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凡人的剑客,只要在旁侧观摩这一战,细细记下其中一人的剑术诡计,也能够得到胜过数万次冥想数十万次练习的进步,因为这已经不再是剑术,而是一种剑道,玄而玄之的境界。
随着刀剑碰撞,期间甚至传来了愉快的笑声,最初是佐佐木小次郎,他或许是最享受的一者,身为剑客的他日复一日的练剑斩燕子,并不是为了一朝出山天下知,而是纯粹的沉浸于自己的剑术剑道之中,穷极一生唯爱五尺长剑,除此之外都不需要,与剑客厮杀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这笑声渐渐感染了新免武藏,她的笑声甚至相较于小次郎更加狂放,狂放中藏匿着一缕深沉的哀伤,如此也让她的刀术变得更加沉重,轻盈的剑锋,沉重的刀势,不被情绪感染而令刀剑迟钝,而是将自身的情绪化作刀锋,无空之境界并非无欲无求,而是将情绪延伸。
真是难以置信的天赋,连小次郎都深深惊叹,她竟在这种情况下再做突破,短短数日进步神速,无情剑成了有情剑,更杀人!
新免武藏……仿佛每给予她一点压力,都会成为她的食粮,这是连小次郎都不曾踏入的领域,他是个单身狗,没谈恋爱,也不懂情爱是何物,所以也完全看不透这刀法中的一抹灵性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新免武藏的刀剑更加空灵变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白刃之战凶险,可这一场剑舞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到来,因为三者如铁三角般平衡,剑术境界都抵达了凡人不能企及的极限境界,如若想要让这一场战斗迎来终结,必须击破平衡,要么等待一者出现失误或者体力耗尽而变弱,要么其中一者在交锋之中顿悟变强。
随着新免武藏的剑术再度提升一个层次,跨越到了另一个境界,原本三方的平衡战局被打破了,这一场演武也终于在黎明即将破晓的这一刻迎来了结束。
新免武藏退后一步,双刀归鞘,念出言语:“剑轰拔刀……”
佐佐木小次郎不给予其机会,挥出致命剑闪,跳动着火星的刀芒分为无限之剑,斩乱空间。
可这魔剑如海市蜃楼擦过新免武藏的要害,她的身形也如一缕浩渺之烟般散去,下一刻,剑光横过他的面庞,他被迫退步,也就在退步的一瞬,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落败的事实。
他刚刚着急了,哪怕使出了燕返也露出致命破绽,持有天眼的武藏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可她没有落下致命斩击,这是一种怜悯?还是一种不屑?
不,都不是!
小次郎猛地抬起头,他看见了佛像浮现,俱利伽罗怒目,全身气机都被锁死,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双刀之间。
就在小次郎背后,苏白释放地藏御魂,盔甲武士拔地而起,旋转身躯,刀气卷动烟尘云气,如螺旋钻头般螺旋突进,这一招想必舰长并不会陌生,高速旋转的地藏御魂便是破坏的龙卷狂风,靠近地藏御魂一步步内的所有一切都被释放的崩坏能碾成齑粉。
它的目标直指佛像,俱利伽罗挥动四条手臂,地风水火四剑同时斩落,锋利无俦的刀光迎向紫色龙卷螺旋,刹那间光芒大放,能量化作圆形冲击波扩散,无形匹练使得千疮百孔的天守阁更加摇摇欲坠。
若是仅有四剑,或许真的无法阻止地藏御魂的肆虐,但六道五轮还有最后一剑。
无空,零之剑。
斩断森罗万象的一剑,仿佛直达天际的轰鸣剑气,虹光交织,一刀两断。
地藏御魂**脆利落的一刀两断,分明的刀痕从它的头顶延伸至最低,紫色的能量盔甲,虚幻的武士,眨眼间布满裂痕,裂痕扩散,露出最本质的自我。
苏白的身躯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剥离出来,那是侵蚀律者积累了足足一整个纪元的庞大憎恶,也在这一刻被斩断,怨魂发出凄厉无比的咆哮声,尖锐的声音刺的人耳膜疼痛,可它挣扎万分,也逃不过被毁灭的命运,这一刀注定是为它而送葬。
此为佛业之刀,因果、宿业、怨恨,种种一切皆归于虚无,杀生之刃也有佛陀慈悲,地藏御魂中的怨恨和憎恶、苏白体内被植入的杀戮宿业,统统都被一刀两断。
新免武藏一刀倾尽所有,她也身心俱疲,接连奋战,身心皆是伤痕累累。
同样,其他两者皆是如此。
小次郎身躯上浮现出了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将他劈成两截,他喘息着,咳出鲜血,却还在低沉的笑:“真是满足而又短暂的时光啊,希望你们也能这么想,新免武藏,这一战令我有了一种充实感,总觉得可以回到自己的老屋子里好好睡一觉了,结束的充实感便是如此么?”
