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这小子看来是个读书的料子。”王含始一把把刘交搂进怀里,眼儿笑成了一条缝,“咱是不是也该让他念念书?”
“嘿嘿,这小子平时就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说起来念书,咱家这几年也过得不错,地多了,粮多了,也有点钱。可是……”他看看妻子,有点犹豫,“专门请个先生可请不起,只能看看跟谁合请一个。一个先生花费可不小哩!吃、用、束脩钱。再说,他三个哥哥都没念书,不也挺好吗?庄稼人,能过好庄稼人的日子就行喽。”
“他爹,你别这么说。你还记得爹临死前的话吗?他老人家说就不相信咱祖祖辈辈就该是平民命。你想想,想过得红火些,不读书咋行哩?”
一听提起老爹,刘执嘉来了劲儿,他“忽”地一下站起来:“爹是留下过话儿。你说得有理,难是难点儿,咱多吃点苦,只要交儿争气就行。这样吧,咱看有谁家愿意合伙儿和咱一同请先生。”
一听丈夫说了这话,王含始眉开眼笑,把刘交从怀里推开,“他爹,你歇着,我这就做饭去。今儿给你炒几个鸡蛋,你喝一盅吧!”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住在村东头的卢公摇着一把扇子,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刘家大门口。自从几年前两家同一天得了儿子,两家大人孩子关系就亲热了许多。有事没事儿,卢公就会来刘家院子拉呱儿,说说孩子,讲讲地里的收成,唠唠乡里乡亲的事情。卢家的女人也喜欢走来,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和王含始一起说笑,一起纳鞋底、缝衣服。刘执嘉两口子老实,不喜欢串门儿,可一见到卢家两口子都高兴。
“老刘在家吗?”刚进门卢公就大声嚷道,“听说你要请先生教儿子,有这事吗?”
刘执嘉正忙着修家里的锄头耙子什么的,一见卢公到来,马上放下活计迎上去,递给卢公一只小凳子。“是卢兄呀,有这事。你问这做什么?”
“你看,季儿和绾儿都不小了,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成天不务正业,只是在外面晃荡。除了野跑胡闹,啥事儿都不干。我看咱不如让他俩和你家四小子一同上学,先生两家合伙请,咋样?”
“什么,你说那俩小子?卢兄,你家绾儿还老实点,我家的季儿那样子,你看是念书的人吗?成天价屁股底下像着了火一样,哪能坐得住?叫他念书,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刘执嘉脸上全是苦笑。
“嗨,刘兄,我家绾儿就是你家三小子的影儿,有你家三小子的地方就不会少了我家绾儿。两个猴小子,谁比谁好些儿?我是这样想的,娃儿大了虽然不好管,可也得想想法儿,不能由着他们去。请个厉害的先生管管他们,让他收收跑野了的心,按按他们的性子,兴许能上道儿。再者,念点书总比不识字强。这俩小子,咱还能指望他们读书换官儿做吗?能认点字就行了。”
“这个……”刘执嘉搓搓手,“我家三小子也着实该请人好好理理了。就像棵野树一样,给他剪剪枝,看能不能成材了。卢兄,就按你说的,请先生,咱一起请!”
“哈哈哈,我就知道能说服你!”卢公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什么?叫我念书?我不干!”
第二天早上,当王含始把读书的事儿告诉刘季时,刘季当下就一口回绝了。坐在一旁的刘执嘉一听就火了,站起来吼道:“这个不肖子,你是怎么说的?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刘季看爹发了火,嘟着嘴不敢吭气了。王含始连忙站到爷儿俩中间,“季儿,你不念书,不识字,又不学农活,将来怎么过日子?”
