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叹了一声:“公公还以为做的隐秘,其实大家都知道了。”
王逸问:“这个和你们的事相干吗?”
可卿坦然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舅舅了。公公说,蓉哥儿那样也罢了,只是蓉哥儿若没有子嗣,宁国府的世职便会因无子除爵,甚至连家产都会收回去。实在万不得已,他自己还有精力,只是十年前一场病,不但婆婆,连几个姨娘都没有身孕,如果他试了……也没结果,便教蔷哥儿。蔷哥儿的事儿不能言明,但总归是一家人呢。”
“什么?”王逸噌的站起来,“我没听错吧!”这就是宁国府那个传言的源头?很有可能啊!
只是贾蔷不是已经搬出去了吗?那后来可卿生病是怎么回事?
想起贾宝玉出入可卿卧房,可卿病了他哭成那样,听到可卿死了立刻心疼吐血,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
原来是贾珍替贾宝玉背了黑锅?
可卿怔怔的看着王逸,将埋藏心底的委屈全部化成泪珠儿,扑到他怀中!
第十四章她可不是白莲花1
王逸皱着眉头,双手轻轻搭在她背上,“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儿?”
可卿哽咽了一会儿,将眼泪浸在他衣服上,刚才恋恋不舍的推开。
王逸后退一步,牵她的手让她坐下,劝道:“这事儿简直骇人听闻,他们父子的事儿叫你一个弱女子承担,实在不公平。依我看来,你该将内情告诉尤大嫂子,向大嫂子哭诉。这是祸水东引的法子。”
可卿仍在抽泣,摇头道:“我虽然来家的时间不长,婆婆也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但婆婆毕竟性子软弱,事事都听公公的吩咐处断,说句不恭敬的话,只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如果将这事儿告诉了她,只怕不但不会体谅我的苦衷,还会平白生了嫌隙,埋怨我生事儿。到时候,公公嫉恨我,婆婆嫌弃我,蓉哥儿更是靠不住的,我该依靠谁?我能依靠谁?”
王逸心想,也是这个理,尤氏出身并非显贵,又是填房,在宁国府里本就没有根基,只能依靠贾珍。即便后来闹出事,也只能躺着自己生闷气,不敢撕破脸,贾珍给两个台阶,她便顺坡下了,的确不可能护着可卿。
“大嫂子也有苦衷。”王逸叹息道:“既然这样,我还有一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可卿希冀的看着他,“什么李代桃僵?”
王逸不去看她的眼睛,端起茶盅,里面却空了。
可卿忙起身给他倒茶。
秀色可餐,王逸这会儿又不渴了,笑道:“你就花些心思,替珍大哥再找个和你一样的绝色,万一不行,就将之前那套也用上。那就和你无关了。”
可卿沉吟道:“非是我矫情,舅舅说的这法子,我不敢用。一则,这会子从哪儿去找这样的人?二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纵然我救不了自己,我怎么能去陷害别人?舅舅一定还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眼巴巴的看着王逸。
王逸却是高看她一眼,这个时候还能守住本心,也算难得的了。
于是,他沉声道:“那便当机立断。珍大哥虽然也是个好色的,可初衷毕竟为了宁国府,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等会儿,你再去逗引他过来,我装作不知道,给你们撞破了。他就是有再坏的心思,也不敢使了。就是他想灭口,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可卿听了,顿时面如土色,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成的。我怕。”公公性子刚强,又好脸面,万一他恼羞成怒,奈何不得舅舅,肯定会迁怒于她,以为她勾结外人,那她还不如那样呢。
王逸有些恼怒,咬牙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不如使个斩草除根的法子,大晚上的将珍大哥和蔷哥儿一个闷棍给绑了,一不做二不休废了他们父子两,来个永除后患,便再也没有那种事,宁国府也就清净了。”
可卿惊恐的张开嘴半天合不上,摇头道:“舅舅,这个真的不成。真如舅舅说的,宁国府可就真的完了。”既然她嫁进了宁府,哪有不盼着宁府好的?她心里也想着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继承宁国府。这也是她犹豫再三,最后半推半就的原因。
王逸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可卿的俏脸才好了白皙了一点又腾的红透了,娇嗔道:“舅舅,你看着我做什么?”羞怯的低下头。
王逸正色道:“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反客为主。你索性就和珍大哥说,你看上我了,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也就不敢了。”这是他实在忍不住的一句嘲讽,但可卿却点头了。
可卿不敢看他,轻声道:“只怕要连累舅舅了。”起身道了万福。
王逸顿时不乐意了,“你是想让我和珍大哥翻脸是吧?”
