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看招 第63节

  魂术唤起了苏真本该被遗忘的遥远记忆。

  记忆中是一个昏黄的傍晚,姐姐背着小书包回到家,骄傲地向父母宣布她要做一件大事。

  父亲顺势问了一句什么事,姐姐就解释了起来,原来是老师布置了假期作业,要同学们抄一篇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哼,其他同学只会挑短的抄,什么小灰狼啊大红帽呀,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听的人无聊死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认真完成老师的作业,抄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姐姐昂首挺胸。

  姐姐最喜欢的童话就是绿野仙踪。

  苏真原本觉得这个薄子字很多,可如果抄的是绿野仙踪,那这小本子就显得颇为单薄了,一番翻阅之后他才明悟:

  苏真忍俊不禁。

  薄子下还压着三张画,那是小孩子常见的作业,用蜡笔和一些生活中的事物拼凑成一张画。

  第一幅画画了一个人,人没有脑袋,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漩涡,旁边写着三个字:肖像画。

  ‘这是寓意她童年时期的烦恼吗?’苏真心想。

  下一张则是一群火柴人在挖一个大山,显而易见,这是愚公移山的故事。

  最后一张最有创意。

  她用蜡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球,又在里面娴熟地画了些火柴人,随后,她把各种各样的动物贴纸贴在了上面,除此之外,还有银杏、枫叶之类漂亮的树叶,整张画作时隔多年依旧缤纷多彩。

  ‘这表达的应该是人与动植物在地球上和谐相处吧。’

  苏真这样想时,无意间瞥了眼右下角的作品名字,却是愣住了。

  《太阳公公》

  这幅画居然叫太阳公公?

  太阳上怎么会有这样丰富多彩的人和动物呢?

  苏真心想姐姐小时候真是叛逆,做什么都要与众不同。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没有太阳公公,人类与动植物根本无法生存吧,饮水思源,把这幅画起名为太阳公公,立意似乎更加深刻了。

  想到这里,苏真更加敬佩起姐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思想。

  嗯……斑斓多彩的太阳?

第45章 法术与咒语

  哗。

  哗

  苏真听见了浪涛与风涌动的声音,近在耳畔,混杂着泥土的香气。

  他从梦中醒来,意外地见到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田,老匠所的诅咒虽然允许小型的植被生长,可见到这样绚丽的花田,依旧出人意料。

  徐宴是这片花田的主人,他一边给花朵们浇水,一边给它们修剪枝条。

  如苗母姥姥一样,徐宴也有很多只手。

  徐宴所拥有的手都很奇怪,他现在用来修剪花枝的是一对蟹钳,用来浇水的则是一截象鼻状的灰色手指,除此之外,他还有昆虫一样的触手,它们轻轻颤动着,像在检测空气中的温度和湿度。

  这又是哪里?

  苏真环视四周,素白的裙袂在草尖上滚过,沾上了冰凉的露水。

  封花见他一脸茫然,也已习惯,轻笑着解释:“又忘记了?昨夜你选完秘籍,说想出塔走走,循着花香走到了这里,这是徐宴手栽的花田,你说你想赏一会儿,我没能熬,困不住先睡了,也不知你赏了多久。”

  封花解释得很太过细致,苏真心想她应是看破了双魂共用一个身体的事,只是贴心地没有戳破。

  “这样啊。”

  苏真轻轻应了一声,又问:“我已经选好秘籍了?”

  封花向他的身侧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那是一卷竹简,苏真将其拿起,拂去上面的水痕,正是鹿斋缘的记四字咒语。

  这是余月帮他做出的选择吗?

  “小友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徐宴看出了苏真的犹疑,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他面前,面带微笑,清瘦秀气的少年身躯背后,奇形怪状的手臂迎风飘拂。

  “没有。”

  苏真将鹿斋缘的咒语收入怀中。

  封花望向徐宴身后,问:“你这些是什么,怎么如此稀奇古怪?”

