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描述让我怦然心动，不过我暂时没有在雅根克开餐馆的想法。我想把它们制成方便食品，卖到雅根克去，二位觉得怎么样？”
辛克莱道：“啊，方便食品。我知道，就是最近红珊瑚大力宣传的、风靡雅根克的那个什么——盒饭，对，盒饭！能自己加热的盒饭！”
奥萝拉道：“恕我直言，我看不出这样做有多少利润，这些菜光是食材就价值不菲，如果做成盒饭，恐怕有钱人不买，平民又买不起。”
“是啊，”达克叹道，“所以我也只能尽力控制成本，分别卖3镑，2镑，1镑，怎么样？”
当啷一声，辛克莱手中的勺子掉地上了。这次连奥萝拉也目瞪口呆。
达克起身，倒背双手，慢慢踱步。
“大规模蒸炼厂把取之不尽的海泥变成无数健康无毒害的优质肥料，生命花园为我制造改良过的超级种子，海德拉之柱为我夜以继日地生产优质建材，而史莱姆反应堆给予我源源不断的魔能与动力——雅根克有什么？”
夫妻俩呆滞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转动。
“我对工人非常残酷，我剥夺了他们一切谋生的手段，把他们的技能压缩到极简——只需要按几个按钮，就能定时给作物浇水，连肥料都是溶在水里的。但我又是慷慨的，在这里，每人每天可以只工作八小时，如果不想要额外加班费的话；然后，拿走六倍于同行的工资。离开了我，胃口被养刁了又笨手笨脚的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辛克莱觉得脑袋有点发懵。六倍的工资？工人？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薪水都是他们劳动所得的一部分，我只不过假装慷慨地返还给他们。然后他们爆发出更高的劳动积极性，为我创造更多的利润。他们走不掉了，他们将永远被我束缚在工厂里，机器上。除非，出现一个技术比我更先进，实力比我更强大，薪资水平比我更高的家伙。雅根克？别开玩笑了！”
说着，达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一样，被这个体系束缚得死死的。我将为它而生，也为它而死。利润，一切的出发点只有利润，我甚至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与死，除非我打算彻底无视那些依靠这个体系活着的人们。即使戴上纯金打造的轭和挽套，牛还是牛，马还是马。人们的命运没有丝毫改变，最可悲的是，连我，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何方。”
辛克莱喃喃道：“我倒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到尽头。也希望您能把这种生活方式带到雅根克去……”他突然兴奋起来：“如果阿尔弗兰继续作恶，您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如果是为了利润，我一定出手。阿尔弗兰口口声声说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公平自由的贸易原则和私人的合法财产，在我看来纯属谎话，分明是为了大财团的利益。但是目前，他并没有跟我为难。”
辛克莱摇头：“大财团的贪欲几乎是无止境的，除非这贪欲的边界碰触到了另一个大财团的边界。您拥有十分神奇的技术的，但这正是最能刺激阿尔弗兰的地方。所以，依我看来，他早晚会侵害您的合法权益，倒不如……”
达克笑道：“倒不如，趁着现在雅根克的乱局先发制人，最起码，也要提前布局，对不对？我刚才说了，现在出手并不符合我最大的利益，除非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我可是个追求利润的人。”
奥萝拉奇道：“您明明是个有怜悯之心的善良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呢？”
“如果我只为自己负责，我完全可以去把阿尔弗兰狠狠教训一番——想想王尔德，你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但是，我不能对不起我身后人们。很多人指望着我吃饭呢。所以，我必须去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还得做的漂亮。”
辛克莱继续作死：“啊，您这么说我能体会。我崇拜您那种能改变世界的力量，而您却希望像我们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奥萝拉在桌子下边踹了傻乎乎的丈夫一脚，但看丈夫那个表情，估计是白踹了。
“那么，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近距离了解彼此的机会，两位，是否愿意在斯坦福定居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下头。
“那太好了。那么，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两位一些机密，比如，改变世界力量的源泉。请跟我来。”
[630.第九十九章 机械岛（4）]
乔治娜坐在舷窗边，望着一碧万顷的海面出神。
从雅根克起飞的飞空艇，载着她向斯坦福浮岛飞去。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从头顶洒向海面，天空碧蓝如洗，波光闪闪跳荡，天海一色，飞空艇像一只展开双翼的苍鹰，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
如此美景，她却无心欣赏。因为她脖子上被套了一个沉重的破魔钢项圈。
她现在是囚犯。
事情发展出乎预料。
