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含泪笑道:“四妹妹,咱们都不哭了!”将她搂在怀中。
凤姐在一旁拍着手,“瞧瞧你们,挽起头发就是咱们王家的人。身为王家媳妇儿,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不说逸哥儿,就是我看了也要笑!别看外头闹得凶,其实我看着,天还塌不下来!”挽着薛姨妈。
薛姨妈哭的伤心,凤姐笑道:“姨太太,依着我看,蟠哥儿顶多也是抓起来流放,不过花些银子赎了,不过两三年就能回来。他那混不吝性子,也该经此一遭。不然和宝玉一样,早晚害了一家子,这是好事!”
她又对元春姊妹道:“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事儿也不大,我求了叔叔,自然不要紧!再说了,你们男人能耐通天,就算贾家被抄光了,再给咱们原模原样换一个新的,岂不是更好?”
李纨嗔道:“姊妹们正担心呢,和你没心没肺?”
凤姐啐道:“你这个大嫂子也只知道哭,就不劝劝她们?就算这次咱们家真的被抄了,只要逸哥儿还在,咱们就没事儿。”
宝钗忙劝薛姨妈,“哥哥会救大哥的,妈妈你听见了吗?”
薛姨妈点头笑,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一定会的!”
“好了,好了!”凤姐大声道:“老太太太太还需养着,既然尤大嫂子你们来了,不如就请姨太太和姑娘们去你们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家里的事儿过去,再请老太太太太她们过去散心!”
尤氏笑道:“一应都是齐全的,只等大家过去!”
凤姐拉着可卿的手,上下打量,似笑非笑:“你倒瞒的紧啊!说,是不是蓉哥儿的?”
可卿俏脸一红,啐道:“就算不是,你能怎么着?”脸上瞧不出一点儿惊慌,心里却怦怦的跳。
尤氏在一边唬得差点儿胆儿也破了。好在李纨以为她身子不好,及时搀着。
凤姐忽然笑道:“我还能怎么着?我瞧蓉哥儿就不配有你这样的媳妇儿!人不大,珍大哥哥的做派学了个十足!尤大嫂子和你都不管?”
东府的事,凤姐也听了些,说不得劝一劝她们。
谁知可卿抚着肚子,脸上满是柔情,“才懒得管,他把宁府翻过来也是他自己的事儿,我养着我儿子就好。”
凤姐看的眼热,偏偏自己这两年都没消息,打趣道:“你就知道是儿子?我看是丫头才对!”
可卿恼道:“这回不是,总有一回是的!”
凤姐啐道:“刚才还说不管蓉哥儿的!”
可卿哂笑的挽着凤姐,“这种事儿,谁说的准儿?”
旁边尤氏和李纨都听不下去,“这儿还有姑娘家!”
凤姐掩嘴笑:“这儿那儿还有姑娘家?都是咱们家媳妇儿!”
湘云顿时尴尬起来,扭捏着想钻进地缝儿里去,“凤姐姐,才不都是呢!”面红耳赤,羞赧夹杂着不明的窃喜。
凤姐一时口误,自己也不好意思,玩笑道:“云丫头,不如你也挽了头发?你看惜春那模样,比你好看多了!”
湘云嗔道:“凤姐姐,你还说?不理你了!”
凤姐笑道:“还害臊了?”
惹得房里都笑了起来。
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渐渐安了心。
逸哥哥没事儿,咱们就没事。
这些姑娘们放下心事,互相看着挽起来的发髻,都臊的脸通红。
又是惜春,拉着探春的手,小声道:“三姐姐,要不咱们改过来?好难为情啊!”
探春剜了她的鼻子一下,“女孩儿家哪有挽起头发又放了的?难道你想做姑子去?”
惜春嗔道:“我才不去呢!哥哥也不让。”
说起王逸,惜春便难忍羞赧。
探春揽着她,在心中叹了声,宝二哥,你这次真的错了,但凡听逸哥哥一句半句,也不至此。
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出门儿,不然自有我的一番道理。
逸哥哥!
