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93节

苍鹿将水壶递向她。

“蓁蓁,当真不必在意,你再这般郁结,倒是让我心生愧疚了。”他笑着对张眉寿说道。

“我何时郁结了……”张眉寿不愿承认。

她今日带着阿鹿去庄子里见苗姨娘,是想让苗姨娘帮着瞧一瞧阿鹿的眼睛可治得,可苗姨娘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虽说苗姨娘暗下悄悄与她言,她最擅使毒,于医道之上并算不上个中翘楚,可这话听来总像是在有意安慰。

“我岂会不知你。”苍鹿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张眉寿转过头去瞧他,见小小的少年一身绯红长衫,墨发束于脑后,腮边挂着晶莹的汗水,笑言间露出一排雪白好看的牙齿,那双眼睛里仿佛也在烨烨生光。

张眉寿不自觉地便想跟着他笑,心间莫名也轻快了许多。

来日方长,天下之大,总会有办法的。

二人说话间,忽听得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入耳,兼以少年们说笑的声音。

“咱们便在此处歇一歇脚吧!”

“也好,停下喝口水。”

阿荔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小少年们各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将缰绳丢给小厮。

那些少年里,上到十五六岁的,下到七八岁稚龄皆有,可打眼一瞧,其中多半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紧接着,又有几名女孩子从马车里下来,个个热得脸色通红,其中一个便是蒋令仪。

“今日委实燥热地很,本不是个出门狩猎的好时候——可徐二公子当真出手不凡,一连猎了两只野兔。”有少年人奉承地说道。

“徐二公子如此年幼便箭法超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而此时,人群中的徐永宁已然看到了坐在溪边歇脚的张眉寿和苍鹿。

徐永宁笑着走了过来。

张眉寿见状,便起身与他行礼。

“张姑娘和苍公子也在此歇脚?倒是巧了。”徐永宁语气带笑。

近来常听妹妹在耳边夸张家三姑娘,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但自那日瞧见张眉寿徒手制住了青蛇之后,他莫名也觉得这小姑娘有些与众不同,事后越想竟越觉得可爱。

他大约是病了,才会觉得徒手制蛇是一件可爱的事情吧……

想到此处,徐永宁又有些想笑。

“徐二公子是与人结伴狩猎去了?”张眉寿看见他身后随从提着的竹笼里,卧着两只一大一小的灰毛兔子。

徐永宁眼底藏着几分自得,见她看那只兔子,立即便道:“对,这两只兔子是我猎来的,受了些轻伤而已,你若喜欢,便拿去好了。”

跟着走来的蒋令仪脸色一滞。

她方才还说小兔子招人喜欢呢,怎没听他要送给自己?

不过……她也不稀罕便是了。

蒋令仪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坐着的蓝袍小少年。

“不必了。”张眉寿笑着推辞道:“我不爱吃兔肉。”

徐永宁脸上笑意凝住,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回答一般,瞪大了眼睛。

谁让她拿回去吃啦?

女孩子看到毛茸茸的小动物,不是都想着带回去养才对吗?

蒋令仪嘴角亦是狠狠一抽。

身着束袖蓝袍的小少年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张眉寿循声望去,这才瞧见那人竟是祝又樘——

再看他身边的随从,手中亦提着竹笼,那笼子里却是一只七彩山鸡。

察觉到她的视线,祝又樘也坦坦荡荡地看过去,笑着与她对视。

又见她盯着清羽手中的笼子瞧,不由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张姑娘觉得我猎来的东西能好吃一些?”

这话突然,张眉寿怔然间,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接。

这厮不仅与一群纨绔子弟厮混到了一起,竟还越发喜欢拿孩子来逗趣了。

徐永宁已经笑了起来。

蒋令仪也跟着拿扇子掩唇,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此时,忽有一名小厮跑了过来。

那小厮脸色焦急,在徐永宁耳边说了两句话,徐永宁便立即变了脸色。

“我家中有事,便先行一步了!”他朝着张眉寿祝又樘等人匆匆一礼,便带着随从离去了。

想到自己的意外发现,张眉寿心中有所预感。

徐永宁走后,其他人喝罢了水,也逐渐三五结伴地离去了。

同乘的两名小姑娘也出言要回去,蒋令仪虽内心不愿,却也别无他法,唯有跟着上了马车。

张眉寿朝着祝又樘的方向福了一礼之后,遂也与苍鹿一道朝着马车走去。

而她这厢刚在马车里坐下,那边便听得有人在马车外说道:“我家公子说,这只山鸡让张姑娘带回去吃,加了枸杞红枣熬汤或红焖,都甚好。”

