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同学原来这么文艺呢。’邵晓晓心想。
余月将写好的作业递给了她,顺口问:“写得怎么样?”
听到此问,邵晓晓目光幽幽,心中腹诽‘果然是故意的’,她也不想打击苏真,轻描淡写道:“写得不错,再接再厉哦。”
余月展颜一笑,心想自己果然厉害,又大大帮苏真推进了攻略进程,真是一个万分合格的干娘,可拿回笔记时,她却发现,邵晓晓没有翻到情诗那页。
她看着邵晓晓所翻的这页,轻轻垂下了眼眸。
余月想起了文本中提到的夏天,那个尸臭熏天、劫火四起的夏天,彼时的她形销骨立,怀着满心怨恨,向大地施以诅咒。
她支着肘,目光移至窗外,黄叶萧萧过眼,她嫣然一笑,喃喃道:“真是四季分明呢。”
“天人之境……那比天人之境差些的,称作什么?”赶路之时,苏真又询问了些修真界的事宜。
“众说纷纭,没有定数,你只须知道,除去那三位顶尖高手外,四神宫宫主、十二邪罗汉、双头妖僧觉乱等人物都是无可争议的一流高手,至于三十二宫……三十二宫虽也算中流砥柱,可各宫实力参差不齐,难以计算。
过去,我以为陆绮只是个顶尖的二流高手,毕竟,她灭我满门时,尚且是个黑袍杀手而已,那十几年,她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一跃成为一殿之主,甚至能正面杀死邪罗汉,真是邪乎。”封花极有耐心地给苏真解释。
“你仅仅用十几年就达到了陆绮百年的成就,天赋真是高得吓人。”苏真感慨道。
“有什么用?敌人还能把修为压在与同龄不成?”封花苦笑道:“我只算个二流高手,哪怕以我的天赋,要赶上那些真高手,恐怕还要二三十年的苦修。”
“那我呢?”苏真好奇道。
“你啊……若仅以刀法武功而论,姑且算个三流,可若要加上你这不讲道理的躯体和左眼那只手……罢了,你自己掂量吧,我可看不清。”
封花计算不清,无奈一笑,她的笑容又忽地止住,低声道:“有人来了。”
封花判断得不错。
先前还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不知从哪窜出了六道人影。
那是六个矮小男人,男人们身穿袄子,相貌古怪,使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看不出招式路数,苏真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人颇为棘手。
不等苏真开口,六个矮小男人已自报家门:
“我们是梅谷六仙,这位姑娘是要去哪儿?”
梅谷六仙?
苏真心中一震,心道这便是灭了戚霞满村的恶人?
在鬼车塔中,徐宴给他讲述的故事里,也提到了梅谷六仙,看来这六人四处作恶,已是凶名远播。
这等恶人最是爱凑热闹,他们听闻老匠所有妖祸,一刻没有耽搁,兴冲冲拾漏来了。
“怎么?小丫头,你是被俺们的凶名吓傻了?”
鹰钩鼻的老人脚踩葫芦,摸着鼓起的肚皮,笑道:“早知道这儿有这么好的货色,刚刚就不吃那个小娘皮了,没留点肚子,等会儿全要便宜你们了。”
“让你吃那么起劲,等会儿你就馋着去吧。”手指间夹着银针的侏儒笑道。
“小丫头,可别怨我们六个围攻你一个啊。”
另一位侏儒拎着两把比他人还要高大的斧头,脚上踩着双大红鞋子,咧嘴笑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似能切金玉。
他是急性子的人,狞笑一声后,便挥舞巨斧朝苏真冲来。
侏儒发劲横劈的一斧直取腰身,苏真纵跃躲过,脚未落地,那斧头又追击过来,明明是把威风凛凛的大斧,出的招却全是削趾砍足之类的下作招式,苏真身法也快,腾挪闪跃几次后,他找准机会,一脚踩住他的斧身,接力踏步,挥刀砍向他的手腕。
侏儒大惊,一时抽不回斧,干脆弃斧而走,连续几个后空翻回到众人身边。
“大哥们,这妹妹有些辣啊。”侏儒心有余悸。
“辣才好,辣才好嘛,那种哭哭啼啼求饶的骨头软,没嚼劲~”
其余几人兴致却是更浓,他们手舞足蹈着叫道:“六弟你且看好,哥哥去帮你把那斧头夺回来!”
