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593节

然视线扫向站在宋聚身边的女孩子,却是半点气也生不出来了。

五官肤色可以修饰改变,可那较之离京之前显然是瘦了一圈儿的身形轮廓却必然做不得假。

真病了?

宋氏有心想问一句,然奈何父兄长姐方才将她架得高高地,此时倒不好忽然软下态度来。

偏那丫头像是知晓她的心思似得,竟主动开口讲道:“不过是寻常咳嗽罢了,服药后已然好多了,母亲不必忧心。”

“咳嗽可不是小事,久咳是会伤及肺腑的”宋氏微微皱眉:“痊愈之前,切记要按时服药。”

女孩子闻言眼角弯弯地点头。

宋氏在心底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也想硬一硬,可这丫头稍有贴心之举,她这一颗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罢了,想来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她骨子里也是宋家人呢?

此时,原本坐在床边矮凳上替宋锦娘诊脉的哑婆,将手收了回来,站起了身。

“如何?”

宋聚连忙问。

哑婆有几分犹豫不决。

离京前姑娘对她有过交待,有病治病,有毒解毒但若遇到了不该说的病情,为免引起不可控的麻烦,也不必急着同宋家人说明一切。

但那是姑娘不在场的前提下,而眼下姑娘也来了。

她想看一眼张眉寿此时的神情,然屋内之人的注意力皆在她身上,她亦不敢表现的太过异样。

尤其是她这几日隐约察觉到太太似乎对她起了疑心。

“都先去外头守着吧。”见她迟迟不语,宋成明肃容吩咐房中的下人。

丫鬟婆子们便都退了出去。

“前两日傅大夫来替我姨母诊看过,私下与我说,姨母今次非是患病,而更像是中毒。”张眉寿开口讲道:“哑婆倘若是诊出了什么来,不妨明言。”

哑婆心领神会地点头。

宋成明父子则是面色大变。

竟是中了毒?!

“因尚不清楚是中的什么毒,傅大夫也只是大致猜测,故而这两日还未来得及告知舅舅。”张眉寿道:“哑婆说不得话,还需劳舅舅命人取纸笔来。”

宋聚也知晓轻重缓急,眼下只得压下心底惊诧困惑,点头后,转身去了外间着人取了笔墨。

片刻后,房内众人望着哑婆在纸上写下的那一个笔迹笨拙的大字,均是色变。

“蛊”

宋氏面容震惊地道:“怎会是这等邪门之物!可别是断错了”

蛊毒之术,向来为人所忌讳,尤其是在京城之中,明面上根本不可能被人提及,她更不曾见过,不过是在那些不知真假的奇闻怪谈里听过几回罢了!

“这不应当”宋聚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道:“先前我与阿姐也曾私下有过疑心,是否有人暗中加害因此明面上所请虽皆是郎中名医,暗下却也寻来了不少巫医甚至是江湖大夫,其中不乏懂蛊者若果真是中蛊,又岂会诊不出来?”

行商人家,尤其是他与阿姐常年在外奔波,所见所知自然比寻常人来得要多因此早早便想到过巫邪之术。

哑婆闻言,便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示于人前。

此蛊名为百日蛊,极罕见。

既是极罕见,寻常懂蛊者诊不出来也在常理之中。

张眉寿看了一眼哑婆。

极罕见不假,且罕见的缘故她记得田氏也曾与她说过此蛊乃南家独传,需以有南家血脉之人的鲜血精心喂养数年才能养成一只。

且还需是嫡系三代之内的血脉,五服之外或旁支等血脉稀薄者,极难育得此蛊,即便侥幸育成,也无甚杀伤力可言。

可南家嫡脉除了田氏和已故婉兮的母亲之外,竟还有其他人逃过当年的灭门之灾吗?

这个问题她想了数日,但答案或许只有田氏才知道。

面色凝重的宋成明看向哑婆,还算镇定地开口问道:“既同样都是毒,那不知可有解法没有?”

805 暗涌

他活到这把岁数,自认还算有几分分辨真假的能力。

这位哑婆一路照料着他,性情举止皆是万般谨慎。且又是蓁蓁和太子寻来的人,若不是有十成把握,应不会信口开河。

哑婆闻言,又握起了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次她写了许多,算是对此蛊解法的大致解释。

此蛊乃是母子蛊,母蛊是以蛊主的鲜血饲育而成,解蛊亦需蛊主的心头血才能将中蛊者身体中的子蛊引出。

换而言之,若想救得宋锦娘性命,必须要找到幕后之人及真正的养蛊人。

这正是此蛊的难解之处。

宋聚看罢,下意识地道:“这未免也太邪乎了”

邪乎算是好听的,他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可却也清楚,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事情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推翻世人的寻常认知的。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宋成明语气坚决:“锦娘这病本就透着蹊跷。”

且其他郎中根本治不得,如今既然有这条路可走,哪怕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也要尽力走到底试一试。

“父亲说得是。”宋聚也无半点犹豫地点头。

如父亲所言,不管如何都要一试。

宋成明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去,看向儿子问道:“既然早已有所怀疑,那可有值得怀疑之人?这些时日,是否查到了什么可疑之处?”