他听得见老鹰的叫声:“我就这么先走一步了,或是如阳光般消失在林叶的间隙中,虽然不知会去往什么地方,但若是在编篆事项的人理的英灵座上,能够留下我这样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哪怕仅有一次,也足以向后人传达这一刻的所感所想了,输在你的手上并无遗憾……如天元之花般美丽又致命的剑客,唯你一人。”
他挺直身躯,背对着即将破晓的朝阳,坠入了燃烧的天守阁底层,随着烈火的燃烧而消逝不见。
佐佐木小次郎认同了败北,不知去向,或许坠入火焰,或许去往了别的平行时空。
此时的战场上,还留下了一人,苏白伫立在原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消散的怨魂,让他夺回了双眼中的清明,记忆还残留着,在战斗中得到的种种感悟也被身体记住了,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因为这幅躯壳已经千疮百孔。
疼痛遍布全身,动弹一根手指都觉得神经撕裂般的剧痛。
崩坏能能够令人的身躯强化,但它也会给予人类生不如死的痛苦,寿命的缩短只是其中一个代价,他被地藏御魂支配,作为杀戮兵器行动的过程之中,崩坏能的侵蚀已经抵达了极限,即便下一刻当场暴毙也不足为奇,之所以没有死去,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维持了生机。
这股力量……同样来自于地藏御魂。
还真是让不让人死都不清楚的一把刀。
他已经疼的快说不出话了,想着还不如死了好,身躯已经支撑不住,朝着前方倾倒,却被女子接住。
武藏抱住了他,两个遍体鳞伤的剑客互相依偎着,支撑着残破的身体,缓缓跪坐在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武藏靠在他的肩膀上,坚强在顷刻间瓦解,不断的道着歉。
“没什么。”苏白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你做的很好。”
……我也已经习惯了。
他觉得自己就仿佛迟暮的老人,声音虚弱,眼眸沉重,已经逐渐泛起瞌睡,眼皮越发沉重,就连耳边女子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变成冗长的回音,一旦自己闭上眼睛,就要迎来下一次轮回。
……时间不多了。
鱼肚白的天边投来一缕朝阳的光芒,他透过女子的肩头看向那温和的日光,轻轻抬起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轻声说:“看啊,这幕青空……真美。”
青空,白云,破晓。
武藏回眸望见那美丽的风景,一时间也忘记了言语,的确……很美。
“我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也无法说些什么,但这幕光景一定在过去存在过……可人是无法回到过去的,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剑士了……”
“那就抱着这份矜持,这份骄傲,活下去……”
“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苏白的话语仿佛是上一次没能说出的言语,他并不怀抱怨恨,而是奉劝她不要被过去束缚,记住过往,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故事总会有始有终。
“生如远舟……”
武藏念起这句话,咬住嘴唇,声音颤抖着。
她很想就这么不松开手,就想这么永远的抱住他,如过去般任性下去。
可她不能这么做,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她不能继续任性,因为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只有她一人了。
武藏缓缓松开手,面朝着苏白,手指按压在漆黑的地板上,跪地,对师行礼。
她抿着嘴唇,清澈的眼泪打落在漆黑烟灰的木板上,额头长发被染成黑色。
并不遥远却久远的过去,有个老成的少年见到了年幼瘦弱的女孩在瀑布边练剑,投出石子揉碎了潭水,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