍大雕。
感受到苏铭温热的手掌,大雕兴奋的叫了一声,双翅震动,飞的更快了。
不一会儿,下面的青山绿水就变成了黄色的戈壁滩,只看得到零星点点的绿洲,西域到了。
……
金宋战场。
金军营地,皇帝行辕。
富丽堂皇的营帐内,乌压压的跪着一片,这些都是金国朝廷重臣,他们跪倒在地,齐齐上书,“陛下,撤兵吧!”
完颜洪烈坐在上首,目眦欲裂,寒声道,“退兵,我们兴师动众,好不容易拿下淮北,眼下就要打到长江对岸,威逼建康,你们竟然要退兵?”
金国宗室完颜弼沉声道,“陛下,北面战事严峻,蒙古驸马郭靖已经攻破潼关,不日将兵临长安,若不派兵救援,关中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关中若失,我大金将被四面包围,纵然拿下建康,又有何用?”
完颜洪烈穿着龙袍,态度十分强硬,“郭靖打三晋都用了两年光景,难道胥鼎连一年也撑不住?前不久,我们才拿下濠州、滁州、兴州等地,只要再进一步,那宋室一定会仓皇南逃,难道你们连这都看不清楚?”
诸位朝臣顿时鸦雀无声,相比于关中,还是江南更值得,丢了关中,换一个江南,这买卖倒也值得,江南有鱼米之富足,若真能拿下,格局将再不相同。
最后,完颜洪烈强势压下了异议,朝臣随即散去。
事后,他悄然把行辕周围的禁卫军换了一批,加强了戒备,战争走到这一步,再想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深夜,杨康回来禀告,他一身盔甲,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只是脸上仍有些惊魂不定,“人手已经安排出去了,我们当真要如此?”
完颜洪烈眉宇间透着浓重的威严,冷哼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满,“哼,妇人之仁,到现在你还在犹豫,前几日,他们齐齐上书,希望朕撤兵,这场战事我们虽然占据上风,但远远还没达到目的,怎么能罢兵休战?”
“康儿,你要记住,对于帝王而言,这世上纵有千万条路,唯独没有退路,就算是错路也一样要走下去,绝对不能退,你若是退了,他们便会得寸进尺,大行其道,届时威严丧地,如何称皇?”
杨康神色一凛,“父皇息怒,儿臣受教。”
见他放在心上,完颜洪烈慢慢点头,接着道,“术虎高琪,完颜弼等人在朝中牵连甚广,不可轻动,你要把他们看好了,绝不能放任他们串联。”
“这一战若能拿下江南,逼得宋国迁都,朕就不打算回开封了,这其中的意思,你可明白?”
杨康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说道,“父皇,开封四通八达,坐拥水运之利,是为天下枢纽,但黄河之水不足为险,当年的宋国守不住,我们一样守不住。”
“唯有再次迁都才能保存元气,而且若是拿下江南,此地新降,咱们若想统治这里,需要朝廷严令镇压,唯有迁都才能两全其美,既能得长江天险,又能镇压江南,纳为己用。”
闻言,完颜洪烈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欣慰,“不错,这些日子,你长进了不少。”
“你说不错,从一开始朕就不打算一直在开封待下去,关中凋敝,不足以养民,唯有得到江南,我大金才能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
“关中,河南、山东等地迟早保不住,就算是拿在手上也只能获得一些兵源,但漫长的防线却防不住蒙古人,当初先帝何其不智,野狐岭一战,我大金国损失了几十万大军,此战过后幽燕不存,才落得如此局面。”说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完颜洪烈又道,“康儿,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杀掉铁木真,若是朝廷能同意朕的奏章,蒙古也不可能成为咱们的大敌,你要引以为鉴,明白吗?”
“先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朕临危受命,只能勉励维持,北地局势糜烂,如一座泥潭,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了,唯有南下才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