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98节

“当年婉兮未足月便出世,生来体弱,阿珠本就因那妖僧入京而终日惶惶。若不是周婆子怂着阿珠未出月子便带婉兮出门上香求什么平安符,阿珠也不会遇到那妖僧,马车不会落水,她更不会因过度惊惧而患了疯病……母亲当年发落周婆子和她那赶车的丈夫,也是依照规矩办事。”

谁知后来周婆子的丈夫出了意外死了,周婆子接连丧夫丧子,竟将一腔仇恨都压到了母亲身上来。

提到已故儿媳生前之事,定国公夫人眼睛发红,拿帕子揩着眼角。

一旁的定国公后怕地看着妻子道:“你这辈子就是太心善了,当年就该听我的,将那周婆子一家全都打发出去!”

“我本想着她也是无心之过,便不想断了他们一家的活路……”

谁成想当年的一丝善心,竟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说到这里,定国公夫人自己也觉得惊险无比。

季大夫昨日说,那毒药无色无味,寻常不留意根本验不出,虽一时要不了她的性命,可若日日连服,至多只需一两月的光景,便可送她去见前儿媳了。

若非是近来天气燥热,她胃口不好,那些补品炖品一概不愿多用,后果早已不堪设想。

只是……

“却连累到万氏腹中那孩子了。”定国公夫人眼中皆是愧疚。

那毒对正常人而言是慢性的,对怀有身孕的女子却是大忌。

定国公世子劝慰道:“母亲也是出于好意,命人炖了燕窝给万氏补身子,又岂会知道厨房里会有周婆子那等居心叵测之人?”

定国公夫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说道:“实则我也没有那般好心……那燕窝本是厨房炖好了端来给我的,只因你父亲他看得紧,明知我胃口差,却偏偏日日都要过问我的饮食,我当时也是为了寻个藉口将那盅燕窝打发掉……”

什么特地炖给儿媳妇补身子,根本不存在的。

152 求助

怪只怪儿媳妇当时来得太巧,实在倒霉。

想到儿媳妇躺在床上那张苍白却善解人意的脸,分明忍着伤心还要倒过来承她的好意,定国公夫人只觉得心虚又臊得慌。

这叫什么事啊。

定国公世子当真哑然了。

如果实情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有些让人更加难以接受了……

好一会儿,才道:“那孩子,必是投胎到更好的人家里去了。”

除了这么安慰一下彼此,还能怎么办。

定国公也只有重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外间传来小丫鬟低低的啜泣声和求饶声。

“求老夫人饶命,奴婢当真只是一时嘴馋,不忍见那样的好东西平白倒掉……奴婢当时见有人来,也是慌了,匆乱之下才将那半碗燕窝倒进了老夫人的花盆里……”

约是十来日前,厨房送来了一碗老参汤,老夫人只尝了一口,便让大丫鬟端了出来。

大丫鬟随手递给她,让她端出去倒掉。

当时天色已晚,堂外只有一名丫鬟守着,她便饶到廊下,借着天色昏暗想将偷偷将那晚参汤喝了,可谁知刚灌下两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许是做贼心虚,她本可装作若无其事地端着汤碗走开,却手一抖,将参汤倒在了手边的花盆中。

后来没两日,那盆花就有些不对劲了,老夫人发现了之后,紧张得不得了,竟连饭都不肯用了——她虽猜测或与那碗参汤有关,却哪里敢说出来?

直到昨夜她才知道……那参汤里竟然有毒!

厨房里有人想要害老夫人性命!

惊险之余,她也不敢隐瞒了,生怕日后被查出来之后,再有嘴说不清。

听她不停求饶,定国公夫人心烦不已。

她虽待下人宽容,可谁待她的花儿宽容?

她的花儿可怜又弱小,好好地呆在那花盆子里,招谁惹谁了,何其无辜啊。

只要一想到原本婀娜娇美的魏紫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定国公夫人就觉得心窝子仿佛被人捅了刀子一般。

“若不是张家那小丫头心思机敏,我这盆魏紫可就要毁在你这张馋嘴上了!”她隔着竹帘瞪向跪在外面的小丫鬟。

定国公世子:“……”

母亲,若没有张家那小丫头,应当说您的命兴许都要没有了,这盆花真的是关键吗?

定国公夫人:“且罚去厨房做个烧火丫头罢!”

这处罚对于偷喝残羹的小丫鬟来说略重了些,可谁让她偏偏招惹了定国公夫人的心肝物件儿。

“还敢罚去厨房?”定国公眉头一跳。

定国公夫人心底一紧,暗道大意了,忙改口道:“那便发卖了吧!”

留在哪里都不安心,还是将人赶出去稳妥一些。

小丫鬟哭着被拖了出去。

老天,她真的只是偷喝了两口老夫人不要的参汤而已啊,怎至于就要被发卖了呢!

她当真要比那盆花儿还要冤!

……

次日,张眉寿被定国公夫人邀去说话儿。

定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向外宣扬的,故而定国公夫人只对张眉寿道“已经查明了,是下人将拿来杀蛇虫的毒药,不慎漏在了花盆子里”。

一旁的徐婉兮目光闪躲心虚。

若叫祖母得知她早已将事情经过、甚至是母亲之事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了蓁蓁听,会不会将她打死?

