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看招 第62节

  这句咒语之所以失效,正是因为玄穹造化老姆的消失。

  苏真的想法并未令徐宴激起任何波澜,很显然,这么多年里,他思考过了一切可能,只是无法验证。

  “总而言之,这是一道谜题,鹿斋缘留下的谜题,她是千年前的天下第一,将一切自视甚高的仙人踩在脚底,而她随手留下的谜题又嘲笑着后人,哪怕她人已不在,这道谜题依旧是对天下修士的羞辱。”

  谜题本身就带着引人思考的魔力,徐宴的话语不急不缓地淌过苏真心田时,念头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如果让苗母姥姥把它缝到我的身体里,会怎么样?”

  “我不知晓,但……”徐宴再度露出微笑:“余月姑娘,你愿意试一试吗?”

  试一试?

  千年前第一高手的秘籍,无人破解的咒语,前所未有的修炼法门……

  这一幕很熟悉,就像所有主角获得机缘时那样,他被命运指引来此,机缘巧合又非他不可。

  苏真胸口发热,生出答应的冲动。

  若是过去,他可能会立刻答应,可这一个月的经历让他变得多疑,他及时用理性扼制住了欲望,问:

  “之前有人尝试过吗?”

  “从来没有,师姐这门裁缝之术,应是最近练成的神功,在下闻所未闻,若非她亲自传信,我会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徐宴说。

  “这秘籍来历不明,这咒语语焉不详,苗母姥姥新练的法术更是从未施展过,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封花也插了一句。

  封花的话语令苏真更加清醒。

  他意识到,方才他所有的提问都是被徐宴牵引着发出的,连同灵光一闪的聪慧猜测,似乎也是徐宴有意为之他一直在刻意地引导,让自己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并心甘情愿地接受!

  “知道我会来这里,你知道我会选择鹿斋缘的秘籍!”苏真彻底明悟。

  “是。”

  徐宴没有否认,“在见到师姐的信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预感,我热衷于寻找谜题的答案,只要耐心等待,老君总会给予回报。”徐宴微笑着凝视苏真,仿佛他是被老君亲自领到面前的。

  “你只是出于好奇?”苏真问。

  “越是困难的谜题越容易勾起人的好奇,更何况我现在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世界对我而言充满了未知与惊喜,我对一切事物都有浓厚的兴趣。”徐宴的样子简直是如假包换的男童,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实在骗不了人。

  “既然你这么感兴趣,你为什么不让你师姐缝你自己身体里面去!”封花冷冷道。

  “我不行。”

  徐宴说:“我早已没了身体,这副皮囊是我换的第三十六副,今日若非师姐传信,我甚至忘记了我当年是个男人。现在的我很脆弱,强大的法术足以令我魂飞魄散。”

  “那其他人呢,老匠所最不缺的就是死囚,只要愿意找,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封花没有停下她的质疑。

  “人料是很珍贵的东西,匠人不能随意处置,同样,秘籍是老匠所的财富,也极为珍贵的,缝一本少一本,怎可轻易尝试?要得到一个合适的人,不能靠找,只能靠等。”

  徐宴说话时有条不紊,望向苏真的眼睛却有了灼热之意:

  “当然,一切皆有缘法,你若不愿,也是无缘,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鬼车塔很大,你可以去看看别的秘籍,说不定会遇到更想要的。”

  徐宴带着和善的微笑,却像个奸恶狡诈的商人,他仿佛早已确定了一切,这一刻的让步也只是出于礼数。

  

  人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经历。

  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时,总觉得很多年前来过,做梦梦到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不久后便在路上碰到,老师讲课讲到一半,你突然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他说的话和你所设想的一模一样……

  诸如此类的经历很多人都曾有过,常常被称作第六感。

  苏真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第六感”的存在。

  他来鬼车塔,就是为了鹿斋缘的秘籍,鹿斋缘的秘籍在这里存放千年,就是为了等他!这种想法多么不切实际,却又带着使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苏真自认为保持着清醒,思绪却不受控地涌动,他时而狂热,时而迟疑,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思考。

  “鹿斋缘真是位传奇女子,传说,她的盔甲‘无生辟’本是用来对付她的陷阱,可她无视了盔甲中一百多种禁术杀咒,直接将它变成了自己的武装,真是潇洒。”余月发出赞叹。

  “干娘认得她?”苏真问。

  “我和她可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余月遗憾地说。

  “你是哪个时代的?”苏真问。

  “鬼车塔的六楼收藏了我的著作!”

  虽然看不见余月的动作,但她应是双手叉腰,颇为骄傲。

  “哪本是你写的?”苏真大惊,心想干娘是哪里挖出来的古董。

  “……”

  余月沉默片刻:“年代久远,我也记不清了。”

  一声鸡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是隔一整条河都清晰可闻的嘹亮叫声,由一头器宇轩昂的雄鸡发出。

  苏真从床上坐起。

  他向四周望去,一时间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周遭的事物像是在灰尘中浸泡多年,处处显现着古老与破旧。

  他看到了透着油斑的丹顶鹤窗帘,看到了垂到眼角的开关拉线,白墙上布满了黑色的小点,渗水的地方用报纸糊上,房间没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书桌,书桌很久没用过了,堆满了杂物,桌角还有个磕破了角的搪瓷盆子。

  身下的床也不结实,稍一翻身就嘎吱作响。

  “应该是在奶奶家。”