她面上含羞,心中流过香甜,若他这次能救的贾家,自己便心甘情愿的给他了。
女孩儿家的心思不能对人说。
于是尤氏和可卿劝着元春等,凤姐又备了马车,一起送她们去了会芳园里。
会芳园里全部用幔子围住,前头宁府的人,就连贾蓉也进不来。
凤姐送走元春等,脸上的笑容变成了阴冷,回头对小红道:“让周瑞家的将名册子拿过来,我要一个个点名过堂,敢吃里扒外,还反咬一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浑身煞气凛然。
贾府里人心惶惶,大明宫仙居院,魏皇后正侍候老太妃吃荔枝,手指拨开壳儿,里面的果肉和手指一样白嫩如玉。底下站着北静王,看不出神色。
老太妃在魏皇后手上吃了一颗,便握着她的手笑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在,能和我说说笑笑。王逸那孩子说话儿风趣,能逗得我老婆子开心,怎么转头就这么坏了呢?”
魏皇后笑道:“他那么坏,您老人家只管抓了他回来打板子!连我都看不过眼了!”
老太妃指着她,“你这孩子,想的什么,能瞒得过我?”她看了水溶一眼,轻叹一声,才对魏皇后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些年你们打着我的名头干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王逸那孩子心眼儿多,肠子也多,要了元春还不算,还将贾家姊妹包圆儿了!老婆子活这么些年,也才见到。等他从金陵带了甄家眷属回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你再给我剥一个吃!”
魏皇后已经将果肉剔出来,用叉子插着,喂给老太妃。
两人说些寻常话儿。北静王站了一会儿,见也没理他,便拜了拜退下。
老太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孩子,可惜了!”
魏皇后眼中闪过讥诮,却看向飞香殿。
那是吴贵妃的寝殿.
第一百四十一章还是咱们二爷好(上)
大明宫临敬殿,皇帝将奏章随便翻看了两本,便扔了下去,冷笑道:“王子腾,你瞧瞧你举荐的人都干了些什么?”
王子腾躬身站在底下,忙捡起来打开,都是弹劾贾雨村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等情。
“皇上,臣知罪!”王子腾也不辩驳,当即跪下磕头。
皇帝又扔下两本,“这是弹劾你的,还有王逸的!”手里还有一本,脸上却是笑,“这本是弹劾你那儿子和甄家姑娘不清不楚,啧啧,这小子是五行缺女人吗?记得你只一个正妻,连朕赐你的人都敢不要,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儿子?”
王子腾脸色变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混账!”重重的磕头,“皇上,臣教子无方,有愧皇上圣恩。只求皇上看在臣父子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命,薄有微劳,恳请皇上赦免王逸的罪过,免去臣职以正朝纲。”
皇帝幽幽的道:“你是该有愧!儿子都封侯了,你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是-吧?”
“臣不敢!”王子腾头也不抬。
皇帝拿起御笔点了朱砂,在折子上批了几句,“王子腾举用有过革职旧员,免去兵部尚书,仍命提督京营官厅,拣选九边骁锐及关中良家子可用着充实京营。钦此!”
王子腾立刻磕头谢恩。
“至于这贾化,如何处置?钱卿你的意思呢?”皇帝问起一直站在一边的吏部尚书钱肃卿。
钱肃卿先看了皇帝一眼,方才沉声道:“贾化官司出入人罪按律革职,然此人颇肯任事,也有些干才,如果就这么永不叙用,似乎有些可惜?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
已经升任内阁大臣的吴天佑冷笑道:“钱尚书也太惜才了吧?此等知法犯法之徒,德行俱缺,没有将他正法已经算皇上仁德了。”
钱肃卿似笑非笑的拱手道:“吴阁老说的是!”再不说一句话。
皇帝也不置可否。
贾化是什么样的人,皇帝自然清楚,但金陵这桩差事办的让他满意,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都是皇恩浩荡,“朕记得长安令出缺?让贾化试试,还不行,数罪并罚再砍了他。”
由金陵知府到长安令,很难说清罚的有多重?