为了不让乔治走上疯子炼金术师罗德里格斯的老路，她决定揭穿乔治的心灵控制把戏，于是，分别向光明神教和雅根克市政厅举报。结果，光明神教的使者不见踪影，而雅根克的官员在接到举报后立即把她软禁起来。
这一次，红珊瑚大小姐的身份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无论她怎么喊叫，厚重的房门从来不会打开，再后来，直接给她套上了破魔枷锁——像囚犯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和外界一切联系全部断绝。整整一个月，她几乎要发疯了。
幸运突然间降临，就在昨天，雅根克突然释放了她，并客气地把她“礼送出境”。
来接她的，居然是乔治。
她十分忐忑，以乔治的能力，一定知道自己出卖了他。那么，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她想错了，乔治没说什么，带着她坐上马车，向飞空艇港口前进。
一路上的景象让她暗自心惊。
短短一个月，雅根克天翻地覆。
头顶巨大的漩涡状飞空艇带没有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大多数商店上了门板，开着的商店门口无一例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乔治淡淡地说，那是在等着买米。
那个繁花似锦的雅根克呢？一个月时间，怎么萧条成这个样子了？
“雅根克的繁荣建立在海量的投资之上。最近食品安全问题引发的罢工，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大量的游资正在撤离雅根克——包括红珊瑚。”
乔治娜不服输的抬杠脾气又冒出来了：“但是，越是这样，坚持到最后的，一定可以大小通吃吧？”
“信心。你知道吗？就在八天前，雅根克的总督选举结束了，阿尔弗兰议长以微弱多数优势当选为新一任总督，当日黑市粮价上涨百分之三十七，同日有十二家投资公司宣布撤出雅根克，还有十七家开始转移业务。”
“哼，一群胆小鬼。”
“阿尔弗兰的路子很明白，就是死抱着大财团不撒手，是大财团的应声虫。对中小投资者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再加上他出动城市卫队镇？压工人罢工，没有比大腿还粗的脖子，谁还敢留在这儿啊。”
乔治娜大感意外：“镇压？”
“不仅仅是镇压，参加罢工的工人，组织者被关进大牢，然后判处监禁或流放；参与者被开除，并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
“他疯了吗？把工人都开除了，谁来干活？”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陆上多兰德王国的宗教战争打响了，光明神教自己在狗咬狗，大量的难民开始往这边逃。有的是人。阿尔弗兰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地开除工人。”
“那些工人可怎么活啊！”
“现在的雅根克，有个外号，叫血泪之城。那些拖家带口的难民，只要有口吃的，多重的活都抢着干。平均工资一降再降，工作时间延长再延长，大财团笑开了花，工人们哭瞎了眼啊。身体差，吃不饱，再加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工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干着干着，在机器旁边一头栽倒，完蛋了。这一个星期来，哪家工厂没往外拖过死人？”
乔治娜觉得心烦意乱，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道：“乔治，我的事……嗯，你知道了？”
“当然，你出卖了我，出卖了我们的机密。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敢把心灵蜂巢这种能控制人思想的玩意儿放在别人手里。所以，黑暗神教和光明神教很可能被列为攻击对象。”
“那么，你——”
“或许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这一会儿再说。其实，洪水早晚会来的。只是，有心人在静观其变，等待把洪水引向自己想去的方向。”
“什么意思？”
“卢斯福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心想着总督宝座。大财团势力太强，是个威胁，他没有能力跟大财团翻脸，于是故意退了一步，让阿尔弗兰顶上去送死。”
满脑子炼金术的乔治娜显然对肮脏的政治认识不足，想了一会，才道：“但是，阿尔弗兰不是跟大财团关系很好么？”
乔治摇头：“你觉得一天吃两顿稀饭加一条沙丁鱼，却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人能坚持多久？”
“工人可能再次罢工？”
“也可能是起义，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你说谁来背黑锅？阿尔弗兰为大财团所做的一切，都会加倍凶猛的回报在他身上。大财团也不乐观，难民工人只想要一条活路，如果连条活路都不给……”
乔治娜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洪水……阿尔弗兰下台，大财团被连根拔起，然后卢斯福变成最有威望和最有权势的人，但雅根克可能被彻底摧毁！”
乔治耸耸肩：“怪我咯？”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一定知道我和达克倾尽所有买了座叫斯坦福的浮岛。如果雅根克衰落了，它周围的浮岛权力就会扩大，地位上升；而且，还可以接受大量来自雅根克的游资和熟练工人，或许有朝一日成为新的雅根克。我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来给自己制造麻烦呢？”
