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者眉头微皱，轻声埋怨道：“金，不要总是从高空抛洒垃圾下去好吗？”
“嘿嘿，如果是在城里，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可到了荒原上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砸到无辜的人。”
盘腿坐在飞艇吊舱中的邓肯捧着一杯热茶，耐着性子嘱咐自己一向胆大妄为的学生道：“我记得过去就曾跟你讲过，许多魔法生物对气味的感知能力极强，如果不想晚上我们落地扎营的时候，有成群结队的魔兽摸到营地来，最好不要留下任何带有自己气味的东西给它们……”
亡灵法师米歇尔恍然大悟，“邓肯先生，难怪您要求我们每次离开过夜营地的时候，都将留下的垃圾焚烧掩埋，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邓肯点点头，白了一眼表情尴尬的学生，“是的，哪怕是没有丝毫魔力的普通猎人，也懂得这种野外求生的经验技巧，毕竟在荒原之上，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是随时都有可能转换的。”
负责操纵驾驶浮空飞艇的怀特和布莱克两兄弟默契的轮换了位置，也跟着坐到邓肯身边，表情恭敬地请教道：“邓肯阁下，跟我们讲讲您研习幻形术法的时候，驯猎强大魔法生物的事迹吧？”
因为不同属一个施法派系，而且这种程度的闲谈交流，也不涉及隐秘的术法核心问题，所以并不显得冒昧和无礼，邓肯微笑着举了举半空的茶杯，米歇尔连忙会意的从便携的火炉上取下茶壶替他重新加满热水。
“年轻时选择将幻形术作为主修的施法方向，我就预想到这条道路将会异常艰难……”
人类施法者相比精灵族来说，天生就缺乏对自然元素的亲和感知，这也意味着他们在通过模拟魔法生物构造幻形术施法模型的时候，存在天然的理解缺陷和认知短板。
加上精灵族虽然在态度上对人类并无明显敌意，但学术层面却异常封闭保守，丝毫不愿意主动交流和传授这方面的魔法知识，导致人族魔法界在幻形施法派系的发展上一直都处于弱势。
像邓肯这样出身古代巫师家族的施法者，摒弃家族历久传承的奥术施法派系，等于是一条从零开始的自学之路。
“当初在奥兰德皇家魔法学院，我是跟随兼修幻形术的弗兰肯老师学习，顺利晋升中阶后，以加入巫师联军的代价去往邪月山脉的魔族战场，从战斗中摸索着获取了晋升高阶的经验和诀窍……”
邓肯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充满着唏嘘和感慨，让幻象之眼忍不住插嘴道：“战斗型施法者在经历生死危机的刹那关头，能有很大几率突破自身的能力限制，触摸到晋升高阶的灵感和关键……这也是老师您当初亲口告诉我的，事实证明的确有效。”
他和梅利莎自然也是遵循了邓肯的教导和建议，以战斗法师的身份为自己寻求到了晋升高阶珍贵机会。
布莱克和怀特对视一眼，疑惑道：“过去常常听人提起过，战斗法师最有可能在战斗中晋升，但这种说法和传闻的来源却根本没人弄清楚……”
邓肯轻笑一声，缓缓道：“大部分传承悠久的古巫师家族，内部都流传着这种说法，至于来源嘛……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笑眯眯地抬起自己泛着银白金属色泽的炼金义肢，“城主大人的首席顾问阿斯达伦先生，你们并不陌生吧？实际上……我和他过去很有可能出身同属一个古巫师家族呢。”
幻象之眼愣了一秒，难以置信道：“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老师，阿斯达伦先生……传闻中是古代吸血鬼啊！”
“混种血族！别这么没礼貌。”占星者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提醒道。
阿斯达伦的巫师家族早在巨龙战争时期，就迁居避世来到北境，并在荒原深处建立了名为永夜之国的巫师国度，而他们遗留在南境的家族分支中，邓肯出身的巫师家族就有可能是其中的一脉传承。
而古代巫师根本没有研究和战斗的类型划分，所有永夜之国的巫师……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战斗法师，也必须历经与强大敌人的正面对抗，在生死战斗中实现自我的位阶晋升。
“我明白了！”幻想之眼忍不住站起身来，“难怪老师您要主动担下这探索行动的带队任务，老师……你也想去寻找那传闻中的永夜之国吧？可能是您家族先辈建立的古老巫师国度。”
