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研究者》作者:张老茶
文案:
这是一个漫漫黑夜即将过去,而启明星尚未升起的时代。
这是一个神灵威光开始黯淡,而人类自身价值尚未被充分认知的时代。
这是一个法师已走下神坛,而科技依然被称为炼金术的时代。
刚刚入职的年轻警员,用饱含深情的稚嫩目光打量在王权与神权重压下挣扎的芸芸众生,而命运女神的目光,同样落在他的身上。
神秘的炼金术,诡异的未知生物,光怪陆离的城市……面对这一切,试图扭转命运之轮轨迹的年轻人,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坦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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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毅 孤儿 练功流
[1.第一章 警察、水手和炼金术师(1)]
刚刚下过雨,湿漉漉的空气和地上蒸腾起来的鱼腥味纠缠在一起,围着鼻尖打转,让人晕乎乎的。
达克的头还在疼,他受不了一轮一轮的劝酒,在酒量极差的他看来,有那个推杯换盏的功夫,还不如去抓两个扒手,就算抓不干净,好歹也会让警署的风评好一些。但署长说了,不会喝酒就不会工作。没办法,就是干啊!
酒过三巡,一位老前辈突然记起自己还有巡逻任务,署长的目光自然落在新入职的新鲜人身上。达克自然会意,这是看得起自己,于是硬着头皮,大着舌头,打着软腿,提着警棍,晃出了酒馆。
斯内尔港今年秋天分外阴寒,十一月底,风很硬。冷风一催,达克觉得自己的胃像被猛地打了一拳,喉咙一紧,哗哗哗地来了一轮昏天黑地。
正午,正好是饭点,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不少,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指指点点,等看见他腰间悬的警棍,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疾走。
达克扶着一面歪歪斜斜的土墙,使劲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大片七扭八歪的房屋,房前屋后插着七扭八歪的晾衣杆,污水横流,垃圾满地,时不时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叽哇乱叫着追逐跑过,惊起一片粗野的喝骂。
他的目的地,斯内尔港的贫民窟到了。
怪不得找到了敬畏感。
该死的,老子这身警察的黑皮,只能吓唬吓唬贫民么?
头还是疼,太阳穴和后脑都一跳一跳的,嘴里还残留着呕吐物的腥酸味,达克不管什么巡逻不巡逻,使劲睁大惺忪的眼睛,想找水漱口,再洗把脸。
前面有条静悄悄的胡同,达克强忍着剧烈的头痛,扶着墙,晃晃悠悠走过去。
看到了,水缸!满的!清水!可找着了!光明神,您老人家真贴心!
给个署长老子也不换!谁拦老子跟他急!
达克红着眼对准水缸直通通走过去。
旁边不知那个旮旯里钻出一只瘦皮猴,冲他指手画脚,吱吱歪歪。
达克一句都没听清楚,乜斜了他一眼,没搭理;用看到情人般温柔的目光打量着那口可爱的水缸。
瘦皮猴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再看看他魁梧的身形,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挡住去路。
一股恶气迅速在达克胸中升腾起来。
别惹老子!
他本来是平凡人家的子弟,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十岁的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度过了十二年的艰难时光。
二十二岁的他拼命地打各种零工,勉强支撑。妹妹考取多兰德皇家学院炼金术专业后,开销增大,必须找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四处投简历,四处碰壁,屡碰屡投。他甚至自嘲的想,再找不到工作,专门给人代写简历也不错。
总算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天降鸿运,斯内尔港警署招一名巡警。
斯内尔港是多兰德王国北方最大的贸易港,富贵繁华地,几十年发展下来,早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矩,哪些活儿该谁干,不该谁干大伙都有数。像警署这种位高权重的衙门,寻常人家的子弟,根本不用考虑。所谓公开招聘不过是走走形式,名额早就内定好了。
按理说这种好事轮不到他,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共三个人报名,除了他,还有两个下生就背着子爵头衔的少爷,结果本来没悬念,谁知那俩人因为关系太硬,把谁拿下来署长都不好交代,两头催得又紧,最后一咬牙,把达克这无依无靠的傻小子架上火堆,至于那俩货,先等达克三个月试用期过了再根据背后角力结果调整。
也就是说,达克这正牌子巡警的任期,最多仨月。于是,第一天上班,人送外号“小鲜肉”,意思是三个月后光荣离岗,绝对保质期内,新鲜得不能再新鲜的。
本以为做了警察,三个月之内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享受一下人生的高光时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家境贫寒,无依无靠,傻小子一枚,在警署内的待遇可想而知,就连那些大事不犯小错不断杀不够杀判不够判的混混都不拿眼皮夹他。警署的老前辈们整天谆谆教诲,说的不是如何惩恶扬善,而是如何看人下菜碟,别惹了不该惹的人,给警署惹麻烦!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如果把达克现在的怨念抽出来,绝对可以在斯内尔港上空织成一片黑云!