  “这是法术,拥有裁缝血脉的人在娘胎里就会的法术。”

  徐宴不吝解释:“无论在哪里,一个好的裁缝都需要一双巧手,人只有一双手,但裁缝可以修炼出很多,这些手可不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它们可以同时做截然不同的事,且各有奇异之处,手越多,说明这个裁缝越厉害,传说中,先天织姥元君拥有百万只截然不同的手。”

  封花对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说不感兴趣,只是问:“都是修炼出新的手,为什么你的这么奇形怪状?”

  “这是我独到的法术。”

  徐宴的语气没有一丁点骄傲,只是兴致盎然,像在诉说近日听闻的趣事:“每一个裁缝都一样,最先修炼出的一定是白色的手,等法术小成,便可修炼出紫色的手,色泽越深,法力便越雄厚,待到法术大成,紫气转为赤红,唯有最强大那批裁缝才能修出红手,至于黑手……那就是另一个境界了,传说中,上一次有裁缝修炼出黑手,还是一千年前。”

  苏真心想,苗母姥姥足足修炼出了四只红手,岂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看来她比想象中还要强大。

  “至于我……”

  徐宴介绍完了裁缝大致的修炼体系后,才说:“我天资愚钝,远远比不上师姐,有些人喜欢用懒惰的态度来掩盖天赋的不足,用狂放的行径来粉饰才华的缺陷,我也一样,师父生前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始终修不出一只红手,万般焦虑之下,我另辟蹊径,在鬼车塔翻了无数冷门的法术,最终自创了一套法门,一套将裁缝之手与外物相融的法门。

  这对蟹钳来自水行山湖底一只四百年的巨蟹,这对钳子辗转多手才落到了我手中,这根象鼻一样的东西则是妖怪的手臂,它是被关押到老匠所的死囚,手臂为我所得,这个……”

  徐宴耐心地介绍了他每一只手的来历,这些手是他用法术熔炼外物后的产物,它不仅能发挥出手的作用,还能将它们原本主人的能力化为己用。

  “你可真是个异类。”封花说。

  “起初,其他裁缝也觉得我是异类,走了歪门邪道,我便搬出了先天织姥元君的传说,传说中,元君的百万只手便象征着众生万物,我这样修炼,反而是在接近元君最初的教义。”徐宴说。

  “他们相信了?”封花问。

  “我自己都不信。”徐宴笑着说:“但总算是个解释,师父包容了这个解释,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一只红手都没练出来,为什么这玩弄魂魄的能力看上去比你师姐还厉害?”封花这个问题也问出了苏真心底的疑惑。

  “术业有专攻罢了,若论实力,我再练三辈子也赶不上漆月师姐。”徐宴说。

  “苗母姥姥有这么厉害?”

  “当然,你们来错了时候,若是一百年前来,你们就能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师姐,那时的师姐是名动整座老匠所的美人,数不清匠人想与她结为道侣,也有数不清的囚犯想到她的门庭,让她亲手缝制成衣裳,死也值得。”徐宴回忆过去,也露出了神往之色。

  苏真与封花都没想到,这个如今看上去枯瘦如柴的老婆婆,当年居然是个绝世美人,不由感慨:“时间真是最无情无义的东西。”

  “是啊,不过以师姐的修为,完全可以容颜永驻,将青春时的容颜维持到死亡降临,可是她没有,她对这些事物毫不在意,更不愿意耗费法力去维系,任由它们流逝变迁,反倒是我们,看师姐白皙的脸上长出皱纹,乌黑的发间生出银丝,比她还要哀伤,惋惜。”徐宴自嘲地笑。

  “那苗母姥姥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苏真忍不住问。

  “是一个预言。”徐宴说。

  “预言?”

