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看招 第42节

  “有神仙,有妖魔,为什么没有地狱呢?”

  余月理所当然地回答,又笑着说:“但即便你堕入地狱,也不必害怕。”

  “为什么?”

  “因为地狱里都是我的伙伴。”余月声音渐轻。

第32章 匠人诅咒

  交换身体的最后一刻,苏真还特意嘱咐了句别骚扰邵晓晓,余月嗤之以鼻,心想苏真真是个痴汉,都沦落到老匠所了,还想着和美少女谈恋爱,没轻没重,真不知道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什么好的。

  但换过身体后,余月立刻嗅到了微香的风,轻盈,淡若无物,又吸引着她靠近。

  余月忍不住扶住女生纤细的腰肢,邵晓晓背脊僵了僵,却没说什么。

  两岸的田野插着棒香,仿佛围江明亮的渔火,余月望着覆盖四野的穹隆,难得地感到了安宁,她心想,这一定不是自己的情感,而是留存在这副身体里的情愫,转瞬就会被夜风吹走。

  邵晓晓问余月还想去哪里,余月说,夜色辽阔,去哪里都行。

  “苏真同学打什么哑谜呢?”邵晓晓问。

  “那就回学校吧。”余月说。

  “学校?”邵晓晓问:“是我们高中吗?”

  几粒火砂在田对岸的楼房前升空,炸成了稀疏的、不整齐的光流,这一看就是廉价的烟花,在短促湮灭前甚至谈不上绚烂,余月却看得入神,她痴痴地望了一会儿,才说:

  “去你的小学校,我好像有东西落那儿了。”

  邵晓晓骑了好久的车,双腿的肌肉酸胀,原本已有些骑不动了,可余月话音一落,她却觉得身子和车子都轻了,她身后载的不再是百来斤的少年,而是一个轻盈的幽灵。

  

  封花也见到了烟花。

  她见到的烟花要小很多,极细,极长,一簇接着一簇,在黑暗中闪着光。

  这不是烟花,而是打铁时溅起的火星子。

  昨夜,封花好像做了梦,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负六臂的怪人,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他的长相。

  铛,铛,铛

  梦在打铁声中破碎。

  苏真跟着清醒过来,他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煤烟味,呛得不断咳嗽。

  解开蒙眼的黑布,透过飞溅的火星,苏真看了一头正将烧红生铁折叠锻打的黑色猿猴。

  他不知道它本来就这么黑,还是浓烟经年累月熏的,黑色毛发覆盖着虬结的肌肉,它们随着敲打的动作呼吸般起伏着,时而干瘦,时而粗壮。

  黑猿猴身后悬吊着一座几丈高的大炉,铁链穿炉而过,表面锈蚀得厉害,爬满了深红的颜色,让人担心它随时会锈断。

  大黑猿猴子手持着银色的锤子,有节奏地敲打着,火光一次又一次地照亮它满是皱纹的脸。

  “师父,这两个是新运进来的,这个女人还是太巫身,雇主吩咐要把她锻造成一件兵器,杀人的兵器。”大黑猴身边站着个童子,童子关节分明,好似人偶。

  “太巫身?”

  黑猴子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烟熏火燎的瞳孔中闪过奇异之色,它盯着苏真笑了,脸上几百道皱纹拧在了一起:“这个铺子里,有足足五十年没见到太巫身了啊,我还以为,在我清偿罪业之前,没办法再打造一柄巫刀了,好,真好啊……”

  苏真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炉中的热浪喷到脸上,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融化。

  “那她呢?”黑猴子指了指封花。

  “雇主吩咐,将她锻造成一模一样的兵器,在巫刀铸成的那日,将其斩断以证巫刀之锋利。”木偶般的男童说。

  “哦。”

  黑猴子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凝视了苏真很久,终于说:“将这两个人料带下去吧,好生伺候着,尤其是太巫身,千万别让她受伤了。”

  苏真与封花被带了下去。

  离开这间热烘烘的屋子前,苏真看到几只矮小的猴子抬着担架将人送进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少女头发快掉光了,袒露的下半身黑漆漆的,看着像是整块的煤,她哭的涕泪横流,哀求道:

  “求求你们了,等我死吧,等我死了再把我烧了吧,求你们了”

  矮小的猴子不闻不问,任由少女哭得撕心裂肺。

  “这,这是什么?”苏真脸色煞白。

  “这就是老匠所。”

  封花虚弱地开口:“凡是来到老匠所的,都会背负上这片土地的诅咒,沦为人料,它会将人料的血肉之躯腐蚀,令其变成铁块、石头、布料、煤炭、木柴之类的东西,它们会被打造成器具,运出老匠所,这些东西皆有灵性,只有贵人才能使用。”

  “人料……”

  苏真默默听着,不寒而栗。

  明明是老君高悬的艳阳天,整座老匠所却笼罩着淡雾,拂面而来的风也变得迟缓湿重。

  苏真身处薄雾之中,辨不清方向,只觉得远处黑影重重,不知是建筑物还是山岳。

  这茬哭声刚刚远去,新的哭声又从前方传来。

  几头黑猿在前面大摇大摆地从雾里走来,肩上挑着长长的横木,人像猪一样被四脚攒蹄的姿势吊着,这些人的身体早已变成了臃肿的铁疙瘩,没有一丁点人类的轮廓,他们垂着头,涣散的瞳孔斜仰天空,铁像银色的细鳞爬上脸颊,即将把整个人吞噬殆尽。