别惹老子!
瘦皮猴还吊着眉梢做出一副老子最吊的模样,达克没那个心思跟他粘乎,胳膊轻轻一拨拉,瘦皮猴双脚腾空,一屁股摔到墙角,砸倒两根晾衣杆,污水四下飞溅,头顶上盖了条花花绿绿补丁摞补丁的内裤,从内裤破洞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哗啦一声,达克终于如愿以偿地把脑袋浸到水缸里,那冰凉清净的感觉一下子让他舒服得几乎要抽搐了。他陶醉地用力摆了摆脑袋,哗地朝后一甩头,无数水珠跳荡飞溅。
头皮、脸庞、整个脖子,全清凉下来了!脑袋还是一突一突地跳,但是,已经舒服多了。
背后风起!
达克嘿嘿一笑,他现在无比清醒,无比敏捷!酒精的麻醉感虽然会让动作走形,但同时也能降低疼痛,进入类似于剑士“霸体”技能的状态,就凭你那细胳膊细腿,玩偷袭?告诉你,就算老子硬吃你一记,照样玩死你!
他猛然下蹲!
一根尖头铁棍呼啸着从头顶掠过,达克双臂同时上举,好像两把老虎钳子,一把拤住那两只瘦爪,顺着干瘦的胳膊朝下一捋,用一个后仰动作,死死掐住对方的腰,朝前狠狠一甩!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瘦皮猴被他像种萝卜一样头朝下“种”进了水缸!
望着在面前踢腾的两条柴火棍似的细腿,达克胸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情,他深深吸气,双臂一夹,大吼一声,把一口装了大半缸水和一个大活人的、足有六七百斤重的大缸举了起来!
轰的一声,水花四溅,水缸片片碎裂,里头的瘦皮猴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没有动静。
摔人的感觉真好!爽!
达克嘿嘿笑着直起腰来,用力拍打着窗户:“喂,喂,砸了你家缸,对不起啦!钱在门口,自个儿拿!”说着,摸出几张钞票,也没管是多大面额,随手扔在地上,摇摇晃晃朝小巷外走。
刚走两步,他猛地停下,事情不对!
冷水一浸,发热的脑袋开始变得清醒。
贫民窟就一个字:乱!但是现在,这条胡同却静悄悄的。刚才这个瘦皮猴,明显是在放风望哨!
见了老子这身黑皮还敢硬挡,里头绝对有事儿!
[2.第二章 警察、水手和炼金术师(2)]
罗伊斯知道,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被对头堵在胡同里,左右都是高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没想到啊,那个古怪的任务,神秘炼金术师的委托,是个圈套吗?把我引到这种地方来?
不,不对。在佣兵公会接的任务是一时兴起,带个路而已,而且目标路线也是自己指定的,不存在埋伏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是自己在这里等待的一个小时里出了问题?
但是,我一个穷水手,堵我有个毛用?因为前几天的打架?不可能,又没闹出人命,鼻青脸肿的小事犯得着动用八个人来堵我一个?
而且,为首的那个是有“钢手”之称的德雷克商会打手头目胡亚科,这碎尸狂都出手了啊。
“胡亚科是吧?都到这份上了,能不能给个明白?”
胡亚科看看罗伊斯脚下三名被捅翻的同伙,慢条斯理道:“不错么,小子,一换三。汉密尔顿商会的狗,都挺能咬么。”
“彼此彼此,德雷克商会的狗,鼻子倒灵。”
胡亚科呵呵一笑,缓缓举起装了锋利铁钩的左手,用铁钩推推帽子:“都是当伙计的,上头怎么说,咱就怎么干,码头上六个仓位,交出来。”
“你傻?这种事我一个跳帮拼命的水手说了算?”
胡亚科嘿嘿笑道:“当然不算,不过呢,花帽罗伊斯的名头,最近可是打响了,听说你在海盗船甲板上上蹿下跳地一人捅倒了十来个?挺牛啊!既然你们做事不地道,抢了咱们的仓位,就不许咱们找回场子?”
“放屁!你们租的仓位已经到期了,不交租金还占着位子,有这种道理没有?”
