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不由浮现认识季兰舟后的一幕幕。
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心中浮现又消逝……
似乎是有一颗石子在他心湖中落下,荡起了一片片涟漪。
窗外夜空中的繁星闪烁不定,像一颗颗闪亮的宝石,又像是一双双眼睛俯视着窗户内,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宁静安详。
忽然,端木珩站起身来,对着端木宪郑重其事地作揖道:“全凭祖父做主。”
言下之意当然是他对这门婚事没有意见。
端木绯的小嘴圆张,几乎是目瞪口呆了,她差点没捏了自己一把,看看她是不是做梦。
端木宪看着长孙,哈哈大笑,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连方才朝堂上的那些麻烦事也霎时忘得一干二净。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好,他选的未来孙媳自然是好的!
端木宪心里颇为自得。
他的右手在如意方几上叩动了几下,露出沉吟之色,笑道:“我打算托李家太夫人去探探口风。”
和静县主的府里没有长辈,端木宪自己贸贸然过去提亲也不合适,让李太夫人先去探探口风最合适不过了。
端木珩再次出声道:“劳祖父费心了。”
端木绯心情复杂极了,朝窗外的夜空看去,心里想着:季兰舟会答应吗?
夜幕中,银月如钩,繁星似锦。
书房里,彻底静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整个京城都陷入安眠之中。
之后两天,京城中再没起什么涟漪,彷如一潭平静的湖水般。
六月二十八日,由张嬷嬷出面把魏如娴买了回来,人被带回了湛清院。
自打前年在宁江行宫避暑后,算来端木绯已经近两年没见过魏如娴。
魏如娴看着熟悉而又带着几分陌生。
她的身子抽高了不少,人却很消瘦,脸色蜡黄,神情憔悴,身上穿着一件霜白色的衣裙,有些松垮垮的,像是穿了别人的衣裳般。
“端木四姑娘。”魏如娴郑重地对着端木绯福了福,感激地看着端木绯,那双水润幽黑的眸子红通通的,“多谢你仗义相助。”
自打她与潘家五公子解除婚约后,魏如娴就一个人住在京外的庄子里,逍遥自在,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地为亡母守孝,直到五日前,刑部的官差去了庄子把她拿下。
她才知道父亲魏永信已经被皇帝问斩了。
五月底,她的母孝才刚刚过去,接下来,她还要为父亲魏永信守孝三年。
听闻父亲的死讯后,魏如娴根本就来不及悲伤,就开始为她自己的前程感到担忧。
过去这几天,她几乎是寝食难安,担心受怕,生怕自己被教坊司买了去。
她想死,又怕死,想着如果真的万一进了教坊司,也只能用手上最后的一支银簪子自尽,直到买她的人进了端木府,直到她被带到了湛清院,直到她看到了端木绯,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惶惶不安的眸子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端木绯专注地看着距离她不过几步远的魏如娴。
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魏如娴的形貌柔弱依旧,只是眼神似乎比以前明快沉着了一分。
“魏姑娘,”端木绯对着魏如娴温柔地一笑,“坐下说话吧。”
魏如娴迟疑了一瞬,坐了下来。
绿萝连忙上了茶和点心,魏如娴的身上难掩局促之色,毕竟现在的她只是罪臣之女。
端木绯当然看了出来,也就长话短说:“魏姑娘,你现在是官奴,我虽然买下你,也不可能给你销了奴籍。”
“端木四姑娘,我明白。”魏如娴连忙道,“我虽然愚笨,但也知几分好歹,我能够被姑娘买回来,已经是我的大幸了。”
魏如娴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她的声音还是如往昔般柔柔地,软软的,似乎任人揉搓。
她只要能够不入教坊,就够了。便是一辈子为奴为婢又如何!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魏如娴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旁的碧蝉看着魏如娴,心里多少有几分同情。
在魏家最风光的时候,魏如娴这个魏家千金过得比一个奴婢还不如,可是在魏永信获罪后,魏如娴却不得不为其父的罪付出代价。
“你能想得开就好。”端木绯大致也能猜到魏如娴在想些什么,却也不能多说。
魏如娴端着茶盅,抿了两口茶,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木四姑娘,我不懂怎么服侍人,恐怕做个丫鬟也不合格,不过我会种花,这两年我在庄子里一直种牡丹,今年还培育出了一种双色牡丹,一朵牡丹花上一半是淡粉色,一半是深粉色,我给它取名叫‘双乔’。可惜今年已经过了花期,不能拿给姑娘看。”
双乔?!端木绯怔了怔,她也听说过这种双色牡丹,今年五月在牡丹花开时,这“双乔”在京中可谓千金难求,没想到这种牡丹竟然是魏如娴培植出来的。
端木绯笑了,如此甚好。
魏如娴这样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也不至于需要依附别人。
端木绯想了想,笑得眉眼弯弯,提议道:“魏姑娘,我把你之前住的那个庄子也买了下来,你就继续回去住着,没事种种花。”
魏家都被抄了,家产自然也都发卖了,端木绯就让张嬷嬷把魏如娴住的庄子也买了。
魏如娴仿佛被委以重任般,腼腆地笑了,起身又对着端木绯福了福,感恩戴德地应下了。
她在湛清院又多留了两盏茶功夫,之后就随张嬷嬷离开了,去了庄子上。
待魏家的人都被一一处理后,魏永信这件案子也就等于彻底结束了,那些魏家的姻亲、亲信与旧故总算是放心了,逃过一劫。
京城渐渐恢复了平静。
天气在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中,越来越炎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