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
他的身后,苏真伸出手臂,这届树枝是从他袖子里生长出来的,恰好被用作了武器。
莫石头到死都没有想明白,这截树枝是怎么刺透他身体的,为何他没察觉到一点杀意?
寒冷淹没身躯,封住口鼻。
‘木匠居然被树枝刺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莫石头闪过了最后的念头。
苏真用刀斩开困住他的植物,悬空的脚缓缓落回了地面。
莫石头失算了。
他先前射出了诸多木种,按理来说,这些木种会刺破肌肤,扎根血肉,这个由内而外的生长过程里,枝条将刺破内脏,血管,从他的咽喉、鼻子、耳朵等一切孔洞中生长出来,直至将人彻底撕碎。
但他低估了苏真的身体,这副看着细皮嫩肉的身躯宛若一面盾牌,将所有的种子都拦在了外面。
它们未能真正扎破血肉,只是沿着他的身体轮廓生长,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苏真没有力气去清除缠绕周身的植物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封花。
不远处。
几个妖怪听见了这的动静,朝这边赶来,苏真握紧刀刃,立刻做出了迎敌的架势。
“别紧张别紧张,我们也是妖,我们也是妖。”
妖怪大叫着摆手,它们看着地上身躯僵硬的少女,又瞧见了远处破碎不堪的匠人,由衷敬佩道:“妖女姐姐真是好身手,一下剪除了两个匠人,你可有受伤,我们抢了不少药。”
苏真浑身缠满植被,被误认为是妖怪了。
“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不用管我,南边的匠人反抗得厉害,你们速速去助阵,据说那儿藏了把巫刀,咱们要将它夺了献给妖主!”苏真仰起满是枝叶的脸,嗓音掐得尖细。
“巫刀?”
妖怪们面面相觑,皆露异色,它们想打听更多消息,却被苏真飞快搪塞:“就在南边十里之外,你们去了便知!”
苏真不想多言,又举起手中白刃喊了一句:“为妖主铸刀!”
狂热的嘶喊冲淡了理智,其余妖怪本能般振臂高喊:“为妖主铸刀!!”
“大哥们留下些药,我疗好伤就来为你们助阵!”苏真抱拳。
不似仙山宗门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这些妖怪可是真的同气连枝,它们将夺来的药都给了苏真,任他去挑。
苏真寻了些止血护心、恢复法力的丹药,便与它们辞别,临走之时,妖怪还好心提醒:
“你是树妖,千万小心别遇上木匠了,他们是你的天敌,杀你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一个石妖兄弟就被石匠当面榨成了泥水……对了,那边躺的那个是什么匠人啊?”
“他叫莫石头。”苏真说。
‘哦,原来是个石匠。’
妖怪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多想,一同与苏真辞别,向南边赶去。
妖怪一走,苏真立刻俯身去看封花。
“我没事,手脚暂不能动,但绛宫未损,花些时间便能恢复。余月,恭喜你,终于悟出那一刀了。”
方才,封花闭气装死,等到妖怪走后,才睁开眸子。
那一刀……
这是苏真苦练多次却不得要领的一刀,今日终于在生死之中打磨出了形状。
他努力回忆使出那一剑时的心境。
那一刻是平静的,生死仇恨置之度外,就像奔跑过如茵的草地,伸手摘取风中的杨柳絮。
没有杀心,自然也没有杀气。
直到莫石头死去,他都有种错觉:这会不会只是他临死前做的美梦。
“碰巧使出而已,若要我再来一次,我未必还能做到。”苏真坦诚道。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只要你杀的人足够多,总有一天会得心应手。”封花说。
“好了,先别说话。”
苏真将止血护心的丹药送入封花口中,待她气息稍稍平稳时,他也将缠绕身躯的植被清理殆尽,随后抄起长刀别在腰间,负着封花向西边赶去。
群妖的战线已推往老匠所深处,西边横尸满地,一片狼藉,人与妖的身影却是寥寥。
一路上,苏真只经历了几场小规模的战斗,强者都已去往老匠所深处,小妖们根本不是苏真一合之敌。
连斩数妖之后,最初杀人时的惊恐与不安早已荡然无存,甚至生出一种不过瘾的感觉。
他的刀术在生死砥砺之中达到了崭新的境界,急需更多的战斗来验证。
“你的刀术已然小成,你现在要做的,是学会收束杀心。”
封花的筋骨渐渐活络,可以下地走路,她舒展身体时,依旧没有停下对他的教导,说:“染血的刀极美,像是被平整切开的火焰,透过它可以见到幽冥,过去,我也常常被这样的刀所魅惑,心甘情愿做它的奴隶,臣服在杀戮的欲望之下,但这不是真正的杀手。”
“真正的杀手是什么样的?”苏真问。
“相信你手中的刀,却不要为它所牵动。”封花说。
苏真若有所悟。
妖火燃烧的黑烟将长空熏成了蒙蒙灰色,任由狂风呼啸也无法吹散,老君就掩藏在云烟之后,受尽烟熏火燎,肉眼无法看见。
老君并不冷漠,它垂下眼泪,泪水在高空凝结,落下时已是成片成片的雪珠冰霰。
恶劣的天气里,苏真驻足,极目远眺,脸上露出喜色。
山峦。
连绵起伏的山峦!