“这薛家是怎么回事?”皇帝问起吴天佑。
吴天佑笑了笑:“不过是往年挂名户部的行商,太祖时也赏过他们紫薇舍人的名号。”
于是将薛家过往以及薛蟠案件又来细细的说了。
末了添了一句:“这薛蟠的妹妹也曾来京候选,听说花容月貌,不知为何却被勾了名字。后来就成了王逸的妾室之一!”
明摆着说王逸抢了皇帝的女人。
王子腾立刻辩解道:“薛家女子出身商贾,本就不合宫中规矩……”
“行了!朕还不至于因为个女人治臣子的罪。这薛蟠按律处断就是了。至于贾家,朕以为先荣国公的子孙,不至于辱没祖宗,谁知这么庸劣不堪任事。一桩桩查实了再报。”
王子腾张了张嘴,终于忍住了。
钱肃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吴天佑却笑道:“皇上,贾家所涉及案情复杂,需要彻底查抄,臣请督懂其事。”
皇帝拈须未决。
王子腾在底下看了看钱肃卿。
钱肃卿悄悄伸出一个指头。
王子腾毫不犹豫的眨了眨眼。
钱肃卿这才奏道:“皇上,臣以为贾家虽然涉案,但究竟与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不同,应该由法司提人讯问,搜查证据,而非抄家问罪。”
皇帝笑道:“既然你们各有主意,不如让你们去查查?”
钱肃卿道:“皇上,臣不善查案,不如让吴阁老去好了。”
吴天佑也反应过来,忙推迟道:“皇上,还是让都察院和大理寺去吧?”
皇帝看过他们一眼,他们两个不禁胆颤。
自从铁网山以后,皇帝愈发深沉,面上和煦但圣心难测,吴天佑等近臣每日如履薄冰,其中战战兢兢不足为外人道。
皇帝冷哼道:“朕还以为你们什么都懂,朝廷只要你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吴天佑和钱肃卿赶紧跪下磕头谢罪。
只听皇帝仍然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让都察院去荣国府看看,若真的作奸犯科,一体缉拿,看看他们门口那块牌子能不能保住!”
谁都知道,都察院正堂素与王子腾相好,只怕这回仍是板子高高扬起,轻轻放下。
说着,又拿出一个折子,“据巡盐御史林海奏报,扬州盐商每年都要给神京的达官贵人上缴银子,其中涉及北静王,数额不菲,你顺便问问,看有没有这样的事。”
王子腾脸上泛出喜悦,大声道:“臣遵旨!”
吴天佑和钱肃卿不敢说话,皇帝打一棍子给颗枣的功夫如火纯青,今后只怕王家父子真个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两人同时在对方的眼里发现了异样的神采。
从大明宫里出来,王子腾深深的对钱肃卿行礼,钱肃卿笑着拦住了,“咱们老交情,这点儿事算什么?”拍了拍他的手。
王家欠了钱家一个很大的人情。
于是当日,都察院都御史张老爷便领着锦衣军进了荣国府的门。
一路上贾府的管事说要去通报,张老爷只是笑,“我们至好的,不用!”说话间就到了荣禧堂。
此时贾赦已经被羁押在刑部,能出来见客的竟然只有贾琮贾环,以及闻讯匆匆赶来的贾蓉。
张察院吃过茶,宣了皇上旨意,“有些事情问清楚了就好!来啊,将你们的名册拿来,贾赦处的一起,贾政处的一起。”
不多一会,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底下的人只道是抄家,个个惊恐束手,贾琮吓的瘫在地上,贾环即刻传话给里面,说是分房拿问。
后院儿里顿时一阵慌乱,天真的塌了!
王夫人捶胸顿足,几次昏死过去。
邢夫人哭的两眼赤肿,就要解了腰带上吊,好在丫头及时发现,给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