张眉寿站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她家外祖父确有过人之处,初听闻这等骇人听闻的真相,却仍能做到冷静接受,理智对待。

“起初想着,凡事必有因由在父亲当知晓,近年来咱们宋氏商号从云家手中拿回了不少生意。儿子说是宋氏商号的大东家,但论起做实事,阿姐的头脑能力,却是在我之上。”宋聚说这些时,语气坦荡,无一丝要避讳的意思。

在他眼里,阿姐就是阿姐,同父亲一样,皆是他的亲人。

且长姐无儿无女,说是为了宋家,却等同是在处处帮衬着他,他只有感激的道理。

“你们怀疑云家?”宋老爷子微微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若单从竞争关系上来说,云家确实极有可能下黑手。

且据他所知,云家如今的大东家,本也不是什么正直磊落的人物,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内情似乎不少。

“没错。”宋聚略顿了顿,如实道:“方才在前厅里的那些族人与各处掌柜,今日已不是第一次过来闹了起初只是因阿姐在病中无法理事,前来催促生意上的事务与决策。可这些时日瞧着,其中不乏有刻意事事前来请示,借机怠工于我施压者,且话里话外皆是不满与抱怨,大有要趁机多拢些好处的意思。”

这些年来,宋氏商号是由他和长姐共同在打理。

长姐这一病便是两三月,他一开始还勉强能应对得了,可渐渐又显出分身乏术的无力。

即便长子和次子可以在一旁分担一二,可到底还太稚嫩,再加上某些族人的刻意缠绊,这段时日他深觉吃力无比。

阿姐看似只是生了场病,可这场病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涌,又让多少人蠢蠢欲动。

宋成明脸色微沉:“这是宋家将他们喂得太饱了,不觉间将胃口撑大了。”

方才他也去了前厅。

其中有两个老掌柜是当初跟着他手下做事的,仗着有几分威望,趁他不在便倚老卖老拿起了架子来。

然方才见了他,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父亲及时赶回来,想必他们在明面上暂时不敢再闹了。”宋锦娘微微叹了口气。

然父亲年纪到底是大了,前些年因养病的缘故早已不问商号里的生意,许多事情已是力不从心。

于是她又道:“但背地里使软招儿,却是免不了的”

因她是女儿身,又是与人和离后回的娘家,且在生意在横插这一手,挡了不少人的好处因此族中不少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她这些年来为宋氏商号做了不少事,才将那份不满生生压了下去。

此番眼瞧着她病重,医治无望,那些人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借着阿弟一人无法顾全商号之事,为大局考虑的由头,是想趁机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好处和话语权。

张眉寿心底微冷。

前世的宋家,应当就是在这等局面之下开始走向没落的吧?

先是姨母病逝,紧接着是族人为了争夺利益而内讧离心,她舅舅独自一人难控大局

上一世她只当是偶然,当真是宋家的气运尽了,可这一世看来,从她姨母“患病”开始,就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眼下这局面,绝不单单只是有样学样他们私下里必然是打过商量一同合计过的,这样的事情,在商号里也不是头一回了。”宋成明微微攥了攥拳,道:“这次可知是何人带的头?”

“应是吴掌柜。”宋聚答的没有犹豫,冷笑一声道:“明面上他看似在从中调和,实则不过是变相劝我妥协罢了。”

“原来是他。”宋成明眼神微冷。

吴掌柜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个有才干的,表面忠厚内里却心思活泛他让对方挂着苏州数十个铺子的大掌柜之名,除了是做给其他人看之外,实则也是为了将人放在眼皮子里底下以便掌控。

若是此人的话,按着寻常伎俩来推断,应是想挑的宋家族人相互争夺,从而在一旁坐收渔利了。

但阿聚先是提及对云家的怀疑,话至一半又转而说起此人,莫非是有什么关连不成?

宋成明眼中含着问询之意。

“想来父亲应当也有听闻,吴掌柜家中长子素来好赌,几乎要败光吴家积蓄,却仍屡教不改。吴掌柜早些年因此狠下心将人除了族,由其自生自灭。”

宋成明点了头。

此事他自然知晓。

“但父亲有所不知的是,这个吴大被除族之后,依旧四处借钱去赌。去年临近年关时,因欠了赌坊一千两银子,险些被砍了一只手吴掌柜到底不忍心,又花了一千两银子将人赎了回来。”宋聚道:“因着此事,吴家上下这个年节过得都十分拮据。”

可年后不久,却出了一件“怪事”。

806 底气

“约是上元节后,经余盛手下的人来报,吴掌柜家中的那位填房,悄悄差了家中不起眼的丫鬟在玉华铺中花费了近一百两银子买了胭脂水粉。”

毕竟是大掌柜,他命人暗中多留意些,也是出于谨慎。

一百两银子或许算不上什么大数目,但能拿一百两银子出来买脂粉,可见手中还是阔绰的。

且又不曾声张,那银子的来路就难免叫人多想一层。

那之后不久长姐便病下了,紧接着就是宋家一干族人促成了眼前这局面。

到底是生意人,脑子里装的条条道道多了些,他与阿姐便曾暗下猜疑主导此事的吴掌柜,会不会是受了他人驱使收买,亦或是与外人相互利用。

至于对方是何人他们首先怀疑的自然就是云家。

这些话不必明言,宋老爷子也已听懂了十成,眼下只问:“可查到什么往来了没有?”

宋聚却是摇头。

“不仅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到,且自那之后,吴家的日子过得依旧紧绷。若非余盛做事我信得过,倒真要怀疑那一百两银钱买脂粉之事是谣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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