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迎上了她的目光,与她挥手作别。
与此同时。
他的魂魄忽然发出轻颤,寂静的心湖中,余月的笑声幽灵般上浮。
“晓晓好可爱啊,真是我见犹怜,苏真,你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一点实际进展都没有,嘴都没亲上,你不会从来没谈过恋爱吧?快到手的羊还能放着遛弯的?要不要干娘助力一把?”余月恨铁不成钢地问。
苏真心中一涩,无视了余月的讥讽与提议,直截了当地问:
“夏如怎么了?为什么联系不上她?那天你们说了什么?”
“没怎么呀,就是唠了唠家常,对了,死难者名单的事我帮你问了,答案也很简单:她当时的确在大水中失联了,幸运的是,她没有死,被一户外地的人家捡到了,她在大水中受了惊,很长一段时间沉默寡言不肯开口讲话……总之,这是一个误会。”余月语速飞快,咬词精准。
“余月,你别想再骗我了,这么扯淡的事我怎么可能相信,就算夏如当时失忆了,只要那户人家报警,总能弄清楚她身份的,而且……”
“夏如就是这么和我讲的,你爱信不信~”
余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像是在耍无赖:“实在不信,你去问她本人好咯。”
“你……”
苏真知道多说无益,余月不想开口,就没人能撬得开她的嘴,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余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都不叫我干娘了,直呼其名好生疏哦。”余月埋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苏真说。
“你叫我干娘我就回答。”余月和他较劲。
“干娘……”苏真有种被逼良为娼的错觉。
余月沉默了一会儿,苏真还以为她要反悔了,忽然听她学起动漫里那种很中二的语气,咋咋呼呼地说:“我从地狱中归来,就是为了杀尽一切敌人,挽回一切过去,我要让复仇的火焰烧遍整个世界!”
如果她站在他面前,恐怕还要摆一个奥特曼或者火箭队的经典手势。
苏真没有理她,余月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说:“好啦,别想东想西了,封花现在很危险,快去帮帮她哦。”
“什……”
么字在交换的瞬间被吞没。
不算久违的雪吹上了脸颊。
一晚上过去,它们非但没有变得安宁,反而越发狂躁、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雪白色块在空中组成了沙尘暴一样的声势,茫茫雪白中隐隐立着几个人影,手中的兵器摇指此地,杀气凛然,身披的厚袍在风中霍铎霍铎地翻飞作响。
封花在他身旁,身上有伤,嘴角渗血,双眸中是掩不住的虚弱与疲惫。
“封花,你怎么了?”苏真心头一紧。
封花反倒舒展起了眉头,笑着说:“余月,你可终于回来了,昨晚那个可真没用,法术虽很精妙,可刀术使得实在太差,险些将我给害了,还是与你并肩作战让人安心。”
“昨晚那个?”
苏真更为讶然。
“余月,你还和我装?以前我还没那么确信,昨夜一展刀术之后,我就敢确定,你们绝不是同一个人。”封花又笑了。
苏真倒是猜过封花可能早已知晓,他更惊讶的是封花说余月刀术差,余月这种混世魔王的性子,走的不说是诸法精通的路子,基本的刀术武艺也绝不会差,怎么会被封花嫌弃成这样?