“我……我将来去闯天下去,到外面混事儿,还能没饭吃吗?”一看娘挡住了爹,刘季有了胆子,低声嘟囔道,“读书管什么用?村里几个私塾先生穷成那样儿,我还能像他们那样儿吗?我只听人说古代尧帝、舜帝厉害,掌管天下,没听人说他们读了多少书。”
“好哇!你听听,你听听!他还那么多理儿呢?这小子无法无天了,你养的好儿子!”刘执嘉指着刘季,脸都气白了。
“季儿,娘说不出什么深理儿,可是知道贵人都读过书,不读书只能种种地。你都十好几的人了,该听话了。”王含始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别跟他说那么多!哪能由着他来?告诉你,小子,明天开始,你和交儿、绾儿一起念书去。你敢再说个不字,老子打断你的腿!”说完,刘执嘉“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木棒甩在墙角,让刘季吓了一跳。
一听说有卢绾一同念书,刘季心中不禁大喜过望,“管它呢,念书不念书再说吧,有卢绾就能一起玩儿喽。”想到这儿,他变了调儿,顺从地道:“是。爹,我明天去。”
从此以后,刘季、卢绾、刘交仨人开始了读书生活。教他们的是王老先生,一个十分严厉的老书生。刘交是读书的孩子,一天到晚苦读不倦,深得王先生的赏识,至于刘季和卢绾,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只不过十分之三四。上课时仨人面对着王先生,他们不敢乱动。王先生手里总是握着尺把长两寸宽的一根竹板条,三人犯了禁就得挨打。
一板子下去,就是一道红痕迹。刘季和卢绾挨打的次数不计其数。有一次,两人课后贪玩,王先生要他们背的十首诗只背会一首,王先生发了火。这次没打他们手,而是打了他们的屁股,每人二十下,打得二人泪水直流。捱到下课,王先生走了,刘交回家了。二人抹抹眼泪,相对无语。忽然,刘季说:“小绾,你看看我的屁股打出血没有。”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裤子。卢绾看了一会,说:“血倒没有,左边屁股上像打出了一个‘王’字。三横条,一竖条正像一个‘王’。”
◎她自然就嫁给他了
“真的,有这么巧?我看看你的屁股。”
“这……算了吧。”卢绾不乐意。
“来吧,”刘季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卢绾的裤子,“唉呀,小绾,你右屁股上有一个长方形红块块,像一块地。”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痛?”卢绾哭丧着脸道。
“这是一个征兆,我将来要做王,你要做侯有封地。”刘季一本正经地说。
“别胡说了!打了屁股还闲扯,真有你的。”
“小绾,今天你挨打都是因为我。是我昨儿下午硬拉你去捉兔子的。我忘不了,以后我会报答你,给你补偿。”
“补什么偿?玩是我乐意的,哪能怨你?走吧,但愿爹娘别再打咱们了。”卢绾说着,拉着刘季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刘季十八岁那年,王老先生病逝了。刘交已经打下了雄厚的基础,他不愿放弃诗书,继续在家读书。刘季和卢绾自由了,他们把书本典籍全都塞进了书箱,又开始了四处闲荡的生活。此时的刘季,身高七尺八寸,相貌堂堂,方脸圆目,长脖颈高鼻梁,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卢绾身材颀长,清瘦硬朗,面貌白皙。二人形影不离,到处相随。中阳里村的父老乡亲都说他们是异姓兄弟。两家老人虽然对这俩小子不满意,可是看到他们亲如手足,倒也欢喜。卢公常开玩笑说:“刘兄,这俩小子同年同月同日生,若是其中一个是女孩儿多好!老天配错了,不然,你我岂不是亲家?”
此时,刘伯刘仲已成家立业,各自分开另过。这对刘执嘉来说,心里颇有点难受。在他看来,兄弟都在一起和父母同住,这才能显示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他一想起自己当年和老父形影相吊的情形,心里就酸酸的。看人家大户人家,都是几代同堂,几十口子在一起,那阵势,真叫人羡慕。老大和老二和他们分开,责任全在刘季。他一个大小伙子成天不下地,肩不担担,手不提篮,家里家外,啥事儿不管,作爹娘的都看不惯,何况哥嫂呢?他心里有数,知道日子久了会红脸,所以早早就让两个儿子分开过了。刘季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喝酒的嗜好,带着卢绾在外面结交了许多酒肉朋友。他们都是两手空空,不务实事的游手好闲之徒。三五成群在村里游荡,今天在张家吃喝,明天在李家吃喝,后天又去了王家。时间久了,谁家的父母都受不了。
“季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和你爹年纪大了,交儿又小,你再不走正路,学会耕种收藏,可咋个办呀?”王含始已是四十多岁,只要刘季要出门,她就唠叨一遍。
“三小子,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二哥那样呢?你看你二哥,比你大两岁,人家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不说别的,就那五头牛,八头猪,几十只羊,这村也是数得着的了。我也不知做的什么孽,竟生了你这样的败家子!”提到刘季,刘执嘉都要骂一通,胡子气得一撅一撅的。
“老爷子,”刘季在外面混得油腔滑调的,看着他爹嘲讽地笑着,“你整天就说我二哥有本事,叫我向他学着点儿,我不知学他什么?您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儿,只知道背对青天面朝黄土耕地,有什么大出息?您老瞅着,我到时挣大家业给您看,老二那点家业算个屁!”