定国公世子看着母亲那幅煞有其事的模样,亦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他又哪里能告诉母亲,张家姑娘不仅提供了土中有毒的线索,甚至还引导他万氏的滑胎兴许跟此有关——

只是人家小姑娘自己当时就表明了保密的态度,甚至还倒过来提醒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她的家人……

小姑娘如此平常心,做好事不愿宣扬,他当然要尽力配合。

只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在那里笑吟吟地哄骗小孩子,他却明知那小丫头心里头跟明镜似得,这情形……还当真让人觉得尴尬呢。

张眉寿不说话时坐在那里,只令人觉得乖巧安静。

她并不觉得定国公夫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换作是她,同样会这样做。

有些善缘,结在心底也是一样的,不必要宣之于众。

半个时辰之后,定国公世子带着徐婉兮和张眉寿离开了定国公夫人的院子。

经过一处游廊时,四下无人,张眉寿忽然慢下脚步,朝着定国公世子行了一礼。

“晚辈斗胆有一事想劳烦徐伯父相助。”

她出言直接,半点不拐弯抹角。

定国公世子微有些惊讶,忙道:“行什么礼?但凡我能帮得上的,张姑娘说来便是。”

这丫头先是帮了她的女儿,如今又救了母亲一命,堪称是他定国公府的小恩人了。如此之下,他答应相帮,那也是礼尚往来。

咳,哪怕就冲着这一句清脆悦耳,让人心底舒畅的“徐伯父”,他也是要帮的。

不过,小小的姑娘家能遇到什么难处,竟要他一个外人帮忙?

“不瞒徐伯父,晚辈的父亲自去湖州历事以来,只在刚抵达归安县衙时曾传回一封书信,从此便杳无音讯。晚辈家中托人送去的家书,亦无半点回音。

眼下湖州洪涝严重,家中祖母母亲皆万分挂怀,日日盼着能有消息传回京中。如今历事考评旁的一概不重要,只要得知父亲平安无事,举家上下便可安心了。”

她虽直觉父亲不会出事,可因忆起前世湖州灾情严重、灾民暴动之险况,而这一世父亲前往湖州是一个未知变数,便也由不得她这个做女儿的不担心。

且每日将母亲的牵肠挂肚看在眼中,她总要想个法子才好。

张家门第不高,自祖父疯癫之后,往前积攒下的那些人脉已不如从前好使了,祖母亦是有心无力。

三叔如今在四处想法子,被禁足在家中的大伯反倒拿起了乔,不是推脱便是嘲讽,半点要托人通关系打听消息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扬言要与他一同持斋思过的祖母被气病了一场,当晚就搬回了松鹤堂,熬了一道乌鸡栗子滋补汤。

定国公世子闻言,一口应承了下来。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感叹了一句,又道:“你父亲身在县衙,自然相对稳妥得多,你不必过于担心,且安心等消息吧。”

张眉寿感激道:“多谢徐伯父。”

她离去之后,徐婉兮却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定国公世子还以为她是为了先前的事情心情不佳。

153 收网之日(九天回雪和氏璧加更)

却不料竟听女儿说道:“蓁蓁求父亲办事,我竟事先未听她提起半句……她是不是不拿我当闺中密友看待?”

虽是平生头一回真心交朋友,并无什么经验,可她分明事事都与蓁蓁说的。

蓁蓁有事求父亲,大可同她说呀,她来出面,也不必蓁蓁一个女孩子放下矜持颜面,亲自与父亲说了。

除了失望之余,徐婉兮大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沮丧感。

定国公世子意外失笑。

“这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若拖着你从中周旋,倒有了几分利用的味道,平白让你们之间显得复杂了。”定国公世子笑着说道:“她既知是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当着你的面亲自与我说,两头皆坦坦荡荡,岂不公私分明?”

咿,竟越说越觉得这丫头心思通透、十分难得是怎么回事?

徐婉兮似懂非懂,却已然释怀地笑了。

父亲的意思大概是,此事蓁蓁自觉能办得成,所以才懒得去麻烦她。

那蓁蓁什么时候能有办不成的事情,需要她来帮忙啊?好像一直以来,皆是蓁蓁帮她,给她出主意。

她也好想表现一下啊。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怎能净咒着蓁蓁遇到麻烦事呢!

阿弥陀佛,但愿她的蓁蓁一生平平顺顺,无忧无虑,少病无灾。

徐婉兮学着自家祖母的语气连连在心底念道。

……

定国公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外人不得而知。

只有个别消息灵通的,知道世子夫人万氏不慎滑了胎,然女子前三月胎元不固,保不住的比比皆是,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又因多少带些晦气,提起是要惹定国公府不悦的,便也不曾激起太多议论。

两日后,徐婉兮和徐永宁方才重新回了私塾读书。

只是徐婉兮回来了,今日却未见张眉寿。

前几日有张眉寿从徐婉清口中得知徐婉兮染了风寒在家中养病,今日又有徐婉兮从张眉箐口中打听出张眉寿也染了风寒。

徐婉兮的风寒是假,张眉寿的风寒却是真的。

只是并不重,全然未到需要留在家中歇养的地步,是以可见这风寒不过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她却不是图得翘课,而是当真有正事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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