“这些都是什么人?”苏真问。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看中了我们身上的十阳丹,想要杀人夺宝的蠢货。”
封花笑得更加开心,她说:“放心,真正的修士都到另一头阻截妖魔去了,会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一些臭鱼败类!余月,拿起刀,和我杀过去。”
封花调整气息,持刀掠身而去,刀刃斩开风雪,将前方匪贼们的脸颊照亮。
那些自称炼气士的修士也被封花的言行激动,心道这瘦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身怀重宝还敢如此招摇,真是嫌命长,当即亮出法宝,要将她拿下。
封花踏步跃起,刀锋横劈而过,迎面的修士手中长剑还未抖出招式,便被斩为两截,刀光不歇,如灵蛇追索,片刻后,那颗头颅一道飞了起来,鲜血飞溅成圆。
少女立在那个断头尸体之上,刀刃随手一横,摆了个看上去漏洞百出的招式,切开的肉片在她刀尖上战栗,滚烫的血珠亦在刀尖上战栗,她笑得天真烂漫,仿佛一个女孩新得到了件玩具。
刹那间。
修士们招式齐出,五花八门。
法术如饕餮张开巨口,要将少女吞没。
也是这一刻,苏真持刀赶到,与她一并杀入了人群,他们手中的刀是老匠所匠人亲用的武器,锋锐坚韧之至,修士手中的凡兵俗刃根本不能抵挡,一阵震得耳朵嗡鸣的呛啷声中,两人劈砍斩截,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杀得血花纷飞,断肢遍地。
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见来敌如此凶悍,很快溃不成军。
可刀已出鞘,生死再不由他们自主,将后背留给杀手时,这些人也失去了最后的生还机会。
高峡深谷之间,鲜血将白雪铺成红毯,它们嘶嘶地冒着热气,又很快打上了霜。
这是杀戮的开始。
今日舟车劳顿,更新晚了,抱歉
第57章 最后一程
‘这是杀戮的开始。’
刀刃捅入第一个人的脖子时,这个念头突然从苏真的脑子里冒出来,像是一句预言。
杀戮是猛兽,苏醒之后就不会再轻易沉眠。
最先一批觊觎他们宝物的人被屠戮殆尽,封花将他们身怀的丹药、宝物搜刮一空,并扯下一张还算干净的袍子,将它们包在里面。
苏真揉起一个雪团,擦去了刀上的血迹。
他凝视着刀刃上的倒影,回想着刀切开血肉时的顿挫感,试图从中找到一点情绪的波动,但他什么也没能找到,连续数日的厮杀已让他麻木,有许多时刻,他甚至有种错觉:
他就是为杀戮而活。
封花抓了一把恢复法力的丹药,放在口中嚼,又留了一枚聚气养神的压在唇下,苏真效仿她的做法之后,与她一同挺剑跃入风雪深处。
他们遇到了很多修士。
这些修士或獐头鼠目,或器宇轩昂,模样气质天差地别,门派传承更是千奇百怪,自报家门时,各个掷地有声响亮万分,仿佛全世界都该听说过一样,苏真自怵太过孤陋寡闻,竟是一个也没听说过,封花便安慰他:“都是山野散修罢了,极不入流。”
他们皆是鬣狗与秃鹫,想借这桩大事刮分腐肉。
这些秃鹫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文雅些的会巧舌如簧行骗,粗暴些的则暴起发动突袭,也有怜香惜玉些的,试图用迷魂散之类的药物将两人药晕。
这些手段拙劣至极,轻易就被拆破。
虽没陷入真正的危险,可这景象依旧让苏真感到失望,纵然他早已知道所谓的修真者,很可能是一群以仙人自居,实则行匪徒之事的恶人,但也没料到他们人伦崩毁道德沦丧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为何能如此所行无忌?他们没有子女父母,没有伴侣牵挂吗?”
苏真杀得越多,心中疑问也越重。
“哦,你是说亲情和爱情吗?仙人的寿命比凡人长,生育能力也比凡人更强,越是弱小的宗门越热爱生育,生下来的婴儿由宗门统一抚养长大的,不食母乳,不见亲娘,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奴才,不配享受修道的资源,但奴才数量多了,总能出些人才。万一出个不世之材,便能领着宗门一步登天。
至于爱情……那真是又奢侈又无聊的东西,凡人虽也有百年岁寿者,可青春力壮的年纪却太短,仙人不同,别瞧仙人只比凡人多活两三倍的岁寿,这岁寿却是有活力得多,情爱到底是种激情,虽然热烈,又能维持多久?修士多是有欲无情者。”
封花说这些话时,嘴角虽仍挂着笑,声音却没有什么情感,仿佛只是在杀人的间隙给他讲了几段人尽皆知的故事:“是不是觉得这些修道士比凡人还要庸俗不堪?”
