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祖父,孙女明白。”端木纭和端木绯欠了欠身,应道。
那张字条上所说的“江城匪乱”竟然是真的,那么,到底是谁特意给她们传了那张字条呢?端木绯眸光微闪,暗自思索着。
祖孙三人又随意地道了几句家常,端木纭就表示“不打搅祖父”云云,和端木绯一起告辞了。
一场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的天气稍稍凉爽了些许,没有那么闷热了。
姐妹俩从端木宪的外书房出来后,沉默地走过几片浓荫……在后院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里绕走,思绪就如同这千回百转的道路般复杂。
雨已停,却还有些许雨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当四周一片寂静时,这些单调的声音像是无限放大似的。
忽然一阵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轻轻摇曳着,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如同又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雨若心丝欲梳还乱。
端木纭在游廊的尽头停下了脚步,喃喃道:“北境好不容易安定,皖州又乱了,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多少将士……”她眸中闪过浓浓的悲伤,似是想起了什么,蓦然噤声。
端木绯抿嘴不语,看着眼前那细密的水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何止是皖州匪乱,还有青州也发生了民乱,这一切都是因为去年冬季过于寒冷,青州、皖州、豫州一带都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比如青州谅山镇的民乱也是始于大雪,初春冰雪融化,气温更低,人因此冻病,庄稼冻坏,耕牛冻死……百姓活不下去,这才演变成了民乱。
本来只要朝廷救灾及时,未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是国库空虚啊!
都说宣隆盛世,繁华似锦,可是每年两淮交的盐税和一部分漕粮都是直接上交内承运库,而非国库。这内承运库又叫内库,是大盛皇帝自己的私库,供历任皇帝驱使。
今上最喜南巡,近八年来三下江南,每次南巡花费巨大,内库不足以承担南巡的花费,又由户部从国库拨款添上,从而凑齐南巡的银子。
今上每次南巡都是声势浩大,携数千人随行,沿途需新建行宫,吃用皆是珍馐美味……三次南巡至少从内库、国库花出去一千万两银子,这还仅仅是明面上的,其他沿途地方上修运河、漆房屋、迎圣驾等等的花费更是不计其数,这些花费要么是当地商人“自愿”捐赠,要么就只能由父母官从百姓身上收回来。
开春以来,各地屡有灾情,国库空虚,可是今上却还想着法子打算充盈他自己的内库……
端木绯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起了祖父楚老太爷曾经说过一句话——
纵观历史,盛世昌荣繁花似锦,却也最易昙花一现。
只是眨眼间,端木绯已经是心思百转。
端木纭转头对端木绯笑了,又振作起精神,道:“蓁蓁,攸表哥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大盛铁骑,战无不胜,区区水匪算得上什么?!”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抚端木绯。
端木绯点了点头,弯着小嘴笑了,附和道:“姐姐,既然皇上已经派了增援过去,加上皖州当地驻守官兵,一定会很快平乱的!”
不过,武科会试将近,端木绯只担心李廷攸弄不好会错过会试。
她看着端木纭心事重重的侧脸,最后还是没提这事。
第75章 来京(一更)
一连几日午后都有雷雨来袭,京城的天气变得没有那么闷热,空气中似乎能掐出水儿来。
武科会试的日子渐渐临近,京城对于此的讨论也越来越激烈,直到江州匪患的事陆续地传到了京城,京中上下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江城上,议论得沸沸扬扬。
听说,从江城一带来京的武举人说,江城往京的水路被那伙水匪所封,不少人都不得不该走陆路绕道而行。
听说,江城周边的村落都被水匪扫荡,烧杀掳掠,不留活口,如今方圆十里之内都难见炊烟。
听说,水匪声势越来越浩大,人数已达三四千人,围攻江城,阻断了江城与外界的联系,城中的水粮怕是支撑不了半个月。
听说……
端木纭每天都让紫藤去打听消息,可是越打听就越担心,只能默默地为李廷攸以及江城百姓抄写经书祈福。
又过了好几日,直到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武举前四天,李廷攸终于进京了。
当日下午,李宅的管事嬷嬷就带人送了一车礼来,各种料子、干货、脂粉首饰等等堆了大半屋子。
姐妹俩亲自见了那管事嬷嬷,又问了几句话,赏了红封后,就让对方回去了。
李廷攸平安入京,端木纭心头的巨石总算是落下了。
她饮了口茶后,含笑道:“蓁蓁,幸好攸表哥来得及时,接下来可以好生休息三日,养好了精神再去参加武会试!”
端木绯点了点头,凑趣地说道:“虽说攸表哥这次路上周折了点,又被人当了回‘冤大头’,但是俗话说,否极泰来,想必表哥的运道马上就要来了。”
冤大头?端木纭愣了愣,然后想到了什么,朝四周看了一圈。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映红了西边的天空,如彩锦般的红霞弥漫在空中,映得满室霞光,给那堆了大半屋子的料子染上了一层光晕,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这些料子多是大红大紫,乍一眼颜色鲜艳,再细看就会发现料子的颜色图案早就过时了,怕是几年前的料子了。
还有些红枣桂皮果脯之类的干货也都不是闽州特产,倒是京城常见的那些……
端木纭一下子想明白了,满不在意地说道:“破财消灾,丢了点东西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李廷攸从闽州出发时想必是带着礼的,但江城有匪乱,东西估计都弄丢了,刚才送来的这些个料子、干货多半都是到了京城后,随便铺子买的。李廷攸是男子又是武将世家出身,哪里会懂料子上的事,估计就是随意让掌柜的帮忙挑的,这掌柜的干脆就把陈年卖不出去的料子打包给他了。
紫藤和绿萝在一旁都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什么冤大头、破财消灾?!怎么姑娘们说得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就不懂了呢?!
见主子们显然心情不错,绿萝就开口问道:“四姑娘,您和大姑娘到底是说什么,听得奴婢云里雾里的。”
姐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噗嗤”地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夹杂着端木纭不紧不慢的解释声,笑语盈盈。
随着李廷攸的到来,这些日子湛清院那种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姐妹俩商量着亲手做了些点心吩咐张嬷嬷送去了祥云巷,连着两日皆是如此,次日午后,张嬷嬷前脚刚走,后脚端木宪就派了一个婆子来传话,请她们去一趟永禧堂。
这个时候还不到未时,不是晨昏定省的时间,东次间里只有端木宪和贺氏二人。
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茶盅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枝叶映得满室碧青,午后的时光分外静谧。
姐妹俩行了礼后,端木宪就让她们坐下,也不废话,直接说起了正事:“纭姐儿,绯姐儿,你们李家三表哥抵达京城的事,你们俩都知道了吧?”
“祖父,祖母,昨天下午,李家三表哥就派人来报了平安。”端木纭双手放在膝头,目光清亮,她鬓边戴着一对红石榴珠花,映着少女如玉的脸庞明艳动人,眉宇间英气勃勃。
端木宪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早朝皇上刚宣了他觐见,这次他在江城守城剿匪有功,皇上对他大为嘉奖。”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夸了李廷攸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这两年最喜欢用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李廷攸这一次可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他七月武考成绩不是太糟,定能得到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