  “先天织姥元君是最初的裁缝,拥有不可理解的力量,但对于这位元君,有的裁缝却恨之入骨,他们认为,若不是元君曾犯下滔天之罪,作为后裔的裁缝也不至于终生禁足于这诅咒之地,可无论他们多么憎恨元君,只要师姐在场,就不敢表露分毫。

  师姐是元君最虔诚的信徒,据说,她在十六岁参拜织姥遗骸时,得到了一句预言,为了这句预言,她没日没夜地修炼,刻苦得近乎痴狂,当年,师父才修炼出两只红手,被公认为天才的桂云师妹也只修出半只,而漆月师姐足足炼出了三只。”徐宴说。

  “现在有第四只了。”封花插了一句。

  徐宴少见地露出了震惊之色,震惊很快变成了笑,不再是那恰到好处的标准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恭喜师姐了。”

  “姥姥得到的预言是什么?”苏真问。

  “这么多年,很多人问过她,但她缄口不言,她对你很特殊,你可以去试着问问,说不定会得到答案。”徐宴说。

  苏真心想,他又想利用自己解开谜题了。

  他嘴上应了一句,心中可不觉得苗母姥姥会告诉他答案。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徐宴说。

  苏真与封花沉默了会儿,都没再说话。

  老君越来越明亮。

  光透过鬼手般张开的枝杈,缓缓筛落,洒在鬼车塔鸟雀般扬起的飞檐上,洒在草木叶尖未涸的露水上,也洒在那片并不算大的花圃间。

  花朵在风中摇曳着纤弱的枝干,舒展开柔软的花瓣,浮游其中的光好似无所定形的菩萨,手抚叶片,脚踩花蕊。

  苏真的目光被美景所摄,痴痴看了一会儿,又发现了很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花虽然漂亮,却不是什么奇珍异蕊,相反,苏真竟都认识它们。

  红色带刺的是玫瑰,伞状花瓣的是康乃馨,花冠如杯的是郁金香,还有茉莉花、蝴蝶兰、向日葵,苏真一一辨认过去,发现这些花朵竟都是花鸟市场里常见的品种,连对花不甚了解的他都能认个大概。

  这一幕很美,美得不真实,连封花都看得神色恍然,可对苏真而言,这一幕却美得很不和谐。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他是在做梦,这是潜意识合成出来的场景。

  “你认得这些花?”徐宴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心绪的波动。

  苏真犹豫了一下,没有撒谎,“认得。”

  “那你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徐宴说:“这些都是千年前的花种了,自从老君昼夜失序之后,不计其数的花草因为无法适应新的世界而消亡,唯有种子保存至今,它们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但我将它们重新培育出来,却花了足足十年。”

  苏真越来越觉得,西景国过去和他所处的世界是相似的,不知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更诡异的东西降临了?

  苏真望着笼罩鲜花的光束,微微出神,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沿着光束攀援,看向了它的源头老君。

  随着人修为的提升,见到的老君也会有所不同。

  过去,苏真眼中的老君是一个长满脚的白色虫巢,现在,那些的汹涌之物变得清晰,它们变成了猪牛鸡羊的模样,与裸露在外的脚相吻合,居中的则是无数的卵与胚胎,它们海藻般浮游不定。

  苏真瞳孔微缩。

  等等。

  这老君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他立刻捕捉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源头。

  ‘这怎么和姐姐的画作《太阳公公》这般像?’苏真心生疑惑。

  它们并不是严丝合缝的相似。

  老君的牲畜与胎卵要密集得多,并且,它没有颜色,姐姐的画作却是色彩斑斓的,但……它们的概念却有种不容忽视的相似。

  一颗挤满了人和牲口的太阳。

  昨日,他沉浸在对姐姐的回忆里,并未多想,此刻脱离画本,他也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既视感便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野火般在他心口燃烧。

  苏真像是握住了某把钥匙,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姐姐也曾见过老君?难道她也来自这个世界,甚至曾是某位仙人?’

  ‘是了,姐姐本就是被父母领养的,身份来历不明。余月可以寄生到大榕树中去,那些恐怖的怪物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姐姐为什么不可以,她说不定是更早的一批。’

  ‘如果姐姐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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