乔治娜大叫：“因为你是乔治！只要你想做，一定做得到的！”
乔治咆哮：“那你还出卖我？”
吼完之后，乔治恢复平静。乔治娜伤心地哭了。
然后两人沉默地登上飞空艇，一路无话。
置身茫茫云海，看着脚下浩淼的汪洋，想着未知的前程，乔治娜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第一次发现穿了快十年的男子装束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坚强。
乔治把一块软软的手帕递过来：“给。”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一下子把女孩子感情的闸门打开了，乔治娜根本不理会手帕，一头拱到乔治怀里，很没有风度地扯直了嗓子嗷嗷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乔治一身。
乔治像抚摸一只温柔的猫咪一样捋着女孩染成黑色的头发，脸上露出微笑，打开队聊：“喂，沙奇吗，大小姐回来了。嗯，修理一顿，老实了。接下来？接下来要给雅根克点颜色看看。把我们囤的货全砸出去！”
[631.第一百章 洪水（1）]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阿尔弗兰狠狠地把一本书摔在地上，书本蹦跳了一下，精装封面的一个角被摔坏了，书页翻开，露出了里面的文字。
“此刻，我正在一支雄浑壮丽的交响乐中飞翔。头顶的天空是碧蓝的海水，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下，它像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我的身旁是一座银色全金属住宅。在它旁边，十余座一模一样的住宅正拔地而起。巨大如提坦般的魔能傀儡正挥动它们有力的手臂，用巨拳夯实细沙地面。不远处，无数三米、不，或许五米高的巨型魔能工程车整装待发，准备铺一条全新的道路，把这些梦幻般的住宅连接起来。
“神奇的技术让我们拥有了开天辟地的力量，我不知道斯坦福的达克总督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确确实实做到了，此刻，在海底巨大的人造气垫层内，在轰鸣的工地旁，我仰望海之天空，心生敬畏。我们在冒犯海神的威严吗？还是为了躲避凶残的暴政而苟活？抑或是被众神抛弃、厌恶、放逐于此？
“此非放逐。这是我们人类的新家园，在愚昧与狂信道路上艰难跋涉了数千年后，我们终于开启了众神之王紧锁的智慧之门，在那后面，是海神慷慨的怀抱！
“此非放逐。探索与发现永无止境，宽广的海洋向我们敞开了怀抱，下一个将是广袤无垠的天空。我们的目光有多远，我们的足迹就有多远。
“此非放逐。像点燃第一根火把，披上第一块兽皮，折下第一根与野兽搏斗的树枝，我们需要告别往日的勇气！拿出你的勇气，走向充满机会的未来，为你的家人，为你的命运，来吧，我在斯坦福等你！”
阿尔弗兰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视着那本躺在地上叫《机械岛》的新书，那行漂亮的花体作者签名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烧灼着他的心。
“辛克莱。1645年3月12日于斯坦福浮岛海底工地。”
“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在嘲笑我，嘲笑我！”
身边的幕僚笑道：“请息怒，议长，不，总督大人。要知道辛克莱先生可是位家。他被意外发生的绑架案吓坏了，于是写了些异想天开的文字。虽然这本幻想卖得很火，但我查了一下出入境记录，乘船前往斯坦福的工人，三天内，嗯，一共二十六人。”
阿尔弗兰阴森森道：“这家伙在胡言乱语，扰乱人民的思想。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逼迫太紧，愚民们自然怨气满腹，容易受挑唆。而且，最近的事态是不是有些紧张了？”
“你的意思是，让大财团退上那么一小步？”
“据说斯坦福开出了高于我们平均水平六倍的工资，虽然我不信，但那边工人的积极性一定比我们高吧？斯坦福的清洁盒饭和建材在我们这边卖得很好，我们的东西却打不进他们的圈子。这种不靠旅游业捞钱的浮岛确实是个异类。”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财团的吃相有点儿难看了。不过，我能坐上这个位子，全靠他们帮忙，刚坐上去就翻脸……”
“谁说要跟他们翻脸了，您可以做个调查，把他们做的那些黑心事选不那么紧要的整理出一点，把材料朝他们脸前一放，他们自然知道做到什么程度。现在恢复繁荣是第一位的，他们都是些有良心的绅士，自然会识大体顾大局。”
“唔，如此一来，正义得到了伸张；市政厅上上下下为了选举忙得昏天黑地，也可以松口气，拿到一笔特别津贴。”
“大人，您真是体贴下属。比卢斯福先生强出百倍。”
阿尔弗兰微笑：“那老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继续在家装病呢。跛子总是喜欢跟傻子呆在一起。”
此刻，两人口中的傻子正在跟海军司令尼米兹交谈。
“总督大人，斯坦福浮岛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工程器械能在海底工作，战舰自然也可以。一旦在海上交手，我不敢确定我们的海军能战胜水下的敌人。”
卢斯福惬意地倚靠在软椅里：“你派人去了？”
“是的，也看到了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那非常的……”尼米兹连打了几个手势，“惊人。”
“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