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淡淡道:“咱家听说这柳氏是魏统领从牡丹楼里买回来的……”
柳蓉面色一沉,指甲几乎掐进柔嫩的掌心里。
自从她跟了魏永信以后,魏永信对她如珍似宝,十几年没有变过。
她当然知道京城不少贵夫人都在背后耻笑她的出身,可是这些人在她面前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魏夫人,已经有许多年没人敢在她的面前提牡丹楼这三个字了。
安千户还在继续说着:“哎,看来这牡丹楼的老鸨不太会调教人,我们东厂办事哪有一个婊子插嘴的份!”
“既然是牡丹楼没有把人调教好,那就把人丢回去,让老鸨好生调教了。”
安千户竟然想把魏永信的心尖人丢回青楼去?!这个认知令得屋子里一片哗然。
这要是旁人说这话,怕是会被当成狂妄之言,可是安千户这么说,却无人敢质疑。
东厂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敢?!”
柳蓉歇斯底里地尖声叫了起来,色厉内荏。
安千户阴冷地一笑,立刻就用行动表明了他到底敢不敢。
他击掌两下后,就有两个东厂番子阴笑着朝她走去,一脚踹开她身旁的丫鬟婆子,一左一右地把她钳制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
“我要让我家老爷把你们统统杖毙!”
“我家老爷是堂堂京卫统领!”
柳蓉挣扎着,嘶吼着,原本梳着精致完美的牡丹髻全部散了下来,珠钗掉了一地,形容狼狈。
“姑母,快放开我姑……”柳映霜在一旁看着,试图阻拦东厂,可是嘴里的声音却蚊吟,只要一个东厂番子冷眼看来,柳映霜就吓得身子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放开我!”柳蓉还在不死心地挣扎着,安千户觉得耳朵发疼,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东厂番子知情识趣,连忙把柳蓉的嘴给堵上了,把人一捆,然后好似沙袋似的往马背上一放。
这才不到一盏茶功夫的时间,被制服的柳蓉就随着马蹄声的远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得得得……”
外面远去的马蹄声如一记记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头,一众宾客的心中浮现同一个念头:这大盛还真是没有东厂不敢做的事,不敢得罪的人!
柳映霜退后了两步,嘴巴动了好几下,终究还是没敢再出声。
她对自己说,她还要去找姑父,要是连她也被东厂的人抓走了,谁去通知姑父呢!
铺子外,那些围观的百姓还在往里头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知道前情的人兴致勃勃地跟着一头雾水的其他人解释着,一片嘈杂混乱。
相比外面的喧哗,铺子里静得出奇。
安千户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手里还端着下属刚送上来的热茶,浅啜了两口。
他慢慢地环视着在场那几个来道贺的官员勋贵,声音柔和至极:“好了,轮到你们了,过来跟咱家说说,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众人的脸色僵硬极了,郁闷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在场这些人谁不知道东厂的凶名,哪里敢跟东厂对着干,也就是魏永信亲自给他们下了帖子,他们想想不来也不好,真没想到东厂竟然还会再来。
可是这个原因也不好挂在嘴边啊,一个个支支吾吾的。
有人含糊地说不知道这铺子被东厂砸过,有人说是看到新铺子开张随便进来看看……
安千户显然不太满意,随手把手里的茶盅往旁边的方几上重重地一放,发出咯噔的声响。
“咱家今天把话放这里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走了!”他冷冷地说道。
安千户虽然只是五品千户,在场既有超品的勋贵,也有二三四品官员品级远比安千户要高的,但是此时此刻,在安千户面前谁也不敢放肆,冷汗几乎浸湿了这背后的中衣。
谁家里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这要是被拖到东厂的诏狱里,不小心查出些不能见光的事,那倒霉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整个家族了。
铺子里的众人都是欲哭无泪,而铺子外,有些便衣的官员混在围观的人群里,暗自庆幸着,幸好来得晚,阴错阳差地躲过了一劫。
外面的街道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喧哗。
安千户皱了皱眉,朝铺子外望了一眼,一只手在案几上随意地拍了两下,心想:这外头围了这么多人岂不是要挡了四姑娘的铺子做生意?
想着,安千户对着身旁的人招了招手,“赶紧把外面的人都赶赶,清清场,别妨碍了街上的铺子做生意!”
三角眼的东厂番子往外看了看,立时反应了过来,连连应声,心道:还是安千户机灵,难怪人家是千户,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番子!
安千户继续审问在场的那些宾客:“怎么都不说话了?要是各位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可以回东厂慢慢想。”
这一刻,众人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去抽自己一巴掌。
与此同时,三角眼带着几个东厂番子已经出了铺子,扯着嗓门对着外面喧闹的围观者吆喝着:
“一个个都赶紧散了!是想聚众闹事吗?”
“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里妨碍别人做生意!”
“……”
东厂威名赫赫,足以吓尿一个不听话的顽童,那些普通的布衣百姓哪里敢对上东厂,避之唯恐不及地四散而去。
没一会儿,街上就空旷不不少。
而某些晚到的官员也聪明了,立马就调头去了端木家的染芳斋,心道:他们今天是来衣锦街买东西,可不是来给魏家的铺子贺喜的。
没错,就是这样。
不想,两个官员才走到了染芳斋的铺子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铺子里往外走,与他们迎面对上。
对方五十来岁,着一件太师青直裰,形貌儒雅斯文,头发间夹杂的银丝非但不显老态,反而衬得他自带一股威仪,精神矍铄,笑容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