“凡人尚且是人,仙人倒像是高级些的野兽。”苏真叹气。
“是啊,凡人因为力量相近,所以更需要仁义孝道约束,需要君臣等级维系,但仙人不同,若非大招寺与泥象山两大魁首还算正道,若非群山之外妖类仍在虎视眈眈,这些宗门恐怕早就为了争权夺利四分五裂了。”封花说。
“那白云城呢?”苏真记得它是与大招寺和泥象山齐名的。
“白云城位于世外孤岛,镇压着千年前妖王之王的骸骨,与世并无纷争。”封花说。
少女不再废话,这次,她连刀刃上的血迹都懒得擦拭,屈膝一纵,再度跳入了前方的雪幕里。
今天,苏真杀了很多人。
奇形怪状的修士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与人结义并以丹药相赠的丹师,那仙丹饱含灵气,流光璀璨,怎么瞧也是最正统的复灵丹,可吃下去的大汉们却被被炸得肠穿肚烂。
有堆个雪人把自己藏里面的,一旦有修士好奇靠近,就会被暴起袭杀。
也有在地上画符设下祭坛,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邪物换取力量的。
这修士先在额上贴符,符纸迎风自燃,形若黑狼的灵体在身后浮现,利爪搭着他的双肩,一双蓝色的三角形眼眸磷火般幽冷地燃烧着。
邪修先是献祭了自己的指甲,眼见敌不过,又献祭了留了许久的头发,依旧不敌,他恼怒如狂,继续献祭自己的手和脚,可抬起头,却发现那对少女已经跑没影了。
封花拉着苏真在山峦中狂奔猛跃,提醒道:“杀人是取人性命,如果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不要死磕到底了。”
苏真深以为然。
修士遇多了,自也听到不少流言与情报,其中许多都与那位妖主有关。
“妖主会在九月十六降临人间,届时人间将有大劫。”
也不知是哪来的传言,所说者皆言之凿凿,仿佛亲耳所听一般。
“原来那妖主还没降临?”苏真感到惊奇:“妖物们舍生忘死,竟是为了一个预言?”
“谁知道呢,或许它们真的得到了什么启示。我也很好奇,那所谓的妖主到底是谁。”封花说。
“若真有妖主……”
苏真欲言又止,心想西景国平静了千年,又将迎来新的浩劫。
“若真有妖主,也不必太怕。”封花说。
“为何?”苏真问。
“人力终有极限,达到这极限的,谓之天人之境,放眼整个西景国,达到这天人之境的足有三人,一是泥象山的无法道人齐盈,二是大招寺的真如首座空观,三是白云城的遗尘剑仙离云舟。妖国日衰,早已不复千年前的盛况,就算多个天人之境的妖主,也难与道统抗衡。”封花说。
“鹿斋缘呢?鹿斋缘也是这所谓的天人之境?”苏真问。
“鹿斋缘本就是个史无前例的异类,难以常理视之。”封花说。
“若这妖主也是鹿斋缘一般的人物呢?”苏真问。
“那便是人间之劫。”封花说。
苏真边走边想,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左眼,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不正是妖瞳么?
不仅是眼睛,他这副躯体也极有可能是青色的妖躯,只是被余月以某种手段压抑住了。
苏真忽感寒意,暗忖道:“妖瞳,妖躯……不会吧?”
“写啦写啦,邵晓晓同学这次不必包庇我。”
余月迎着邵晓晓不信任的目光,笑呵呵地翻开书包,将一本薄子递给了她,双手奉上,递奏章似的。邵晓晓狐疑着接过,翻到了最近页,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她如出示证件般将簿子压到了余月面前,恼道:“这是什么东西?”
“哦哦,拿错啦,这是我的笔记本。”余月佯作慌张,又开始翻书包。
她翻书包时,邵晓晓又看了眼这笔记,翻开的这页,赫然是首情诗,她看了两眼便微微咬唇,不敢往下读,心想苏真同学的脑瓜子整天装的什么呀,怪招迭出,都要觉得他是坏男生了。
她赶忙把这页翻走,又愣住了,只见这笔记上赫然有一段话:
我总会想起夏日的晚风,拂面时不经意,多年之后,仍能透过它回想起一整个夏天。
类似的话冉小红也对她说过,原来是从这儿抄来的,她们没闹掰时,冉小红常常在放学后来教室找她,偷翻过苏真放在桌上的笔记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