老匠所外的群山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们是天生地长的屏障,在此刻却象征着自由。
望山跑死马,足足一整个白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群山之下。
“封花,我们要出去了。”
苏真如释重负,唇齿都在轻轻颤抖。
他们终于要离开这片噩梦一样的地方。
越过老匠所外荒无人烟的群山,之后天大地大,一切都可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从长计议!
苏真与封花向群山走去。
走着,走着。
封花突然消失不见。
苏真心头一惊,回头望去,身后风雪茫茫,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他横臂挡住后,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雪球。
身旁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抬头望去。
穿着白色羽绒服,踩着棕色雪地靴的少女正站在雪地里,用冻得发红的手揉了一个新的雪球,对他挑衅似地扬了扬。
“邵晓晓?”苏真怔住了。
他发呆的时候,邵晓晓已将新揉好的雪球砸了过来,这次苏真没有躲开,被雪球砸了个正着,少女俏丽的脸上绽出了花儿一样的笑:
“哼哼,苏真同学,看你这次往哪儿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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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消失的红手
邵晓晓砸中了雪球,粉扑扑的脸蛋洋溢着雀跃的神采,见苏真看过来,她忙兜起有着厚厚毛领的羽绒服帽子,转身往花坛那边逃去,似乎是在寻找掩体。
雪地靴簌簌地踩出足印,女孩跑了一阵,见没人追来,压着帽缘向后望去,“苏真?”
苏真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雪,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无法思考。
“喂喂喂,你有本事别跑,让我抓到你死定了!”
“哎~我不玩啦~别弄啦,冷。”
“……”
欢声笑语雪花一样吹过耳畔。
身体换回来了吗?
苏真隐隐约约记得,老君熄灭之前他好像很开心。
开心的感觉倏然出现,阻断了他的思考,他本能地觉得轻松愉悦起来,便俯下身子,揉起一团雪,朝邵晓晓扔了过去。
啪。
雪团在女孩的羽绒服上碎开,她瑟缩着身子,“哎呀”地叫了一声,颇为怨恼道:“好呀苏真同学,原来你装傻骗我呢。”
女孩闪电般蹲下身子,双手各抓了一团雪,掌心用力捏成形状,一左一右扔了过来,苏真反应极快,两个侧身就躲了过去,邵晓晓很不服气,不断揉搓雪团砸来,可苏真实在太灵活了,在雪地里一阵左闪右避,竟是全躲过去了。
“哼,厉害,就你最厉害。”
邵晓晓没带手套,双手冻得发红,屈伸都很费劲,见自己一下也没扔中,不由地委屈了起来,苏真意识到了什么,下一个雪球砸来时,他没有躲避,任由它在衣服上碎开。
邵晓晓娇小可爱的长相,却是天生好强的性格,她见苏真这样放水,一点也不开心,她鼓着小脸蛋,气呼呼地指责他欺负人,并扭头离开,表示不和他玩了。
苏真连忙追上去,摘下手套给她暖和。
女孩嘟着小嘴,双眸薄嗔微怒,却也接下了他的好意。
恰有同学在周围走过,一同起哄,一口一个邵大校花的叫,将女孩弄得又羞恼又局促,呵斥道:
“你们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真不知羞,苏真同学,我们走,不要理他们。”
她抓住苏真的胳膊,带着他跑向落雪的深处。
雪下得好大,淹没了建筑和树木,淹没了想象和思考,甚至淹没了它本身的寒冷。
世界茫茫一片,四望无垠。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苏真就听到了铃声,那是上课的铃声,邵晓晓也露出了如梦初醒似的神情:“对哦,今天是考核的日子,校长会亲自监考,苏真同学,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哦。”
考核?
好像是有场月考来着。
苏真跟着邵晓晓上楼,来到考试现场,现场很大,却没有桌椅和试卷,取而代之的是放在场地中央的诸多物品:羽毛、钢笔、字典、砖块、铅球。
学生们围着考试场地站好,夏如作为监考老师立在一旁,她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下雪天依旧穿着黑色丝袜与长筒靴,一身穿搭知性又诱惑,另一边也坐着个女子,极美,只是一身西装配着莲花玉冠,显得颇为怪异。
“陆绮校长。”
苏真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愣了一下。
考核正式开始,学生接过夏如递来的法杖,隔空举起地上的东西,五种物品分别代表从不及格到优秀的五种分数,铅球则是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