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薛,他们薛家人百年来镇守在北境,把来自北方的外族阻挡在关外。
父王在世时,时常对他说,他们薛家不是大盛的剑,而是大盛的一道盾牌。
岑隐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军报,忽然将它合上了,往袖袋里一塞,然后拉了拉马绳,吩咐那小侍道:“速把内阁大臣都叫去文华阁议事!”
岑隐说是叫内阁大臣,其实只有三人,皇帝此次南巡,带了不少重臣伴驾,六部尚书中,只留下了首辅端木宪、兵部尚书以及吏部尚书留京,这段时间,一直由司礼监监朝,内阁三位大臣处理大小政事。
“是,督主。”小侍立刻领命,又赶忙上马,匆匆地策马而去。
鹅毛大雪如同浓雾般弥漫在空气中,很快把他的身影彻底吞没了。
岑隐也没在这里再久留,拉了拉马绳,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去往皇宫的方向,小蝎如影随形地策马跟在他后方。
这一主一仆横跨半个京城,又回到了皇宫。
岑隐先回宫中的住处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红麒麟袍,然后才去了文华阁,不多时,首辅端木宪、兵部尚书沈从南和吏部尚书游君集也是行色匆匆地赶到了,一个个皆是气喘吁吁。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文华阁里却是温暖如春,角落里点着两个银霜炭盆。
岑隐就坐在窗边,双手端着一个青花瓷茶盅,慢慢地饮着茶,看来与平常无异。
端木宪三人却是难掩紧张忐忑之色,心悬在了半空中。
以他们对岑隐的了解,岑隐这么紧急地他们宣进宫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件事还不小!
岑隐使了一个眼色,一旁服侍的小侍就捧起方几上的那份军报送到了端木宪手里。
端木宪飞快地浏览着军报,脸色大变,捏着军报的手更是绷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进宫的路上,他也曾预想过各种情况,是不是皇帝那边有什么指示,或者哪里有灾害,亦或是南境的战事有变,却不曾,事件比他预想的几种情况都要更糟糕,北燕竟然再次挥军来袭……
另外两位尚书一看端木宪的面色就更觉不妙,屋子里的空气在沉默中就变得沉重起来,静得落针可闻。
端木宪看完了军报后,如石雕般静坐了两息,然后就把手里的军报递给了与他不过一案之隔的兵部尚书沈从南。
沈从南也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瞳孔猛缩,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军报差点没滑下去。
室内的气温霎时下降至冰点,那道军报接着就又传到了吏部尚书游君集手中。
沈从南忍不住道:“现在南境战事未息,北燕大军又来袭,南北两头夹击,这……可麻烦了!”
沈从南一边说,一边已经飞快地在心中计算起兵力,以现在北境的驻防军要应付北燕二十万大军远远不够,得考虑从京城或者其他临近几州调兵,可是禁军唯有皇帝可以调……
除了兵力,还有粮草、兵械等等的问题需要考虑。
端木宪和沈从南互看了一眼,心中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似的,沉甸甸的。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吹得窗棂微微地震动着。
“等消息传开,怕是容易引起军心不稳,人心动荡。”端木宪接口道,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点动了两下。
本来南境的战事好不容易才扭转,军心民心真是万众一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北燕来袭的事必然会朝廷、民间引起一阵动荡,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沈从南点了点头。
尤其北境现在已经失了一城,这要是再有城池沦陷的话,无疑会雪上加霜……
“要是简王还在北境就好了。”沈从南忍不住叹道。
这句话一出,沈从南又觉得不对,赶忙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岑隐的脸色。
沈从南心里暗怪自己嘴太快,连忙去端茶,掩饰自己的异状,心思却是抑制不住地飞快地转动着。
北境多蛮族,数百年前有匈奴,后有长狄,如今又有燕国屹立北方,称霸一方,令得北方诸族臣服。
以前北境有镇北王府驻守,保大盛北地百年安宁,后又有简王府浴血沙场,终于击退燕国大军,还了北境几年平安,休养生息。
谁都知道简王应该留守北境,一来稳定军心,二来也是震慑北燕。
虽说大盛之前和北燕签了和书,但是后来北燕新王耶律索登基,大言不惭,撕毁和书,那个时候,照理说,就应该把简王回调北境。
要是简王还在北境,罗羡城恐怕也不至于沦陷得那么快,北境何至于现在岌岌可危,大盛又何至于腹背受敌……
哎。
沈从南在心中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想到简王在京里的这三年多,做的都是些什么啊,征兵,剿匪,一代良将就此被搁置。
岑隐见游君集也看完了军报,就放下了茶盅,直接吩咐几人道:
“从陇州、冀州、辽州三卫各调兵五万支援北境。”
“自秋税拨出三分之一,作为粮草,尽快运往北境。”
“端木大人,本座打算在北境也推行盐引制,让北地商户运粮前往北境……”
“至于甲胄兵械……”
本来朝廷政务应该是由内阁商议后,再交由司礼监批红盖印,若是折子打回内阁,就由几位阁臣再行商议,现在却变成由岑隐直接做主。
游君集略有迟疑之色,朝端木宪和沈从南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二人都是频频点头,抿了抿唇,也就没说话。
好一会儿,屋子里就只有岑隐一人的声音,不紧不慢,镇定从容,让其他几人原本慌乱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沈从南还是有些犹豫,握了握拳后,还是开口道:“岑督主,本官就怕五军都督府不肯合作。”想要调兵遣将,就不可能越过五军都督府。
岑隐微微一笑,淡淡道:“沈大人,你先去安排就是。”
形容之间,云淡风轻,又透着一分凌厉的自信。
沈从南连忙应声,心道:也是,有东厂在,如今的五军都督府早就不是耿海在的时候,凭根基不稳的耿安,想不合作都难。
不知何时,窗外的寒风更急了,雪也更大了,从下雪开始到现在才一个多时辰,但是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绵绵白雪在空中肆意飞舞着。
守在屋檐下的内侍不动如山,任凭风吹雪打。
时间在风雪中一点点地流逝着,半个时辰后,端木宪、沈从南和游君集就从文华阁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