邓肯笑着点点头，“阿斯达伦先生对此也十分关注，毕竟那也是他过去的家园……正好这次探索行动首站任务就是找寻永夜之国，也不算是我公事私办了。”
占星者忧虑道：“可是我们一路往北也飞了快大半个月了，除了茫茫无边际的蛮荒森林，和偶尔遇到的邪兽人部落……根本连一丝一毫有关古巫师国遗迹的东西都没有见到。”
她话音刚落，负责驾驶操控飞艇的米歇尔就在吊舱前方的观测窗旁大声喊道：“说什么来什么！诸位，前方山谷发现了一个大型邪兽人部落，我们是直接飞跃过去，还是……”
从星火城升空出发之后，他们几乎是按照原定计划毫无偏移的朝正北方向前行，从起飞第三天起，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发现邪兽人部落的踪迹，这些野蛮的原始部族就像荒原上的兔子一样人口众多分布广泛，大大小小的部落遍布整个冰原地带，并且时常因为放牧兽群和内部争斗的原因频繁的往来迁徙，无论探索小队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的活动踪迹。
大部分时候探索小队都选择直接无视，径直从他们头顶上方数百米的高空飞过，没有任何必要降落下去给自己平添麻烦。
幻象之眼也走到观测窗前，眯着眼向远方的山谷方向凝望，片刻后又不死心的掏出望镜反复确认。
“这次我们恐怕真得降落下去……”他转头向邓肯汇报道，“老师，前方山谷的邪兽人部族，看上去正在和一群荒原流民发生战斗，而且似乎处境不妙……”
荒原流民也是人类同族，身为人族施法者理应对他们的遭遇施以援手，特别是在面对异族入侵和屠戮的时候。
第420章 流民聚居地
一个挥舞着生锈铁斧咆哮冲向人类流民的邪兽人，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霜刃自肩膀处直插而下，顷刻间钉死在当场。
缩在驼兽皮帐篷旁，搂着孩童闭目待死的老人战战兢兢的睁开眼，发现自半空中落下一个古怪的黑袍青年。
“荒原人？”
“荒原人……您是……是巫师大人？”老人颤声问道。
幻象之眼下意识摇了摇头，感觉好像又没错，连忙又点了点头，“你见过施法……巫师？”
他并没耐着性子等对方回答，问完话就自顾自走远，朝着战斗最激烈的那一处密林飞驰而去。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邪兽人部落……”占星者刚解决完两个邪兽人武士，环顾四周才发现不对劲的的地方，“这里是荒原流民的聚居地，但似乎大部分人都迁徙离开了，只残留下一些老人和身体虚弱的孩童。”
很显然，在遭遇饥荒或危险时，这两种人在荒原上是最先被抛弃的那部分。
被两位高阶施法者夹带着提前降落地面的亡灵法师米歇尔这才刚刚完成了施术吟唱，在幸存流民恐惧的目光中，从地上拉起来四五个血淋淋的邪兽人活尸。
“占星者女士，我们快去协助幻象之眼先生吧！”
占星者收起手中的水晶球，不紧不慢的道：“不必担心他，施展变形术之后，不到魔力耗尽解除变形状态，估计这流民营地剩下的邪兽人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飞到营地上空的巨大浮空飞艇，将大部分入侵的邪兽人吓得仓皇逃窜，仅余下少数几十个被贪婪和饥渴攥住全部心神的家伙，还丝毫不觉的在流民营地中盘桓搜寻，直到被飞艇上下来的三人迅速的清剿干净。
……
等浮空飞艇缓缓地彻底降落到流民营地中时，提前负责清理邪兽人残余的先头三人组正好刚刚结束战斗。
“没有施法祭司的邪兽人部队，就像一群老鼠一样不堪一击，只会四处逃窜……”幻象之眼解除了狼人变形状态，嘴里虽然对这些蛮族敌人不屑一顾，但苍白的面色还是证明他的魔力消耗不少。
营地中幸存的流民三三两两的从躲避处走了出来，汇聚到飞艇降落的空地旁，由刚刚幻象之眼见过的那位老人带领着，伏在地面不住祷告着什么。
“荒原人不是没有神明信仰吗？”幻象之眼皱眉道，“难道真有光辉神教的传教士能抵达这里？”
为首的老人抬起头来，诚恳回道：“巫师大人……我们信仰的是大地和丰收之神，邪兽人和荒原人都信仰这位庇佑冰原的古老神灵。”
邓肯了然的点点头，小声向自己的学生解释道：“朴素的原始信仰，光辉神教发展壮大之前，南境也曾有过许多原始的神灵信仰，或以山川湖海为象征，或是代表丰收或繁育的符号。”
米歇尔恍然大悟，随后有些不满的嘀咕道：“明明是施法者救了你们，你们却反过来感谢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大地丰收之神，真是……”
老人愣了一下，讷讷道：“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有巫师大人降临于此了，忍不住就觉得是神灵派来拯救我们的……”