侏儒们一拥而上,各展绝学。
有的祭出葫芦瓶,瓶口喷出的毒雾化作七条浮空的彩蛇,吐着信子朝苏真攻去,有的咻得一下遁入雪中,拱起一条淡淡的雪线,潜行着朝苏真袭来,有的以针为暗器直取要害,还有两人舞着一对宝剑,剑招凌厉,斩得空气锐鸣不止。
苏真一边躲避接踵而来的彩雾毒蛇,一边要小心空气中飞来的银针,那一双宝剑最是难缠,苏真单刀招架,走了几招之后立马有些力不从心。
侏儒们一边打,还一边怪笑不止,对着他评头论足。
“这张小脸蛋长得真是精致,能给十个拇指,这双腿也够劲,能给七个拇指,这胸倒是不够大,只能给个五个拇指。”
“嘻嘻,三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般娇小的丫头,胸大了反倒显丑,我看她这般倒是匀称正好,加之容貌奇美,屁股又翘,我能给十个~大哥二哥,你们觉得勒?”
“哼,你们隔雾看花能瞧清楚个什么,让我将她衣服挑了,让兄弟们看个明白~”
几人谈到兴起之处,招式舞得更厉,忽有一个侏儒四下打量,问:
“对了,五弟呢,他潜到雪里后怎么没动静了?这是偷看人小姑娘裙底看上瘾啦?”
众人这才发觉,他们擅长伏击的五弟已迟迟没有现身,接着,他们发现,不远处的雪中,竟洇开了一大团的红血。
一名侏儒立刻翻身前去探查,他将手往雪里一抓,揪着五弟的衣领将他从雪中薅了出来,却见五弟心口中刀,已一命呜呼。
侏儒大惊失色:“五弟你怎么了啊?五弟,是谁害的你啊?!!”
他大哭了几声,哭声忽止,其他兄弟大叫着让他小心,可他本人却没察觉到任何危险,等到痛意穿心而过时,他才低头看到了刺来的刀尖。
这个过程里,他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气,更别提如何提防。
原来,先前察觉到动静之后,封花就立刻潜伏雪中,留苏真作饵,待时出刀。
此刻杀完了一个人,她直接将他的头颅挑在刀尖上,轻轻转悠,用极挑衅的语气问众侏儒:
“这一刀你们愿意给几个拇指?”
侏儒们不答,只哭叫着:“四弟,四弟,你怎也随五弟去了”
苏真冷眼瞧着他们,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都说梅谷六仙凶狠毒辣,原来只是六个三流高手抱团取暖,靠欺负平民百姓得来的名声,你们也真有脸要。”
“说的极是。”封花莞尔,道:“余月,你眼光也越来越毒辣了,一下子就瞧清了对手的水准。”
话虽如此,苏真依旧谨记着那“大蟾蜍”的传闻,虽有优势,仍未掉以轻心。
“妖女住口,休要妄言,你们以卑鄙手段行刺,算什么好姑娘,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侏儒们齐声厉啸,他们虽相貌丑陋,行事歹毒,却真是情同手足,见兄弟被杀,又被嘲笑武功低劣,皆目眦欲裂,叫嚷着要拿她们性命。
封花浑不在意,垂下刀刃,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还道:“你们梅谷六仙要更名为梅谷四怪咯。”
梅谷四怪忍无可忍,一齐攻来。
封花有意要让苏真练刀,竟退至一旁,袖手旁观。
苏真抓起一把丹药,放入口中,咀嚼着吞咽。
他绛宫法力不厚,只能暂靠丹药弥补。
最先攻来的是六弟。
这六弟已夺回了斧头,浑身运劲,将那双铁斧朝着苏真甩了过去。
斧头在空中旋转,好似飞脱了车身的轮子。
斧头飞的极快,又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难以分辨落点,苏真不好闪避,干脆挺刀硬接。
这两斧十分凶猛,虽被他以刀弹去,虎口仍是震得发麻,刚刚接完这一斧头,老大老二的剑便联袂攻来,他们使的是软剑,苏真的刀材质虽更胜一筹,却也无法将其斩断。
这两人口头粗莽,行事疯癫,一双软剑却无比细腻,将以柔克刚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真边打边退,有力使不畅快,反倒被那两侏儒以剑术近身,再以一双肉掌拍中他越来越不稳的刀身,迫得倒退不止。
苏真以刀支地,稳住身形,对这软剑束手无策之际,忽然看到身旁的雪地里有几道银亮闪光,那是几根斜插雪中的银针,银针寸许长,通体银亮,并未淬毒。
这是另一个侏儒刚刚射来的暗器。
