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和亲也确实是一个选择。有几人深有同感地微微颔首。
二楼的端木绯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目光偶然间划过下方的曹千户时,就凑到端木珩的耳边,悄悄说道:“大哥哥,东厂的曹千户也来了。”
端木珩怔了怔,顺着端木绯的目光往下望去,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一个中等身量、着天青色直裰的老者从状元楼的大门走了进来。
不仅是端木珩看到了来人,茶楼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这老者,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低呼了一声:“洪先生!”
其他学子们也此起彼伏地唤了一声,多是目露异彩,情绪愈发激动。
若是能够这位大儒的青眼,被收为弟子,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那个着柳色直裰的书生眼中闪过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接着道:“大家回想一下,当年蒲国来犯大盛,新乐郡主和亲蒲国,这些年来,两国还不是相安无事!可见借着和亲教化蛮夷才是良策。”
“哼!”一个蓝衣书生不以为然地拍案道,“蒲国自古就有父死子继的胡俗,实乃蛮夷之邦。那新乐郡主更是荒唐,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荒谬,实在是荒谬。”
“……”
众人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眼角都不时地瞟向洪益洛,想在他跟前表现自己的真知灼见。
茶楼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端木绯和涵星的跟前不知不觉中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的瓜子壳,端木绯悄悄跟涵星咬耳朵,说状元楼的瓜子炒得比它家的茶要强多了。
涵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悄声和端木绯商量着待会买些瓜子带回宫去。
“还真是能说会道啊,”李廷攸望着周围那些侃侃而谈的书生们,似笑非笑道,“合该把他们都绑去前线,让他们去‘说服’那些敌军才是?”
端木珩只是默默饮茶,一声不吭,谨记着祖父的叮嘱,他今天只听不说。
端木绯又嗑了一枚瓜子,把头往李廷攸那边凑了凑,小声地与他嘀咕道:“攸表哥,这个主意不错,这些个书生一直待在安逸的京城,才会没事闹事……”
李廷攸嘴角微翘,觉得小狐狸表妹这回和他可真有默契。
他拿起茶盏,对着端木绯做出敬酒的动作,以茶代酒。
端木绯也豪气地捧起茶盏回敬了一番,觉得女扮男装什么的真是好玩极了。
茶楼里的那些年轻书生辩得是面红耳赤,可是涵星和端木绯却开始觉得无聊了,这些人越说越没意思,反复地围着“蛮夷”、“和亲”这些个字眼转,也没真提出什么于国于民有利的见解。
涵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凑在端木绯的耳边用只有她们表姐妹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母妃上次还跟本宫说,要从来年春闱的新科进士里给本宫挑个驸马……本宫看啊,还是算了吧。”
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涵星皱了皱鼻子,环视着落下的那些茶客,有些孩子气地说着:“要是那些个新科进士都像这些人一样,本宫还是不要驸马了……咦?”
涵星的目光忽然定在下方大堂的某道身影上,小脸歪了歪。
这人似乎有些不对。
涵星的眸子亮了亮,然后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笑吟吟地低声道:“绯表妹,你看那个人也是女扮男装……”
端木绯顺着涵星指的方向随意地瞟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着青碧色梅兰竹直裰的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
端木绯目光从对方那白皙的脖颈下滑,落在对方那端着茶盅的双手上,纤细的尾指微微翘起。
这个少年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而且……
端木绯的视线又慢慢上移,这一次停留在对方的鹅蛋脸上,饶有兴致地笑了。
巧了,这位姑娘家自己也认识呢。
这不是陶家三姑娘吗?!
端木绯也没太在意陶三姑娘,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嗑着瓜子。
至于涵星,已经天马行空地从女扮男装把话题扯到了《女驸马》,又感慨地说如果端木绯女扮男装地去考进士,肯定能考上云云的,端木珩心有同感地应了一句,吓得端木绯差点被瓜子噎到。
涵星也就是随便说说,没一会儿,心思又回到了“驸马”的问题上,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低低地嘀咕道:“哎,挑驸马怎么这么麻烦啊!”
说着,她看向了端木绯,努了努小嘴,羡慕地说道:“绯表妹你已经定了亲了,以后就不用再挑了,真是省了一件大麻烦。”
那倒是。端木绯同情地给涵星倒了杯茶以示安抚,想想自己的命真是好啊。不但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封炎灭口,还把前债也都还清了,以后又能少一件大麻烦,订了亲真好。
看着这对表姐妹俩,端木珩和李廷攸不由心生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这两个丫头啊,这思路也委实与常人太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下方的大堂突然响起一个义愤填膺的男音:“朝堂上下种种问题,还不都是因为司礼监越权、宦官专政的缘故!”
话落之后,这整栋状元楼内霎时没了声音,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这茶楼内的学子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此刻大多数人的念头都是,说这话的人是疯了吧!
前不久,国子监里那些被东厂带走的监生到现在还没被放回来呢。
他们可不想傻得重蹈覆辙。
众人面色各异,有些机灵的学子已经暗暗地交换着眼色,打算赶紧溜了,这万一不小心被牵连得关进东厂,那就惨了。
他们来这里为了请洪大儒指教,是为了以文会友,可不是来跟着疯子犯蠢的!
端木绯也顾不上嗑瓜子了,眸子晶亮地看着下方,心道:唔,有意思的来了。
沉默蔓延着,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
着一袭青碧直裰的陶三姑娘捏了捏拳,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兄长。
“说得没错!”她毅然地站起身来,朗声控诉道:“东厂横行霸道,我那兄长是国子监的监生,只是说了一句仗义之言,就被抓紧了东厂,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生死未卜……”
陶三姑娘虽然穿着男装,但是声音一听就是姑娘家,说到激动处,她的声音微颤,眼眶中浮现一层淡淡的薄雾,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几分女态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陶三姑娘。
东厂行事委实跋扈!不少人看着陶三姑娘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几分同情,几分愤慨,但是那几个机灵的人已经默默地开始往外溜了。
短短几息功夫,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茶楼就少了两成的客人,而他们的桌子上,则多了几个铜板作为茶资。
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出茶楼,还没松一口气,就看到四五个东厂番子从茶楼旁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朝他们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