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何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千万别因楚使到来让我功亏一篑啊!忙问道。
“正在客馆中和九江王在一起。”
沉吟片刻,随何起身直奔楚使住处而去。走进门,他也不通报,一屁股坐在楚使者上首的座位上,朗声对楚使道:
“九江王已经归汉,你身为楚使,凭什么来调动他的军队?”刹那间,众人都愣住了,英布更是大吃一惊。
忽然,楚使者迅速离座,要向外走——如果这是真的,得赶快逃命。
随何急忙向英布道:“真相已经泄露,不要让楚使走脱了,赶快杀了他,免得留下后患。助汉攻楚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英布一时慌乱,只好听了随何的话,令左右三步两步追上楚使,一刀结果了他。眼下,除了归汉,哪里还有选择余地!于是宣布归汉,共同伐楚。
几天后,消息传到彭城,气得项王暴跳如雷:“大胆英布,我早就料到了他有贰心,怪不得前日我攻齐时.征召他他不来呢!说是有病,原来是贰心之病!传项声与龙且进帐!”项声与龙且应声而进,项王怒不可遏发令:“今拨与你们三万精兵,前往攻略九江!”
这项声乃是项王本家兄弟,龙且则是有名的悍将,二人领着三万骑兵,日夜兼程奔向九江。
英布无奈,只好出兵布阵。两军相遇,连战数场,都是不分胜负。项王见英布拼命相抗,随即又增了援兵。英布渐感力量不支,连吃败仗,最后与随何向荥阳奔去。
为防止楚兵追杀,英布与随何抄小路走。
迎面吹来的风刺骨般冰冷,英布顿感衣衫单薄,全身发冷。屈指一算,如今已是十二月,又是一年过去了。胯下的黑马在崎岖的道路上艰难行走,让英布颠簸不停。看两边,都是荒地和杂树丛。除了枯草和光秃秃的树枝,一点绿色也没有,一缕悲伤袭上他的心头。一个月前,一切都是安宁的,如今却成了这种局面,士卒死伤无数,自己成了逃难的人。出来的匆忙,家小还留在九江,不知他们安危如何。这不都是汉王招降他的结果么?唉,好在汉王为人仁厚,绝不会亏待我。一等有了机会,我就回九江接家小,至于军队,只有慢慢再壮大了。
一路上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到了荥阳。汉王传下话来,令随何带英布前去相见。英布穿戴整齐,想好一切拜见汉王细节,进了汉王府中。
大厅宽敞明亮,除了几个侍从,却不见汉王身影。随何问侍从:“大王要召见九江王,现在何处?”
“大王在内室等着你们哩!”
英布一听,心中道:这汉王好奇怪,初次召见我,不在厅中却在内室,哪里合乎礼节?莫不是有什么机密相告?纵便如此,也没有在内室见属下的!
随何带着英布,顺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及院落,来到汉王内室。走进门去,他一下愣住了。只见汉王斜坐在榻上,正让一个妙龄女子给他洗脚呢。脸红红的,一股酒气迎面袭来。
“汉王原是这等无礼!”英布心中一片懊恼。但事已至此,只好上前施礼:“英布来拜见汉王!”
汉王欠了欠身,依旧洗脚,淡淡地问道:“家眷一同来了么?”
“回大王,不曾同来。”
“路上平安么?”
“一切安好,大王!”
“随先生,你且带九江王歇息歇息再说吧。”
英布只好随随何退将出来。出了大门,英布再也忍不住了,懊恼地埋怨随何:“我真是让你骗了,把一切都丢了来到这地方,现在后悔也迟了,还不如自我了结了!”
说毕,真的拔剑出鞘向脖子上抹去,随何大惊,手疾眼快地夺下剑来后,不解地问:“大王,这是为何?”
英布满脸沮丧,气恼异常,随何又追问一遍,英布才说:“九江地盘不大,我却也是一国之主,平日里自己称王,呼风唤雨,谁人不是恭顺服从!今天见了汉王倒好,他待我不理不睬,目中无人,像对奴仆一般。你想想,这叫我还有什么脸见人,不如一死了之!”
随何急忙说:“大王有所不知,刚才汉王醉酒未醒,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才显得傲慢无礼。放心吧,汉王马上就会以礼相待,千万别急。我随他多年,太了解他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人理解,汉王是一国之君啊!难道能这么接待贵宾么?连我这个乡野侯王都知道,何况汉王哩!”
“大王,你忘了,汉王也是乡间草民出身,平日不免有随便失礼的时候,你何必计较!我敢保证,他定会厚待大王的。”
正说话间,一个侍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到二人面前,恭顺地对英布施礼道:“大王,汉王尊请大王前往馆舍,以表迎接之礼。”
英布看到侍者举止恭顺,极其殷勤。又看了随何一眼,火气消了许多,慢慢把利剑放人鞘中。
“大王,请,我来为你带路!”随何微笑着说。
英布随他慢慢向馆舍走去。进入厅堂,正是华灯初放之时,只见眼前一片辉煌,各种陈设一如他在九江的王宫,高贵华丽,在桔红色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金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两边分站了许多卫士侍从,看神情,极其恭敬。“臣拜见大王!”
众人一看见他,立即下跪施礼,仿佛迎接主子驾到。英布心中一团乌云顿散,不由喜形于色。“恭迎九江王大驾光临!”