  苏真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过来。

  他的确有来奶奶家取姐姐遗物的计划。

  光从窗帘透入,已经是早上,看样子他在奶奶家过了一夜。

  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周末。

  九月一号开学至今,也不过四周左右,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他推门而出。

  台阶下面是个狭窄的小院,院子中间有口老井,井旁几步外有株正开着花的桂树,白色的围墙高耸着,上面插满了碎玻璃片,下面则放着三个倒扣的大水缸。

  原本在小院子里晒太阳的橘猫一溜烟跑走了。

  这只橘猫还是小猫的时候他就逗过,那时他们关系亲昵,如今它已不认得他了。

  早粥就着小炒菜填满了饥饿的胃,苏真想向奶奶询问遗物的事,奶奶却抢先开口,说孙子你来的真是时候了,今天奶奶要去庙里烧香,你要一起去啊。

  苏真很奇怪,说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去烧香做什么。

  奶奶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是三慧菩萨的生辰,村子里的人都大清早地去上香了,今天要不是你这孙子来,奶奶这会儿已经拜上了。

  “三慧菩萨?”

  又是三慧菩萨。

  苏真立刻想起了关于这位菩萨的诸多见闻和小广告,不由心生担忧,怕奶奶误入邪教组织。

  奶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和他絮絮叨叨个不停,说这新庙啊是瓦头村的刘大善人捐的,三慧菩萨也是正式注册过的正规神仙,九香山附近的村子都捐了,好多人去拜了,灵验得很。

  苏真说别的地方可没这菩萨,奶奶说那是瓦头村当地的菩萨,隐居多年,现在世界大难临头,菩萨终于要出山救世了。

  苏真嘀咕说这种没名没姓的菩萨能靠谱吗。

  奶奶一脸鄙夷,说娃子啊,你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当初的佛陀和菩萨不也是从印度请来的吗,怎么外面请来的菩萨行,他们瓦头村自己走出来的菩萨就不行?而且我听说啊,乔达摩悉达多原本也不是佛,是后来才修炼成的,三慧菩萨不一样,她生下来就是菩萨,是地地道道的神仙。

  奶奶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继续说个不停:我跟你讲啊,我想着这佛啊,菩萨啊,肯定是有灵的,为什么这么多人拜了不灵呢,是因为全国拜的人太多啦,神仙也忙不过来,这瓦头村的菩萨知道的人还少,我们趁现在多拜拜,以后拜的人多了,说不定就没这么灵啦。

  如奶奶所说,这果然是座新庙,就建在一个镇子外不远处的小坡头上。

  坡很缓,电动三轮车轻易就上去了。

  苏真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庙外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子,放眼望去,庙内香火缭绕,一派鼎盛气象。

  这和普通的小庙没什么区别,门进去是个插香的大香坛,周围三间屋子都供奉着神仙,居中的大殿最热闹,那就是供奉三慧菩萨的地方,苏真好不容易挤进去,见到了这尊大菩萨的尊容。

  那是一位侧身跷足的三臂菩萨,菩萨身披袈裟,彩带飘飘,手臂、双足、脖颈、头顶都装饰着华贵的珠宝,可他表情恬静淡然,对这些世俗之物并未接纳也没有刻意抗拒,只是以佛心宽容地接受了众生的供奉。

  如传闻中所言,这具极美的菩萨像背后,长出了一根短小臃肿的畸形手臂。

  它像是婴儿的小腿,又显现着突兀的黑褐色,那只手臂并未结任何的手印,只是平静地放置在后背的浮雕上。

  浮雕刻录着无数罗刹恶鬼,象征着汇集了众魔的地狱。

  “三慧菩萨就住在九香山的地底,他用两只手托起世界,又用第三只手降伏了地底的群魔。”一旁的小和尚在给香客讲解。

  奶奶拉着他去跪拜菩萨像,还一再告诫,要心诚,心若不诚,非但许的愿望不会灵验,还有可能遭至祸端。

  他不确定这个三慧菩萨是正是邪,没有贸然同意,只是找小和尚聊了聊,小和尚给他讲了不少新闻里提过的奇异故事,还说,几十年前,外国记者拍到过照片,绝不是编的。

  问及照片,则是在火灾里烧毁了,无比可惜。

  和尚还说,世上总要有一位大佛,如来之后是弥勒菩萨,弥勒菩萨成佛后就该到三慧菩萨了。

  苏真还问了些其他问题,小和尚一一答过,却多是用些虚无缥缈的词搪塞。

  他问了不少,却没能知道更多。

  出了寺庙。

  苏真问奶奶父亲什么时候来接他。

  “你这么急着回去?”奶奶吃惊。

  “周一还要上课呢,我作业还在家里。”苏真发现余月没带书包过来。

  “孩子,你读书读傻掉啦?现在是国庆节。”奶奶大惊。

  “……”

  不知不觉,竟是国庆假期了。

  回奶奶家的路上,苏真掏出手机,给夏如发了个短信,问她何时给自己讲姐姐的故事。

  夏如迟迟没有回信。

  他有些等不及,直接给夏如拨去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又拨了几次,夏如始终没有接听,短信倒是回了:老师很忙,勿扰。

  苏真联想到那次材料室的事,觉得她在有意逃避自己。

  再度回到奶奶家后,苏真见到了据说是他昨晚亲自整理出的姐姐的遗物。

  姐姐幼儿园时期留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多是些涂鸦和小手工,苏真翻了一会儿,发现其中竟夹杂着一个田字簿,薄上写满了字,一个拼音都没有。

  苏真大感吃惊,他记得幼儿园还不怎么教识字啊,怎么姐姐这时候的水平比小学时候还高?

  苏真郑重地翻开它,开始阅读,却发现这并不是日记之类的东西,而是……

  “绿野仙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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