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皇帝和贵妃在场,她几乎要扑上去质问端木绯为什么要故意害她……刚才明明是一个大好机会,只要她跪下求一求,以皇帝对太后的尊重以及对贵妃的喜爱,一定会同意取消赐婚的!
现在却被端木绯给搅和了!
端、木、绯。端木绮在心中暗暗念着她的名字,恨意翻腾,仿佛那快要喷发的火山般。
端木贵妃不动声色地把皇帝这寥寥数语间暗藏的波澜看在了眼里,心绪随之剧烈起伏了几回,此刻总算放下心来。
她陪伴皇帝十余年,最了解皇帝,知道皇帝是有试探端木家的意思,刚刚端木绮开口的时候,她紧张的手都在发抖,想打断又怕皇帝不悦。幸而端木绯是个聪慧的,年纪虽小,却机灵得很,会说话,逗得皇帝如此开怀。
而涵星却完没听懂里面的机锋,笑吟吟地凑趣道:“父皇,您看这亭中正好有酒有点心,不如让御膳房再上些个下酒小菜,父皇您也随我们一起饮酒赏雪吧!”
涵星自小受皇帝和太后的宠爱,看着皇帝的小脸上没有惧,只有孺慕之情,撒娇道:“父皇,儿臣都好些天没见父皇了。”
小姑娘的声音娇滴滴的,眸子里更是情真意切,让皇帝大为受用,豪爽地笑道:“好,朕就与你们共饮一番。涵星,你也坐下吧。”
端木贵妃喜形于色,赶忙吩咐侍去备小菜。
侍匆匆地领命而去,与此同时,又是一壶香气四溢的梅花酒温好了,宫女仔细地为皇帝等人斟酒。
如同端木宪所言,皇帝的酒量确实一般,饮了三杯后,颊上就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皇帝浑身舒畅,举杯笑道:“冬日赏雪还是须饮这梅花酒,方是人生一大雅事。”
“皇上此言差矣。”端木绯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将这梅花酒藏于冰窖中,于夏日饮用更宜消暑。冬日里最适合饮的不是梅花酒,而是碧芳酒。”说着,她抿了抿小嘴,似乎有些垂涎欲滴,那可爱的模样就像一只嘴馋的小奶猫似的。
皇帝看着她的神情觉得有趣,好奇地问了一句:“碧芳酒?朕怎么从不曾听闻过此酒。”
“皇上,这碧芳酒真乃琼浆玉液也!”端木绯的眸子更亮了,如那夜空繁星璨然生辉,合掌叹道。
“臣女也是偶然在一家书铺里淘到了一本残破的古籍,那古籍乃是数百年前一位酿酒大师所著,却被那不识货的书铺老板拿来垫了书架,幸好臣女的眼睛够亮,才不至于明珠蒙尘。皇上不曾听闻过,也是正常。”
“这碧芳酒不仅香醇,口感清冽如泉,而且可以和血益气,除风散寒,辟邪延秽……古语有云:‘酒为百药之长’,像皇上每日为政务烦劳,最适合饮这种酒了,可以消爱息怒,宣言畅意,延年益寿。”
端木绯说得兴起,简直把这碧芳酒说得神乎其神。
皇帝也没当真,只当乡野逸事听了,笑问道:“既然这碧芳酒这般好,你可会酿?”
“当然会了!”端木绯唇角微扬,自信满满,看着尾巴都要翘上天,一副自己什么都会的得意样。
见状,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一边饮着醉人的梅花酒,一边笑吟吟地说道:“小丫头,那就替朕酿一坛试试。酿的好了,朕重重有赏。”皇帝话中带着几分玩笑,只是逗逗小姑娘罢了。
“臣女遵命!”端木绯郑重其事地屈膝领命,侃侃而谈,“酿这‘碧芳酒’所需时间不长,就是用料繁复,其中有一味叫芝雪草的最是罕见,原本少了这一味,就算是臣女会酿这酒,也酿不成,幸好前两天外祖父从闽州送来的年礼里就有……”
端木绯乐滋滋地勾唇笑了,喜不自胜地说着:“这还是臣女来京城后第一次收到外祖父和外祖母送来的年礼呢。”
听端木绯提起她的外祖父,皇帝这才记起闽州李家正是端木绯的外家。
他心生疑惑,蹙眉道:“朕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到京里也该快四年了吧。怎么会是第一次在京城收到李家的年礼?”