胡亚科没接这茬,自顾道:“所以,收拾你一下,算是给你背后的人提个醒,别以为财大气粗就牛掰了——放心,留你一条命,卸了胳膊腿,削成棍摆回你们商会门口去。算算你也值啦,一打三,按你们商会那操性,就是残了也有人养。是你自个儿来,还是我动手?”
罗伊斯沉着脸,缓缓活动着在刚才激烈拼杀中受伤的右腕,两根手指已经完全麻木,估计保不住了;左小腿上那处刀伤很深,差一点就把大筋挑断,恐怕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了。
就是死,老子也要再拉个垫背的!罗伊斯手中两把短刀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汉密尔顿商会的花帽罗伊斯,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菜鸟!
老鼠急了咬猫。见他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德雷克商会的五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先上前。
胡亚科笑吟吟道:“玩命也得有玩命的本钱。一个‘闪击’,一个‘星辉跃斩’就是你的本钱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用‘闪击’收招下蹲来蓄力,能省掉‘星辉跃斩’三分之一的蓄力时间。虽然是眨眼的功夫,但就这点事儿,就是一条人命。刚才,这招你一直都没用呢,给我留着的吧?”
罗伊斯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胡亚科嘿嘿笑道:“还记得你们扮猪吃虎黑掉的那条海盗船吗?你真不该大发善心,留下条救生艇。现在,下地狱后悔去吧!”
“知道和办到,这是两码事,你可别后悔。”
“甭嘴硬,试试。”
胡亚科荡着膀子,斜着眼睛,嘴里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步三摇朝罗伊斯逼过来。
罗伊斯的目光都集中在对手那条装了铁钩、软绵绵贴在体侧的胳膊上。
这胡亚科的左手很邪门,除了那只铁钩,没人见过里头是什么样子,听说是能硬能软,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就钩过来。一钩拖住,右手刀落,了账。
该死,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还有不到十步!
双方瞳孔同时收缩!
就在双方蓄势待发的一刹那,突然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不许……打……架!谁……他女马……找事儿?”
听起来是个年轻人,说话却带着十足的霸道,像是大人在呵斥调皮的打架孩子。如此理直气壮,气势汹汹的话语,只有实权部门的那些有恃无恐的家伙,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甩脸上。
一听这话,胡亚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头也不回的朝手下打了个手势。手下连忙迎上去,半扶半拦地挡住误打误撞过来的警察。
罗伊斯的眼珠快速回旋,突然大叫:“警察先生,我报案!东西丢了!”说着就朝警察走去。
醉醺醺的警察顿时眉开眼笑:“那,太好了——呃,我是说,太遗憾了。跟我回去,作个笔录……嗝儿!”
按照惯例,凡财物报失想寻回的,少不了要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大佬们不在乎这几个钱,下边的小巡警们,或许就指望这个补贴几天家用呢。
胡亚科突然叫道:“你新来的吧?按理说警察是不巡这条道儿的,还是说,您准备给同事们立条新规矩?”
后面这半句是对来搅局的醉警察说的。
“去你女马的,老子替班,嗝儿,出了事,还不是老子顶缸?一个臭捞鱼的给老子讲规矩?先给老子回过头来!别他女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他女马的,胡亚科一口怒气腾腾地沸起来了,这真是给脸不要脸!
一名手下凑过来,快速嘀咕几句,胡亚科一听,脸色一僵:胡同口放风清路的伙计,给这个貌不出众的小子干掉了!
胡亚科从来不相信巧合。
汉密尔顿商会这几年蹿起太快,行事又干脆利落,不少跟德雷克商会齐名的老牌子商会都折戟沉沙。他们最近又刚刚打通了通往新大陆的航道,随之而来是滚滚的财源和来自上层的重视。如果他们把这一注财源稳稳拿在手里,斯内尔港,还有谁能混得下去?
时间站在敌人那一边,各家商会不肯坐以待毙,纷纷想主意出办法,用各种手段对这个新兴商会进行全方位打压,而汉密尔顿商会也不是善茬,见招拆招,还能适时做出凌厉的反击。现在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头猛虎赶走了狼群,在猎物尸体旁大快朵颐,狼群愤怒却又无奈。
那么,这名醉醺醺的警察于此时此地出现,意味着什么?汉密尔顿商会已经和斯内尔港的贵族全面勾结起来了?如果本商会失去了贵族的支持,那岂不是只剩下全面倒向教会一条路了?得了吧,那可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貌合神离相互利用是正理,完全倒向教会?姥姥!
这警察动不得!袭警是重罪,没准后边埋伏着成群结队的黑皮子狗,就等着揪咱们的小辫子呢!忍了!倒下的那三个,只能自认倒霉,至于这个罗伊斯,下次一定要收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