可卿急忙摇头,定了定神才道:“舅舅,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我帮忙管着宁国府,家里大小事儿我也知道些。我略算了算,家中早已经寅吃卯粮,每况愈下。公公在外头又没有正经职司,所赖的不过祖宗虚名,还有就是舅太爷的威势。公公还指着舅舅帮衬,绝不会因为我去得罪舅舅的。”
王逸忽然笑道:“你这是早就想好了的?然后我自己就跳进你的圈套里了?”
可卿娇羞不已,转过身去,“可卿真是走投无路,没法儿可想了。求舅舅看在卿卿自小孤苦无依,被人收养长大,救卿卿一救。舅舅,我的字还是你取的呢!”
说话的语气幽怨,眼神哀伤,好像王逸就是那个负心薄幸该挨千刀的。
王逸有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原本他是个看热闹的,结果反而被设计了,这让他十分不高兴。
“你觉得珍大哥会相信吗?我昨儿才头一次见到你。难道你和珍大哥说,咱们一见钟情,然后便以身相许了?”
“嗯!”可卿小声道:“昨儿舅舅还想叫我姐姐,难道就没一点儿动心?”转过来痴痴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王逸立刻否认了,“我年纪小,你说的我听不懂!”
“是吗?”可卿走近两步,几乎靠着王逸,“舅舅,你真的忍心看着他们将卿卿逼死,香消玉殒吗?”双手挽着他的胳膊,轻轻的摇晃。
饶是王逸定力十足,也难免心跳加速,抓过她的手:“你再这样,我可就真恼了!”
可卿哭道:“舅舅,卿卿不怪你,都是卿卿命不好。只求舅舅在卿卿死了以后,还记得卿卿。每年的今天,请舅舅点两支香烛,烧些纸钱,便深感舅舅大恩大德了。”用帕子抹了泪,眼睛往房梁上看。
王逸冷哼一声,“美人计不成又改苦肉计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哭天抹泪的,要我救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若救了你,能得什么好处?要知道刚才珍大哥让我出个主意,他就分了我一桩每年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生意。”
可卿绞了帕子,颤声道:“卿卿身无长物,只有身子是干净的。”
王逸几乎一口气上不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方才静下心,沉声道:“说好了,是你先靠过来,我什么事儿也没做。”
可卿顿时笑魇如花,挽着王逸的手,“谢谢,舅舅!”眉眼弯弯,却没有一点刚才泫然欲泣的凄惶模样。
第十四章她可不是白莲花2
这妮子装模作样,能将偌大的宁国府管得服服帖帖,可以和凤姐一较长短的小蓉大奶奶,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王逸毕竟年轻,一不小心便心软了。
他又不争气的心跳加速,硬生生的拽过来扣着她的手,恶狠狠的喝道:“你知道惹了谁?要是你还敢在我面前耍小心眼,不要怪我不见情面。”
可卿皱眉娇嗔,“你弄疼我了!卿卿哪里敢在舅舅面前放肆?”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说话:“可卿?”
听声音好像是贾珍?
应声便有人推门进来。
于是,贾珍一眼就看见了王逸和可卿牵着手,亲亲切切的说话。
“你们!”只这两个字便戛然而止,贾珍脸上十分精彩,愤恨恼怒羞愧混杂一起,愣在一边。
王逸试图挣脱开,可卿紧紧抓着他的手,怯怯的道:“舅舅说,蓉哥儿的病,他有方子治。”
王逸顶着贾珍的目光,要是眼神能杀人,只怕现在他早就躺在地上了。
贾珍的声音好像从冰窖中传出来,“逸哥儿,你不跟我解释解释吗?”
王逸着实尴尬的紧,摊开手道:“珍大哥,我今儿是第二次见到她,能给你什么解释?”我都没干什么,你还这样的态度,王逸也冷笑道:“至于你怎么连儿子媳妇的主意都打,我便不告诉大嫂子和那边老太太了。”
贾珍脸色大变,转身关上门。当他转过身来,满脸的笑容,“逸哥儿,你怎么在这儿躲清闲了?可要我一阵好找!”仿佛之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王逸不想也明白了,便笑着附和:“才和琏二哥喝酒喝急了,头有些晕,便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到了这里歇歇。”
贾珍笑道:“前头咱们正行酒令,少了你可不成。何况还有要事和你商议。”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逸拍了拍可卿的手背。
可卿两颊绯红,轻声嘱咐:“少喝酒!”
王逸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是要上天啊!“咱们爷儿们的事儿,娘儿们少说话!”