声音响起,从门口走进一行人来。英布一看,全是汉王亲信,如张良、陈平等尽在其中。张良上前一步,携英布上坐,同时笑眯眯地说:“我等先来替汉王为大王接风洗尘!”
英布顿感一片温暖。那席上山珍海味摆得满满当当,杯盘碗盏,皆是珍品,张良、陈平等频频举杯,轮流向英布敬酒。英布欢喜不尽,心中暗道:这汉王真是以隆重之礼相待我啊!不由得敞开胸怀,把心中的忧虑丢得一干二净。
酒酣耳热之际,轻轻走来一队歌女,只见她们慢舒身姿,轻放歌喉,随着音乐轻歌曼舞,极其娇美。英布一向喜欢亲近娇艳女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动神摇,连心跳也加快了。其中有两个身材窈窕,皮肤细白,引得英布紧盯着不放。一个念头闪了出来:若是我刚才抹了脖子,不是太不值得了么,哪里还能享受到这等佳肴、美女!
夜阑更深,张良、陈平等告辞而去。待他醉眼朦胧步入卧房,却见那两个中意的歌女已经侍立床前。英布大喜,上前去一把将两个女子拥进怀中。两个歌女颇通情意,殷勤地为他脱鞋解衣。英布一夜之间,左拥右抱,极尽欢娱,真可谓醉生梦死一般。
第二天,英布梳洗完毕,进入汉王大厅拜见。却见汉王笑容满面,亲切仁厚,极尽礼节,与昨天判若两人,英布内心感激,叩谢道:“臣英布幸得大王厚爱,内心感激不尽。从今往后,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大王厚待之恩!”
“请勿多礼!”汉王走下来一把扶起他,“大王暂歇几日,再收散兵,组织队伍,我自会助你抗拒楚军。记住,家眷要紧,速派人回九江把家眷接来。那项王心狠手辣,大王要谨防不测。”英布听此,眼中一阵发热:“汉王想得太周到了,臣不胜感激!”从汉王身边退出之后,英布立即派人前往九江。
一个多月后,有几千人马从九江跋涉而来,英布欢喜不尽,亲自到郊外迎接旧部。但是,却未见家眷同来,急问部下,部下沉重地道:“楚将项伯不久前潜入九江,把大王全家都杀了,老少一个未留。”
英布一听,不由得大放悲声,流着泪对汉王说:“项王令人杀我全家,我与他势不两立!血债要用血来还。请大王让臣率旧部,和那楚军拼了!”
汉王面露悲凄之状,安抚一番之后,道:“项羽力量强大,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你只有几千人马,到那楚地无异于自投网罗。”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杀无动于衷么,大王?”英布猛地抹了一下泪水。
“此仇定要报,但现在不是时候。我暂助你一万兵马,前往成皋坚守,一有机会,你可带兵雪耻报仇,如何?”汉王真心要的,就是任用英布为将,一听英布全家被杀,心中暗喜:英布反楚的志向会更坚定了。
英布当然愿意,当下谢了汉王,打点行装,带兵上路了。严冬时节,天气寒冷。军中士卒衣服还算充实,军粮却有些紧张了。汉王听了部将们的禀奏,心中有些着急,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将士吃不饱饭是万万不行的,更不要说就快与楚军决战了。于是,他开始计划派人去关中催粮。
一天中午,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显得比平日温暖了许多,让人感到格外舒服。营地上,将士们练了一上午兵,吃过饭都靠在军帐上休息,拉呱的拉呱,打盹的打盹。
忽然,远处的哨兵骑马而来,告知汉王说,丞相派人送粮来了,让士卒快去迎接。汉王心中一喜,暗道:丞相真是及时雨啊,就像知道我的心事一般,我刚要派人去催粮,他就把粮送过来了。走近来,汉王却见送粮的人不是军中士卒,皆平民百姓打扮,不由得发问:“丞相为何派你等百姓送粮?”
为首的一个约有四十来岁,上前道:“回汉王,我等全是丞相同族的兄弟子侄。丞相想到大王风餐露宿,亲临前线,十分牵挂,只恨自己不能鞍前马后侍奉大王。所以,特地让臣这些亲眷前来应征入伍,以解大王忧愁。”
汉王一听,心中道:丞相真是心细之人。嘴上却说:“丞相为我汉国,鞠躬尽瘁,其诚可嘉,其忠可奖,真是难得之臣啊!你等应征入伍,本王太高兴了。”当下召来将领,令其把这些年轻人分别编入军中,凡能者一律录用。却说汉王认为丞相心细,却另有一番原因。
自从汉王驻扎到荥阳后,栎阳只留下丞相萧何坚守关中,萧何既要呵护太子,又要处理各种事务,忙得不可开交。想到汉王在荥阳作战,他还要不断筹集粮草。一天到晚,几乎没个歇息的时候。大约每隔十天左右,汉王就会派人去慰问萧何,打听关中情况。萧何只顾忙碌不休,并未感觉到什么。
他有个门客姓鲍,人称鲍生。这鲍生平日沉默不语,颇有些头脑。一天,他向萧何进言道:“丞相,汉王眼下在前方指挥作战,辛苦异常,却时常来慰问丞相,这其中定有奥妙,丞相想过为什么吗?”
萧何是个明白人,稍作思忖,就深深点了点头。他轻声问:“先生有何指教么?”
“这个不难,丞相家族中可有什么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