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也是聪明人,立刻就品出祖父的语外之音,眸色幽深。
“……”跪在地上的端木期微微睁眼,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他定了定神,立刻就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哭诉道:“父亲,儿子病了!”
“父亲,儿子得了胸痹,一到晚上就心绞如刀割,哎,那汝县就是个不毛之地,县里就那么几个半桶水的郎中,又没良药,儿子的病情是每况愈下啊。”
”您看,儿子瘦了一大圈,都快皮包骨头了!所以儿子只能回来了!“
端木期痛哭流涕,哭得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端木宪的眉尖抽了抽。
端木期还在继续说道:“父亲,儿子这一路北上沿途也找不少大夫看了,都说儿子这胸痹要好好养着病才会好,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休养不好。”
“……”端木宪抿唇沉默了。
厅堂里静了下来。
唐氏以帕子擦着眼,哽咽着帮她夫君说话:“父亲,您就帮帮老爷吧。您看他都瘦成什么样了,儿媳……儿媳也跟着心疼啊。”
唐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身子如筛糠般微微发着抖。
端木期见端木宪一直不说话,再求道:“父亲,您帮着给儿子说说情吧,把儿子调回京来吧。儿子再在穷乡僻壤待下去,怕是连命都要不保了!”
端木期一脸祈求地看着端木宪,他爹如今可是堂堂首辅啊,说是权倾朝野也不过为,给自己动动关系,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再说了,当初是皇帝下旨调的他去汝县,可现在皇帝都病了,也管不着他了……他们端木家眼看着就要“青云直上”了,这时候,京里多一个自己人,那不就是多一个助力吗?!
“老三,你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端木宪忽然开口问端木期道。
闻言,端木期悬了好久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果然,父亲心软了,这事应该十之八九没问题了。
端木期又用袖口擦了擦泪,虚弱地叹了口气:“父亲,儿子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就是要好好将养着。儿子不孝,让父亲为儿子操心了。”
一旁的唐氏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一派低眉顺眼的样子。
前方的端木宪慢慢地捋着胡须,儒雅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又问道:“老三,你回京,那汝县那边公务交给了谁?”
“父亲,汝县那边的公务暂时交由了县丞处理。”端木期连忙答道,“这吴县丞与儿子共事多年,对汝县的情况了如指掌,父亲尽管放心。”
端木宪微微颔首,眯了眯眼,神色间多了一丝凌厉,决然道:“老三,你明天就向吏部上书请辞吧。”
什么?!端木期猛然睁大了眼,他可没想过请辞啊!
他只是想调回来,做个清闲的京官,汝县那等穷乡僻壤,哪里能跟繁花似锦的京城相比,他在那里辛苦了几年,就算没功劳也该有苦劳是才是,怎么也该稍微升一升吧?
怎么说自家爹可是当朝首辅啊!!
唐氏悄悄扯了扯端木期的袖子,端木期连忙道:“父亲,何必请辞呢?儿子这病也就是不能操劳……您……”他犹豫了一下,也不管小辈们还在这里,就硬着头皮着脸道,“您不如给儿子在京中安排一份清闲的差事……”
端木期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在端木宪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中,最后消弥于空气中……
端木宪哪里会信端木期真的是病了,他的儿子他当然了解,老三肯定是吃不了苦,才借口生病逃回京城。
端木宪淡声道:“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养’吧!”
老三他既然这点苦都受不了,那就不用再当官了。
“父亲……”端木期总觉得端木宪的语气意有所指,还想说什么,这时,后方的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
三房的几个小辈也闻讯匆匆赶了过来,风风火火,嘴里一个个叫着“父亲”、“母亲”。
见端木期和唐氏跪在地上,端木缘、端木等人心中惊疑不定,嘴里唤着“父亲、母亲”,端木缘的眼眶都红了,只恨不得抱着四年不见的唐氏抱头痛哭一番。
可是厅堂中的气氛太诡异了,端木缘、端木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乱说话,只能齐齐地跪了下去,跪在端木期和唐氏的身后。
端木期看着几个孩子,心念一动,以情动人地哀求道:“父亲,您就看在这些孩子的份上帮帮儿子吧!儿子和媳妇一直不在京城,这几个孩子的年纪也大了,也得操持亲事啊。”
唐氏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在一旁频频点头,眼眶更红了,也是心有感慨:她的长女端木缘今年都十五岁了,到现在亲事还没有着落。长子端木也十三岁了……公爹委实也太绝情了,把他们夫妻俩丢在中州汝县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四年多!
端木缘当年本该随双亲去汝县的,是她赖着不走,因此这几年她一看到端木宪,心里就发怵,现在见双亲终于归来,端木缘喜不自胜,就像是一朵漂泊多年的浮萍终于有了依靠般,有了些许底气。
她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立刻跟着附和帮腔道:“祖父,父亲母亲都去了汝县四年了,孙女一直十分惦念……”
端木宪神色淡淡地朝端木缘看去,端木缘就像是被掐住了嗓门似的,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厅堂中静了下来,气氛微凝。
管事嬷嬷也是左右为难,膳食都摆好了,可是看这气氛实在是不对啊。
所有人都瞥着端木宪的神色,唯有涵星好像感受不到那种古怪的气氛,抓着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地嗑着瓜子,好似在看戏般。
端木宪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觉得连用膳的胃口都没了,直接起身离去。
“父亲……”端木期又喊了一声,却叫不住端木宪。
他犹豫地不知道该不该厚着脸皮追上,他一个迟疑,端木宪已经大步出了厅堂,渐行渐远。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片尴尬。
唐氏拉了拉端木期的袖子,搀扶着端木期站了起来。端木缘等人自然也都跟着起身。
唐氏仿佛直到此刻才看到了端木珩他们,抚了抚衣袖,若无其事地笑了。
“来来来,阿珩,涵星……还有纭姐儿,绯姐儿,既然这午膳都摆好了,大家干脆都一起坐下用膳吧。”
她端着长辈的架子随口道,又招呼端木缘、端木几个也坐了下来。
端木纭皱了皱眉。
唐氏坐下后,含笑来回看了看端木珩与季兰舟,“阿珩,这是你媳妇兰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