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官员的脚步正好停在了铺子外的台阶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老者傻眼了。
这……这不是首辅端木宪吗?!
“端木大人!”
其中一个着铁锈色直裰的官员脱口而出地喊道,掩不住形容间的惊色。
自打端木宪请了长假后,就没再露过面,饶是朝堂上魏永信一党弹劾得再厉害,端木宪也没有一点动静,像是心灰意冷,又像是清者自清。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端木宪。
两个官员下意识地面面相看,再一想,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这染芳斋可是端木家的铺子,端木首辅出现在自家铺子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三角眼等几个东厂番子,便朝染芳斋的方向望了望,一看是端木宪,连忙返回锦绣坊去禀报安千户。
端木宪看着与他迎头碰上的两个官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颔首致意:“马大人,钟大人。”
端木宪早就在染芳斋了,比安千户一行人到得还要早。
他这几天虽然闭门不出,但是消息还是灵通得很,前天就得知了魏家又要开铺子的事,还请了不少人在开业那天来铺子壮声势。
照理说,魏家开不开铺子也轮不上端木宪管,问题是上次魏永信那什么侄女竟然敢带人想砸染芳斋,那天要不是东厂赶到,端木宪真怕端木纭会被冲撞了。
今天,端木宪就特意一早过来了,本来想着要是魏家敢闹事,自然有自己来撑场面,却没想到屁股没坐热,他就看到安千户来了,还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想着,端木宪就心里颇有几分快意,朝斜对面满目狼藉的锦绣坊望了一眼。
他这一看,锦绣坊里也有几人看到了他,扯着嗓门喊了起来:“端木大人!端木大人……”
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连带周围其他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也探出头来张望,想看看首辅大人是何等的风采。
端木宪的眼角抽了抽,他虽然懒得理会这些不识相的人,却打算过去跟安千户打声招呼,毕竟东厂一次又一次地护着自家孙女,这份情总得记下。
端木宪心中立刻有了决定,就朝斜对面的锦绣坊走了过去。
见状,困在其中的那几个官员更激动了,彷如看到救星般看着端木宪,就指望他能帮着跟东厂说几句好话了。
端木宪走到安千户跟前,笑吟吟地朝对方拱了拱手,“安千户。”
坐在太师椅上的安千户甚至没站起身来,随意地朝端木宪也拱了拱手,神情淡淡,“端木大人。”
三角眼心里有些不解,暗道:这不是四姑娘的祖父吗?!怎么千户却是冷冷淡淡的?……哎,千户果然是千户,心思不是自己能看懂的!
那几个官员见端木宪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心里急了,七嘴八舌地哀求道:
“端木大人,我们真的没有跟东厂作对的意思,只是收了魏统领下的帖子而已。”
“是啊。端木大人,我们也就是来铺子道声喜。”
“劳烦大人给我们说句公允话啊。”
这些官员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
公允话?!端木宪心里不以为然。
如今,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魏永信在朝堂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劾自己,这些人既然给魏永信撑面子,那与他们端木家便不是一路人。
再说了,东厂是在给自家孙女撑腰,自己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二愣子,要是给他们求情了,岂不是打东厂的脸吗?!
自己可不能让岑督主觉得自家孙女不识相。
端木宪在一个扫眼间就打定了主意,儒雅的脸庞上始终不露声色,打哈哈道:“东厂办差,必是事出有因,本官也不便置喙。东厂向来不会冤枉人,各位交代清楚,自然就可以走了。”
“……”几个官员当然听出了端木宪在装糊涂,可那又怎么样呢!谁敢指着首辅的鼻子说他装疯卖傻?!
端木宪便是现在在休假,那也是堂堂首辅,还没到人走茶凉的时候呢!
屋子里气氛更诡异了,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端木宪正打算告辞,就听街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还有人粗声吆喝着:“让开让开!怕死的全部都让道!”
马蹄声渐近,很快就看到四五匹马停在了铺子外,马匹们因为极速狂奔而喷着粗粗的白气,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英武男子,利落地翻身下了马,其他随行的亲兵也都纷纷下了马。
在场的官员们都认得来人,面色微微一变,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似的。
连魏永信都赶来了,这次怕是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
魏永信是听到铺子的伙计回府禀报后匆匆赶来的。
这一路,他生怕柳蓉被东厂的人冲撞了,一刻不停地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连什么仪表风度全都顾不上了。
此刻,他呼吸急促,身上的宝蓝色锦袍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飘散在眼角,额角青筋暴起,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犀牛般,气势汹汹。
看着自家的铺子被东厂砸得稀巴烂,侄女柳映霜吓得缩在墙角,靠婆子搀扶着才勉强站住了,其他自己请来的官员勋贵全都哭丧着脸对着安千户赔着笑脸,
魏永信只觉得心口的一簇火苗被“呲”地点燃了,野火疯狂地蔓延扩张……
“姑父!”
柳映霜一看到了魏永信,就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精神一震,朝他飞奔了过来。
“姑父,”柳映霜紧紧地抓着魏永信的右臂,情绪激动,一双发红的眸子里浮现一层淡淡的薄雾,“您快救救姑母,姑母被人抓去……抓去牡丹楼了!”
柳映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她当然知道牡丹楼是什么地方,脸上又羞又愤。
这句话仿佛又往魏永信的心头浇了一桶热油似的。
他气得两眼通红,大步流星地朝安千户的方向走了几步,怒视着他质问道:“你区区一个五品千户,敢对本统领的夫人下手!你是不要命了吗?!”
安千户还是没起身,阴阳怪气地说道:“夫人?魏统领,咱家怎么听说贵夫人已经仙逝了呢?”
被安千户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都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唯恐魏永信恼羞成怒,一个个都避开了视线。
谁人不知道先头那位魏夫人怕是被那个柳蓉活活折磨死的,其实无论是魏夫人生前死后,柳蓉都是魏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少了那个名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