  他们与苏真所在的无头骏马擦身而过,朝着大黑猴所在的高阁走去。

  向后望去,苏真隐约看到了他们先前停留的地方,那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背靠山岳,下临幽潭,飞檐翘角,鬼气环绕,身负诅咒之人会在那里熔去最后的杂质,变成纯粹的兵刃。

  马蹄沿坡下去,草皮尘屑在蹄下飞卷,将雾搅得更为混浊。

  路过一间小屋子时,苏真还见到了一个白发覆脸的老妪。

  她盘膝而坐,身旁的皮革袋里插着很多刀,直的曲的都有,正专心致志地按着图纸给木头削出形状,再雕琢细节。

  那同样是个身负诅咒的料人,人还是人头,下身已肿胀成一块大木疙瘩,那人低头看着老妪在身上挫个不停的刀,瞳光呆滞。

  老妪下刀如飞,嘴上碎碎念地宽慰:“娃子放心,奶奶会把雕得很漂亮,比你生前还漂亮哩。”

  苏真鸡皮疙瘩不断往外冒。

  即便不见到这一幕幕非人惨状,光是听雾里传来的哭声,已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吗?”苏真问。

  “除了匠人的血裔,没人能逃过诅咒。”封花说。

  “匠人的血裔?”苏真问。

  “比如那头黑猿猴,也比如刚刚雕木头的老妪。他们是匠人也是囚犯,被奴困于此,为仙人们造物,终生不得离开老匠所,一旦离开,他们也会因咒而死,如果某天你在深山老林里见到一块生铁,一卷布料,那很可能是一个离开老匠所的匠人的遗骸。”封花说。

  “为什么匠人要承受诅咒?”苏真困惑不解。

  “四位匠人之祖罪孽滔天,后裔们背负原罪而生,要用一生的劳苦去清偿,这是咒的由来。都是老黄历的陈年旧事了,多说无益。”封花懒得再开口。

  无头大马闯入雾中,在一片房檐下停下,几个童子模样的人从屋内出来,对着苏真微笑。

  苏真扶着封花下马。

  童子没有开口,苏真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嘻嘻,这就是太巫身吗,第一次见呢,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现在是看不出,等把她炼成兵器就知道啦,巫刀出世的时候,神光会照穿千里大雾,我们要随着师父去欲化天得道啦。”

  “好啊好啊,炼化巫刀功德无量,师父要圆满啦,咱也能享福啦。”

  苏真看向他们时,他们同时对苏真露出微笑,童子微笑时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房间四四方方,里面铺满了干草,地上还有几张发霉的席。

  据童子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屋子了,只有太巫身才有资格住。

  会被送来老匠所的大都是修真界与凡间王朝的死囚,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个地方等死而已。

  “我也是托了你的福气,才有这样的地方住,不然肯定会被扔到猪圈里去,再心灰意冷的人,也不希望自己死前多受折磨。”封花直接在干草堆上躺下,望着遍布尘网的天花板。

  她的法力已被震散,手筋脚筋尽断,能做到的,也只是勉强活着。

  苏真呆呆地站着。

  他没有洁癖,但他早已习惯了干净整洁的卧室,突然来到这种地方,一时无法适应。

  片刻后,他才在封花身边坐下,轻声问:

  “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老匠所没有围栏和城墙,你要逃出去,没人拦着你。”封花说。

  苏真一愣。

  封花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余月,你可真是笨得可爱,你还没弄清楚状况吗?只要踏入老匠所的地界,诅咒就已纠缠上身,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老匠所之所以不设围栏,不设护卫,是因为即便你逃出去了,也迟早会咒发……总之,别瞎想了,老匠所是必死之处,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苏真问。

  “等死。”封花说。

  

  邵晓晓再次来到了这座破旧的小学外头。

  行走在校园里,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却不再是幼年的回忆,而是和苏真奔逃的一个个瞬间。

  余月拄着腋杖走在前面,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苏真同学,你落下了什么东西呀,我来帮你一起找。”邵晓晓好心地说。

  “我把我姐姐落下了。”余月说。

  “苏清嘉?学姐她,她不是早就……”

  有了上次经历后,邵晓晓隐约察觉这片校区暗藏灵异,哪怕有苏真陪在一旁,后背依旧凉飕飕的。

  “她早就死了,但我必须要找到她,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找到她。”余月微笑着说。

  ‘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找到她。’

  邵晓晓心中重复了一遍,觉得这话语好生浪漫,多重复几遍后,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对了,邵晓晓同学,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余月忽然问。

  “啊?”

  问题突如其来,女孩茫然无措。

  “邵晓晓同学以前没喜欢过男孩子吗?”余月问。

  “以前……嗯,以前没有哎,最多是敬佩别人学习好,或者有什么特长吧。”邵晓晓诚实地说。

  “那现在呢?”余月又问。

  “现在啊……”

  邵晓晓脸颊羞红,樱唇不妆而赤,又不免生出一种不服气之感,反客为主,问:“苏真同学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吗?”

  “我啊,那可多了。”余月得意洋洋地说。

  邵晓晓瞪大眼睛,眸中涟漪荡漾,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你喜欢过哪些女生呀?”她咬着唇轻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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