邓肯环顾一周，发现这营地中仅余下不到五十人左右，的确只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和身体瘦弱畸形的半大孩子。
“营地中的其他人都迁徙去了哪里？”占星者面露不忍地看着这群老弱病残，忍不住轻声问道。
老人却摆摆手笑道：“往南边去了……听说南边暖和一些的地方，有一座由人类领主建立的领地，无条件的接收和救助荒原流民，并且提供食物和庇护……虽然不敢确定属实，但大家还是打算碰碰运气，总比留在这里被邪兽人掳走或杀死的好……这附近能获取的猎物也不多了。”
邓肯下意识和自己的两位学生对视一眼，没想到星火城的势力影响范围，竟然都传到相隔千里的荒原深处来了。
“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就在开春的时节，大雪刚刚化去他们就出发了……”老人顿了顿，苦笑道，“也幸好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我们这剩下来的老弱病残还能靠附近的野果和木薯根茎勉强果腹。”
但迟早也会因饥饿和再次来临的极寒冬季而失去生命……也不过就是多活了春夏秋三季而已，跟荒原上那些只有一年寿命的虫豸是何其的相似。
邓肯叹了口气，吩咐占星者道：“记录这处流民聚居地的地理坐标和星图方位，夜间和星火城联络的时候顺带汇报过去吧……就算不能抵达这里接走他们，至少也能提前接应一下这些千里迢迢赶去投奔的流民大部队。”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倒是这些被遗留下来的老弱流民表现得毫不在意，只是不住的感谢他们的出手相救，热情的央求他们在这里停留休息一晚。
浮空飞艇起降一次耗能不小，邓肯也正有在这里休整一夜的打算，便让布莱克和怀特清点一下探索小队的剩余物资，就地在飞艇旁搭建起临时过夜的营地来。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的流民们仿佛忘记了前一刻面对邪兽人时的恐惧，纷纷走出营地去往密林中，重复着收集野果和刨取木薯根茎的日常，为首的老者则安排了几个面黄肌肉的半大孩子，从营地中搬来许多过夜取暖的柴火和一些黑乎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兽皮，殷切的送到探索小队的飞艇旁。
“营地中最年长的人是谁？”邓肯抬手招来一个瘦弱的孩子问道。
“就是……就是加布爷爷，早些时候才跟您说过话的那位。”
邓肯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烘干麦饼塞到瘦弱孩子的手里，吩咐道：“去请他过来……”
……
老人加布盘腿坐在营火堆旁，手里捧着探索小队端给他的一罐蘑菇浓汤，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回忆道：“巫师大人，虽然没有听说过什么永夜之国，但我小的时候……曾在更北边的聚居地待过一段时间，有一支庞大的流民部族长久的生活在那里，那里是山区……老人们说白雪皑皑的山峰顶，有一座烽火塔，是需要流民部族世代守护的，所以他们从不曾迁徙离开。”
烽火塔？邓肯闻言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追问道：“什么烽火塔？你见过吗？它存在多久了？”
加布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讷讷道：“一般人哪里能轻易爬上那么高耸陡峭的山峰，我自然是没有见过，不过我在那里居住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那烽火塔至少也是百余年前修建的了。”
幻想之眼疑惑道：“邪兽人不会进攻那里？”
加布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道：“那支流民部族里……有跟你们一样的巫师。”
第421章 雪山下的部族
天一亮探索小队就从流民营地出发，按照老人加布的指引往雪山方向飞行。
浮空飞艇以最节省燃料的方式运转，始终将飞行高度控制在百余米之内，能借助到风力的辅助。
莫约正午时分，众人在飞艇吊舱中简单用过餐食，就已经能远眺到白雪皑皑的群山轮廓据邓肯推测，所谓的烽火塔极有可能是永夜之国边境的古老岗哨，过去迁徙到此处的庞大巫师家族必然会设立一些防御阵线，以抵御族群势力遍布荒原的邪兽人和魔族。