苏真福至心灵,忽地抓起银针,弹指将它射出。
不知为何,这从未用过的银针使得分外顺手。几针激射而出,速度快的难以招架,老大老二又挡又避,一时乱了方寸。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针他竟然不需要刻意去驭,它们好似一柄柄纤细飞剑,由着他的念头飞舞,越飞越快。残影拖曳之下,它们宛若轻烟,来去自由,先将那彩雾之蛇刺得难以维系形状,又以纤薄之身,将两柄软剑斗得连连后退。
老大老二花哨又精妙的剑法,竟被这几根银针尽数拆破。
这一幕令将那使针的侏儒看呆了,他心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头,纵是他师父再世,也无法将针使到这种地步吧?
“这,十个拇指也不够给的啊。”侏儒喃喃道。
“呸呸呸,少长他人气焰,你别使针了,免得让她夺了去!”老大怒叫道。
苏真也明悟过来。
方才打斗之际,苗母姥姥赠他的丝绸彻底融入了血脉,里面应藏着苗母姥姥的裁缝之术,所以他才能将这针法使得如此神妙。
姥姥将毕生所学都传了他。
苏真使这银针,渐渐使到了随心所欲、浑然忘我的境地,比苦练的刀术还要流畅自如,他独自一人同时战那梅谷四怪,竟丝毫不落下风,狂风愈急,风雪迷目,又听一声惨叫,一个侏儒翻身倒地,喉头中针顷刻毙命。
他们本就大感棘手,如今又倒了同伴,手脚大乱。
“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梅谷怪人们就要撤走。
封花终于出手。
她带刀杀入,直如龙游入水,杀得怪人们难以招架,凄叫不止。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今日不让大爷们走,大爷就和你拼出个死活吧!”
侏儒们见封花有斩草除根之势,也大发雷霆,还活着的三人背靠着背,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发梢被忽地点着,轰得迎风大亮,他们三就像凑在一起的蜡烛,一同把自己的血和肉当油来烧,他们强忍着痛苦,嘴唇齐动,大念咒语,随后对天空疾呼:
“蟾老大,快救救俺们吧,您老再不显灵,有人要将你的干儿子都杀戮一空了啊”
霎时间。
风雪停止喧嚣,天地骤然安静。
封花神色一凛,横刀胸前,如临大敌。
她什么也瞧不见,只看见人烛越烧越旺,冲天火光里有无形的煞气正在凝聚,这三个人蜡一样融化,尸水般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他们兀自念念有词,脸上再无悲苦。
霎时间,这方圆之内,尸火,妖氛森森。
苏真能看见。
他的视线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勾住,向中间聚拢。
视线扭曲,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形了,火光中的东西反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那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肉团,它虽然被称为蟾,但绝不是什么蟾蜍,苏真难以辨认,只觉得它像一个在油锅里炸过,表面布满了水泡的浮肿手臂,中间裂开了布满人牙的嘴。
苏真隐隐感觉那东西和陆绮身后的蜘蛛同源,它出现的刹那,久违的恐惧被强自唤醒。
不看到还好,一旦瞧见了这东西,苏真的视线再也无法恢复正常,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一下子全部乱套,他连脚步都迈不出去!
银针失去驾驭,掉得满地都是。
“嗬嗬哈哈哈哈,蟾老大好威风,蟾老大好威风啊一起死吧,都一起死吧,我让你们这两丫头赶尽杀绝~嗬嗬哈哈哈~”
三人原本大笑不停。
忽有一人瞪大眼睛,面露异色。
“大哥,你瞧,她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侏儒说。
“她眼睛里长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