“你……你!好你个小子,你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只知道游魂一样晃荡!你!你有本事现在就挣份家业给我看,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啥能耐!”望着走到门口的刘季,刘执嘉气得浑身发抖,追到门口,“呸”地一声吐了一口。
这以后的几天,刘执嘉没让刘季回家,他余怒未消,看了刘季就来火儿。刘季不怕,他轮流在大哥、二哥家蹭饭儿。
外面结识的一班哥儿们都知道刘季在家受了老爷子的训,就想方设法安慰他,跟在他后面称兄道弟。刘季看他们够意思,就索性带着他们一同到哥哥家吃饭,吃饭倒没什么,刘季还要喝酒。于是家中猜拳行令声不断、吆三喝四,一片乌烟瘴气。大嫂和二嫂忙着种地,累得精疲力尽还得回家侍候他们。开头还能忍着,后来就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刘季只好又回家里去。虽然这样,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第二年冬天,大哥刘伯忽然得了一场重病去世了。刘老爷子十分伤心,王含始常常贴补守寡的大儿媳。
大儿媳精明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她有一个儿子,名叫刘信。丈夫死后,她深感家庭孤弱,时常独自垂泪。但是,她发誓要对得起刘伯,把独生子养大成人。
刘季并不体谅大嫂孤儿寡母的难处,还照样到大嫂家吃吃喝喝。大嫂心想:这小三子也真是不识相,我孤儿寡母的,衣食能周全就不错了,成天领三五个人来我这儿吃喝,我哪里供得起。他们吃一顿,够我娘儿俩吃几天的。再说,小叔子成天领着一帮小伙子到我家里来,一坐就是半天,外面人该怎么看?于是,她决定给刘季点难看。
一天中午,刘季又领着五、六个朋友向大嫂家走去。
“娘,三叔又领几个人来了!”刘信正在院门中玩泥,看到三叔,就对屋里喊道。
这边大嫂刚做好饭,还没动口呢,她听了儿子的话,连忙把另一只空锅拿进院子里,倒进一瓢水,呼啦呼啦刷起来。
“大嫂!”刘季刚喊出口,马上止住了。刚才,他已对朋友夸过海口,说大嫂人好厚道,肯定能饱餐一顿,谁知大嫂已吃过饭刷锅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朋友很识趣,“大哥,我们改日再来吧,家里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好,那……就改日吧!”刘季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他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刘信在玩泥巴,转念一想:“大嫂平时没有吃过这么早,莫非……”
想到这儿,他径直走进院里,到了厨房,掀开锅一看,饭菜热气腾腾,还没动一口呢!再看看大嫂,只见她低头刷锅儿,看也没看他。“唉——”轻叹一声,他悄然走开了。
就在刘季走进他的第二十个春秋时,秦王嬴政已执政十九年了。此刻,他那统一天下的宏伟计划已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这之前两年,他攻破韩国,俘虏了韩王安,把韩国国土划入了秦国本土。前一年,趁赵国大灾之机,秦王又兵分两路,直取邯郸,活捉赵王迁。于是他乘胜前进,亲自来到了已握在掌中的邯郸。
秦国此时已所向披靡,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秦王二十二年,灭魏国,二十四年,灭楚国,二十五年,灭燕。二十六年,最后一个诸侯国——齐国投降了。统一大业完成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新的秦国地图,秦王无比自豪,他笑容满面,对匍匐在地的一大群臣子说:“天下是秦国的了,全天下都是秦国的国土了。哈哈哈。”这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在大殿回荡,久久不绝。
“从今往后,各位称本王为皇帝。本王是皇帝,第一个皇帝,诸位记住了吗?”“记住了,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