清羽不知道自己作为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不过自从上一次在关雎园内,他面对狮子之时,忽然昏倒之后,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巨变。

他起初怀疑自己是中了什么毒,可太医却什么都诊不出来。

他因此真的绝望了很久。

从那日里起,整个东宫里的侍卫太监见到了他,都会在背后说上一句——看,就是他,被狮子吓昏了。

现如今,在东宫里别说是立威,就是立足,于他而言都成了难事。

所以,眼下在姑娘马车前送只山鸡还教她怎么吃,已经激不起他太多的羞耻心了。

“替我多谢你家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张眉寿讶然之余,下意识地便婉拒。

“张姑娘客气了。”

清羽答罢,便将竹笼放在了车夫身边的辕座之上,而后转身便走。

车夫一头雾水。

心领的意思,不就是不要吗?

“且等等!”车夫连忙喊道。

145 出事了

可那随从仿佛聋了一般,竟头也未回。

“三姑娘,那随从将山鸡留下了。”意识到这根本就是硬塞之后,车夫满面匪夷所思地说道。

张眉寿一把撩开车帘。

却见那蓝袍小少年已然坐上了马背,似乎料到她会看过来一般,冲她扬唇笑了。

那笑意浸在午后金黄的阳光里,让张眉寿生出了一丝不真切的恍惚。

恍惚间,他已带着随从拍马缓缓离去。

张眉寿收回视线,盯着那只山鸡,半晌之后,却忍不住笑了。

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蓁蓁,我曾听说过,自古以来,以山鸡作礼,是有涵义在的。”一旁的苍鹿一本正经地说道:“山鸡性烈,不易活捉,其宁死不屈之气节也,常常为人称道。故而,士大夫间相赠山鸡,是有赞扬对方气节坚韧不拔之意。”

赞扬对方气节坚韧不拔?

“你该不是胡说八道的吧?”张眉寿质疑地看着苍鹿。

苍鹿笑道:“岂会。公子赠你山鸡,想来必是尤为欣赏你,有意与你深交。”

他亦知祝又樘的真实身份,只是此时尚有阿荔与车夫在,便改称为了公子。

阿荔双手合于下颌处,美滋滋地道:“若姑娘也要表达深交之意,是不是还要回礼呢?”

苍鹿认真点头。

“按理来说,蓁蓁也该捉一只活山鸡回赠。”

张眉寿压下内心与太子殿下互赠山鸡的怪异感,惊叹道:“……我去哪里捉?还是算了罢。”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送鸡的人只怕是一时兴起而已,怎到了这里,便被解读到如此地步了。

“送鸡的人”确实没有那么多文绉绉的想法,原是准备带回宫中熬一味养生汤的,因半路见着了小皇后,便临时改了想法。

在‘长辈’眼中,总是想将好东西留给‘孩子’吃的。

……

阿荔宝贝一般提着竹笼,一路跟着张眉寿回了愉院。

这是朱小郎君头一回与姑娘赠礼,她本觉得送山鸡太过‘粗糙’,不够美好文雅,可经了苍鹿那般解读,如今当真怎么瞧这山鸡怎么觉得顺眼。

“姑娘,这鸡便养在院子里吧?以便姑娘日日都能看见。”阿荔提议道。

张眉寿不知她为何对着一只鸡竟也满脸憧憬。

“送去厨房,晚上便杀吃了。熬成汤,给鹤龄延龄,还有母亲那里都各送去一盅。”

送鸡的人都那般仔细地教了,若是不吃,反倒辜负了一番好意。

面对自家姑娘“不解风情”的果断,阿荔心中苦恼,却也别无他法。

晚饭时,张眉寿果真喝到了鲜美的山鸡汤。

“姑娘,奴婢给您看个好东西。”

张眉寿洗漱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托腮发呆。

她盯着被压在妆奁下的那只信封,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时,阿荔捧着一只雕梅花镂空红木匣子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姑娘,奴婢给您看样儿好东西。”

张眉寿转头看向她。

阿荔邀功般将那只盒子打开。

张眉寿一阵讶然。

那盒子里竟满满当当,全是蓬松干净的七彩鸡毛……

“奴婢想着鸡虽是吃了,却总要留下些什么才好。这鸡毛油亮漂亮,奴婢洗得干干净净晾干,便于姑娘收藏。”

鸡毛有什么好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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