可卿敛衽行礼。
看她乖巧的样子,王逸眼皮直跳,小心戒备着,以防贾珍暴起伤人。
今儿这事儿办的太不痛快了。真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
他非常不快,随手抓着椅子靠背的一角,生生将它扳折。哼哼,想要这样就算计我,未免也太小看小爷了,且慢慢来,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杯酒就更有滋味了。
贾珍看在眼里,心里只打鼓,畏惧之色又浓重几分,忙堆起笑,“逸哥儿,咱们走!”十分热情。
眼见他们勾肩搭背着出去,可卿仿佛抽空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索性借力打力,过了眼前这道坎儿,可是王逸刚才那一下,着实吓到了她,似乎她从一个火坑,不小心又跳进一个更深的火坑。
得失之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且说王逸随贾珍经小径,穿假山过游廊,眼看就要回到天香楼。
正该上楼的时候,王逸忍不住问:“珍大哥,你就不说些什么?”
贾珍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你既然都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不过为了宁国府的百年大计,问心无愧。”居然一脸正气凛然。
王逸又问:“你就相信刚才她说的?”
贾珍请王逸上楼,边走边说:“她这是在告诉我,如果逼她,她就鱼死网破,现在你还夹在中间,让我不敢拿她怎么样。”
王逸不知道贾珍为什么想的这么通透,好心劝道:“珍大哥你不如调理一下身子,兴许就会有了呢!其实方法多的是,何必用那见不得人的招数?”
贾珍笑道:“咱们不说这事,你放心,我也不会去找蓉哥儿媳妇的麻烦。”眼见贾蓉迎上来,改口朗声道:“我才交代下头的人照你说的去办,想必这两天一定有消息。”
王逸笑着点头,还没说话,贾蓉便道:“舅舅快来,琏二叔和冯大爷对坐划拳,规定了十两银子一局,只一会儿的功夫,眼见琏二叔都要输光了。”
贾珍笑道:“你琏二叔体己银子还没花呢!”
王逸好奇的问:“琏二哥居然会有体己?”
贾蓉笑道:“舅舅不知道,琏二叔替那边管家,只要过了手的,即便琏二叔不要,底下的人哪有不孝敬的?多的不说,一年下来,一千银子是有的。”
贾琏总算赢了一回,笑骂贾蓉:“你小子敢泄我的底,要是你二婶婶知道了,我只找你算账!”
一时间,桌上骰子乱转,戏台子上咿咿呀呀,也没人仔细去听。
直闹了大半日,他们才散了。
神京另一处,吏部钱尚书府第。
钱务观小心翼翼的劝他老子钱肃卿,“爹,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扳倒了吴鹏,吏部就是爹说了算。他吴天佑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钱肃卿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我是担心和王家走的近,惹恼了皇上。”
钱务观却笑道:“在皇上心里装着的,可不止一个王子腾。他上头还有北静王,忠顺……”
“住口!”钱肃卿喝道,“小心祸从口出。”
钱务观问:“那这个折子?”
钱肃卿揉了揉太阳穴,“先等两天看看风向再说吧!”
第十五章贾环你敢窝里反1
回了荣府,贾琏被贾赦叫去了,看他一脸了无生趣的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王逸从夹道进了东小院,才到了东角门,就看见晴雯垫着脚往这边张望。
晴雯如小燕子般飞了过来,挽着王逸的手,焦急的说:“二爷,你可回来了。宝二爷今儿又去找林姑娘,才说了几句,便惹的林姑娘哭哭啼啼。您快瞧瞧去吧!”
王逸听了恼怒,“他没事儿来招惹干什么?”立刻加快了脚步,从后廊过西角门,将晴雯撇在了身后。
再三两步赶到抱厦阶下,王逸先看了看里面,似乎安安静静,也没人吵闹。
正疑惑着,紫鹃端着盆儿从里间走出来,看见王逸,笑道:“逸二爷,今儿怎么倒站在台阶下面了?”
王逸问道:“玉儿妹妹没事儿吧?”
紫鹃神色暗淡了些,小声说道:“先前宝二爷来找姑娘玩儿,险些闹出事儿来。姑娘哭了好一阵子,奴婢让晴雯去找二爷,偏二爷又不在。”
王逸懊悔道:“真是该死。今天珍大哥请客,不能不去,回来的晚。早知道如此,我该一直守着妹妹。”
紫鹃噗呲一笑,“难为二爷有这份心,也不枉我们姑娘那样维护你。”
“紫鹃,你在和谁说话?”黛玉掀了帘子,瞧见王逸,眼神一亮,却又摔了帘子,啐道:“你和他说什么?还不如给架子上的雀儿喂水。”
紫鹃掩嘴笑,指了指里面,“雪雁才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