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雪愈下愈大,洁白的雪花在二人的斗篷上渐渐地堆积起来,白花花的一片,连端木纭那长翘的睫毛上都沾上了些许雪花。
“岑公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纭那清澈明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在寒风与大雪中。
“你是为了当年的事,才会对我和蓁蓁这么好吗?”
这句话说到后面就渐渐地透出一分艰涩,端木纭感觉心里像是掏空了一块似的,觉得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奇怪,明明岑隐是一番好意,可是她却觉得“很不舒服”。
端木纭微微凝眸,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隐。
第476章 夭夭
岑隐与她四目对视,握着荷包和玉佩的手下意识地再次用力,随即又放松些许,生怕自己太过用力把玉佩捏坏了……
这种矛盾感就像是他心口有两个“他”在拔河,僵持不下。
当初,当他得到这块玉佩后,就派人去查了,知道这块玉佩是端木家的人拿去遥平镇的洪氏当铺当的,他循着这根线查到了端木纭身上,也知道她们姐妹俩如今父母双亡,寄居在祖父家中。
念着当年的那份旧情,岑隐一开始想的是尽力照顾她们姐妹,可是……
人最难控制的大概就是自己的感情了。
他幽深的眸子里起起伏伏地翻涌着复杂的情潮,他知道他应该说“是”,然而,话到嘴边时,冲动却战胜了理智,变成了两个字
“不是。”
闻言,端木纭原本绷紧如弓弦的身子瞬间就放松了不少,眉目舒展,脸上又有了笑。
红润娇嫩的唇角翘了起来,笑容明媚如那拨开乌云的晨曦般,令得此刻略显阴沉的巷子里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
岑隐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一朵雪花飘进了他的领口里,寒冷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
岑隐立刻移开了目光,看着门前的石狮子,僵硬地转移了话题:“等我画好拴马桩的图纸后,我让人稍去给你看看可好?”
“岑公子,你画的肯定好。”端木纭点了点头,笑容更深,乌黑的眸子亮得他几乎无法直视,模样乖巧极了。
岑隐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
一瞬间,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和眼前这个正值芳华的姑娘重叠在了一起。
岑隐恍惚了一瞬,然后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抬头去看上方的天空,“雪大了……端木姑娘,我先送你回权舆街吧。过些时候路上怕是要积雪了。”
端木纭也仰头望去,空中还是阴云密布,纷纷扬扬地落下鹅毛般的雪花,屋顶、墙头、树枝上已经开始泛白……
如果妹妹在的话,一定会告诉她这雪会下多久,又会积累多厚的雪,几日雪停,几日又会再下雪……
想着妹妹,端木纭整个人就变得精神奕奕,心情明快。
她落落大方地看着岑隐,又道:“岑公子,那就劳烦你了。”
胡同口,马车和马都已经备好了,只等主子们吩咐。
岑隐利落地击了下掌后,马车和马就都被引到了他和端木纭跟前。
端木纭也不用人搀扶,就自己上了马车,动作利落飒爽。
岑隐护送着马车驶出金鲤胡同后,就沿着中辰街一路往西,因为大雪,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了,一路通畅得很,没一炷香功夫,马车就载着端木纭回到了端木府。
端木府的东侧角门打开,又关闭了,门外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岑隐和小蝎这两人两马。
小蝎谨慎地与岑隐保持一定的距离,悄无声息,他就像是一个幽灵般,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岑隐骑在一匹高大矫健的白马上,一手拉着马绳,一手又下意识地去摸佩戴在腰侧的那个荷包,隔着荷包,指腹缓缓地摩挲着那块玉佩,一下又一下……
随着手指的动作,岑隐的目光穿过前方的雪帘,眼神微微恍惚了,想起了十几年前在扶青城的记忆,恍如昨日。
“大哥哥,我爹我娘常跟我说入土为安,你姐姐和我程叔叔、关叔叔、尤叔叔他们一样,在地下一定也会好好的。”
“大哥哥,哭不出来没关系,我娘常说,难过也不一定要哭。”
“大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爹我娘都很好的。”
“你可以做我哥哥,等我们有了妹妹,就一起对她好,带她去玩……”
“……”
岑隐抚摸着荷包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神情茫然,眸底幽凉晦涩,深邃如潭。
他喃喃地念道:“夭夭……”
低低的声音才飘出唇角,就被寒风吹散了,几不可闻。
他那幽深的瞳孔中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寒风中,那漆黑的斗篷被吹起,猎猎作响,衬得他的身形是那般削瘦。
“得得得……”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得得得……”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尤为响亮。
“督主,督主……”
一个小侍策马狂奔了过来,胯下的马儿激烈地打着响鼻。
小蝎微微皱眉,心想:真是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那个小侍在几丈外急躁地下了马,随手把马绳丢到了一边,也顾不上马了,快步上前对着岑隐恭敬地禀道:
“督主,北境那边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罗羡城失守了。”
小侍说着高举着手里的军报呈送到了岑隐的手中,同时继续禀着:“北燕新王耶律索于七日前向大盛宣战,带领北燕二十万大军攻下了罗羡城,并下令大军继续向计恺城、西里城进发。”
岑隐打开了手里的军报,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了这道军报,瞳孔中明明暗暗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