至于永居在那处的人类流民，则更有可能原本就是当初永夜之国的残存后裔，如果能寻找到流民部落中的长者和首领询问，说不定真能从他们口口相传的历史传说中，得到永夜之国遗迹的位置线索。
“老师，出身荒原的施法者……会不会和我们有所不同？”占星者好奇询问道，“我们这样贸然接触他们，不会引起对方的敌视吧？”
邓肯呵呵笑了两声，解释道：“出发前我遵循城主大人的指示，和城中许多荒原流民出身的官员接触交谈过，照他们所说……荒原上的规矩一向是接纳强者排斥弱者，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施法者，更是受到他们的热切欢迎。”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靠近雪山聚居地的时候提前降落，将浮空飞艇隐藏在外面，将米歇尔、布莱克和怀特三人留下以防意外，仅由邓肯师徒三人进入聚居地探听消息。
“最迟明日午后我们一定返回飞艇，如果时间超过……立刻用这台魔脑仪器联络星火城，向城主大人求救！”占星者跟三位留守的年轻法师确认行动细节。
幻象之眼则笑道：“小题大做，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流民聚居地，还能培养出高阶施法者来不成？”
“狂妄的年轻人！”邓肯皱眉斥责道，“忘了临行前阿斯达伦先生嘱咐的吗？古代巫师可没有战斗法师和研究法师的区别，而这些巫师的后裔也极有可能继承了他们的传统，人人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战斗施法者。”
幻象之眼这才撇了撇嘴，乖乖站到老师身后，三人施展起飞行术法往数里外的雪山聚居地疾驰而去。
……
情况也果然如他们预料，刚靠近聚居地附近……三人立刻被隐藏在密林中的流民哨兵发现了，尖锐的哨音响彻天际，好在发现来者是人类同族，逐渐围拢过来的民兵并没有做出什么攻击行为。
“请向聚居地首领通报一声……我们是来自南境的施法者。”邓肯话音刚落，就看到远处营地大门敞开，一众穿着厚实兽皮衣的流民簇拥着明显是首领模样的人匆匆向他们走来。
“南境的施法者？”须发黝黑身材健壮的流民首领皱了皱眉，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们如何抵达荒原深处的？”
他身旁一位穿着棉布长袍，头发稀疏苍白的老者摆了摆手，沉声道：“也许是逐龙者的后裔，拥有完整巫术传承的天空法师……”
“什么逐龙者？天空法师又是什么？”幻象之眼忍不住嘀咕道，发现这明显也是同行的老头净说些他听不明白的内容。
占星者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闭嘴别打岔。
邓肯则单手抚胸朝对方致以古巫师礼，语气诚恳道：“无论是用什么办法抵达这里的，都请相信我们绝对没有恶意……我们只是为了寻找数百年前毁于魔族入侵的永夜之国……的遗迹。”
白发老者点点头，同样回以巫师礼，放缓了语气道：“南方的客人，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先随我们进去吧……”
……
进入聚居地之中，邓肯三人这才发现这处流民永居的雪山营地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大，整个山谷几乎都被占据，而且仅有一个谷口的通向外界，易守难攻不说……如果不是从天上往下侦测，地面上根本难以发现营地的位置踪迹。
长居在此的荒原流民也不似其它流民聚居地那般，以兽皮帐篷搭建临时或半永久的简陋居所，而是依着山崖挖掘了大量土窑洞窟，粗略看去至少能容纳千余人之多。
而流民首领和老巫师带他们前往的，也正是半山腰上最大的一个土窑洞窟之中。
“首领熊鬃，长老乌利……”流民首领招呼三人在兽皮垫上坐定之后，才大剌剌的抬手介绍起来。
而被称作长老乌利的老年法师轻叹一口气，唏嘘道：“大概有十年左右，我们这里没有过外来的施法者造访了。”
熊鬃眯了眯眼，粗声粗气的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营地入口的？莫非是靠占卜？”
邓肯笑了笑，解释道：“不……我们先造访了密林山谷的流民聚居地，可惜那里的人已经提前向南迁徙了，留守在山谷的一位名叫加布的老人，给我们指引了来到这里的方向。”
乌利长老愣了半响，恍然大悟道：“加布……我记得他，神灵在上……他竟然还活着。”
话说到这份上，熊鬃首领和乌利长老总算放下戒备，不再对邓肯三人的身份和来历存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