端木绯愣了愣,目光游移了一瞬,继而眨了眨大眼,若无其事地笑道:“许是臣女和姐姐这几年一直在守孝吧……”
皇帝上下打量着端木绯,眸中露出一抹沉吟,心里觉得此事甚为可疑。
虽说上次皇帝压下了李家私卖军粮一事,但是这件事总归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时不时就会冒出头扎他两下。
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京城,李家作为外家竟然连着几年没送年礼,也不闻不问,这实太可疑了!
若说从前,皇帝听到这些多半只会一笑了之。
他堂堂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臣下送不送节礼的小事,可是现在,因为心里的那根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疑点,也能在他的心中不断的膨胀……让他越发有些不太舒坦。
皇帝眯了眯那双精明深沉的眼眸,他得要派人再暗中查查李家……瞧瞧这李家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甚至不可告人之事。
不查个清楚明白,他实在不能放心。
皇帝心里有了打算,面上却是不显,戏谑地又道:“小丫头,你好好酿,朕可就指望着你了。”
端木绯微微一笑,好像松了一口气,笑得更甜了,直点头道:“皇上您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女今日回府就去酿酒,等酿好后送来给贵妃娘娘,让皇上尝尝鲜。”
皇帝欣然应允:“好,就这么一言为定。”
端木贵妃的唇角越翘越高,看着端木绯的眼神也愈发柔和了。这个四侄女真是太懂事了,虽然与自己是隔房,但终究是姑侄,心里始终还是有自己这姑母的。
“皇上,”端木贵妃的脸上露出大方的浅笑,试探着道,“臣妾那里还有半坛梅花酒,难得皇上喜欢,待会儿臣妾就命人给皇上先送去。年关将近,皇上政务繁忙,闲暇时也可以饮杯酒水,去去乏气。”
皇帝看着端木贵妃明艳的脸宠,心念一动,摆了摆手,说道:“酒就放在你那里便是,朕晚上去你那里用膳。”
皇帝既然要去钟粹宫用晚膳,那十有八九就是有留宿的意思。端木贵妃心底更喜,含笑应了:“那臣妾就让御膳房多备几道皇上喜欢的吃食……”
“母妃,那儿臣呢?”涵星眨眨眼,娇嗔着问道。
“少不得你一口饭吃。”皇帝又是一阵大笑。
亭子里和乐融融,此时此刻,皇帝、贵妃和四公主就仿佛那最平凡普通的一家人般,言笑晏晏。
端木绯也不再说话,自得其乐地饮着杯中之物,也唯有端木绮看似抿嘴笑着,眼底却是阴晴不定,始终接不上话。
她心底更凉了,这大概就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她如今与那等人家有了婚约,等于是没了前途,所以连贵妃姑母也没有从前疼自己了。
而端木绯这傻子却一步步混得风生水起,得了祖父的青眼,连皇帝、贵妃和涵星也对她另眼相看……
凭什么?!
端木绮暗暗地握拳,心口仿佛有一头凶猛地野兽在咆哮叫嚣着。
渐渐地,端木绮只觉得四周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屏障把她和周遭的其他人隔离了开来,亭子里那阵阵欢声笑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她仿若一粒弃子般被人遗忘了……
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宫女的声音似远还近地传来:“皇上,贵妃娘娘,太后请两位端木姑娘过去慈宁宫陪她用膳。”
既然贺太后来唤人,皇帝也就没再留她们,端木绯和端木绮皆是屈膝告退,随着宫女一路西行,朝慈宁宫走去。
这一路都是沉默无语,端木绮还在记恨端木绯乱说话坏了她的好事,再也没搭理她,包括在慈宁宫时,也只作天真地哄着贺太后。
用了午膳后,贺氏就带着两个孙女与贺太后告辞,坐着马车回了尚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