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440节

“无妨,说说看。”

反正他又不会真的听进去。

“儿臣对政事尚且所知不多,但儿臣以为,三哥有此进言,也是为了父皇的安危着想——那些大臣们,恐怕有些曲解三哥的心意了。”六皇子甚少这般说话,说着便有些局促脸红:“……所以儿臣才觉得贵妃娘娘所言甚是,颜面可以补救,可父皇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这些话,虽是贵妃教他的,可他觉得说的极对。

所以,他不是在演戏说假话。

昭丰帝听得颇为意外。

这孩子今日过来,竟是替太子说话来了?

且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说谎。

虽然不可能单凭这几句话,便能替他解决什么难题,可昭丰帝还是觉得极欣慰,当即夸赞道:“懂孝道,恭兄长,不错——是个好孩子。”

六皇子闻言,神色略显激动。

“谢父皇夸赞……”

这是他第一次得父皇这般夸赞!

难道说真话,就能被父皇喜欢吗?

可贵妃……要么不让他说话,要么要教着他说假话。

“沅儿向来孝顺,日后臣妾叫他常来陪皇上说说话。”宁贵妃笑着讲道。

昭丰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爱妃今日怎么了,竟没有趁机说太子不是,叫他很不习惯——但若真能一直这样和睦互恭,确是他乐见的。

希望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是真的想通了,如此也算不辜负他长久来的耐心包容。

殿外天色渐渐暗下,宁贵妃才带着六皇子离去。

待出了养心殿,宁贵妃看向六皇子,说道:“殿下被这般误解,遭大臣言辞讨伐,此时定是心情不佳。不如你去东宫陪他说一说话,劝上一劝吧。”

六皇子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去看三哥吗?”男孩子有些怯怯地问。

宁贵妃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此处尚有养心殿的太监在,他做出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倒像是她平日里百般苛待管束他一般。

虽然这是事实。

但果然是个蠢的。

还比不上四皇子那个草包来的好用——

“虽说时辰晚了些,可想来你三哥也无心早睡。去吧,好好劝一劝他。”宁贵妃面上笑得慈和。

六皇子喜不自胜地点头。

其实,他打从心底就十分钦佩喜欢三哥,也一直想同三哥走得近些,可贵妃娘娘并不赞成。

六皇子带着贴身太监走在前往东宫的路上,眼中满是笑意。

方才才得了父皇夸赞,贵妃也不再反对他和三哥往来——难道说,吃得胖些,当真能转运吗?

若如此,他可要加倍努力才好。

希望再过几年,他也不必再暗下偷偷地去见母妃了。

六皇子脚步轻快,很快到了东宫。

太监前去通传罢,便将人请了进去。

殿内,一身月白常服的少年坐在上首,手中持一卷书,眉目俊逸,似画中之人。

三哥可真好,就像神仙似得……

六皇子看得呆了呆,才连忙行礼。

祝又樘将书放下,看向较印象中圆了许多的男孩子,温声道:“六弟不必多礼,坐吧。”

六皇子欣喜地坐下。

三哥果真同他想象中一般平易近人呢。

……

大永昌寺,密室之内,漆黑不见五指。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来人手持一盏风灯,才将这黑暗驱散开来。

盘腿坐于星盘之前的继晓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瞳仁较往常似乎更为幽深漆黑了几分。

他练就的催魂之法,精髓便在此,须每日置身黑暗中勤加修炼,方能维持此术。

“师傅,小五子自缢了。”

章拂禀道。

“莫不是长春宫有动静了——”

继晓语气如常,不见起伏。

章拂说道:“今日忽有太子以‘遇仙人托梦示警近日泰山将会有地动’之言,劝说皇上取消泰山祭祀大典的消息在四下传开,惹得数位大臣纷纷进言,如今矛头直指太子。”

“哦?”继晓眼神微动:“当真是太子所言?”

“弟子已命人细致打听过,确是太子之言。”

继晓微微眯起了眼睛,似在思索。

太子预言泰山将有地动?

这倒是千古奇闻。

显然,这消息不会是皇上或太子说出去的——小五子的死,已足以说明是长春宫借此事在对付太子。

所以,长春宫等不及了。

太子,竟也等不及了么?

“长春宫做事,向来莽撞。太子这一步,走的却也不聪明。”继晓眼中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601 为君之道(十五)

不过,他要的就是不聪明的太子。

只是可惜了小五子。

京中有锦衣卫,宫内有司礼监,可谓铁桶一般——他培养出小五子这个心腹,花了不少心血,竟被长春宫一招便用废了。

但小五子很聪明。

知道这样做,才能‘保住’长春宫。

唯有这一步走的顺利了,长春宫才能有胆量往下走——

“太子如今处境不妙,师傅可要出面吗?”章拂询问道。

“不必心急,还不是时候。”

继晓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引长春宫出手对付太子,一则是想借此事除去万贵妃,二则,是最后关头向太子施恩。

三则——还有一个人,活得已是实在太久了。

着实,太碍事了。

……

当晚,张秋池陪着父亲一同送走了几位大人之后,便去了愉院。

“二妹可歇下了?”

正在内间榻上看书的张眉寿,隐隐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果然,片刻后阿荔便进来禀道:“姑娘,大公子来了。”

张眉寿已然先一步自榻上起了身,稍整理了一番衣裙,便步出了内间。

“大哥可是有事?”张眉寿问道,一边示意张秋池坐下说话。

阿荔则退了出去备茶水。

“二妹,今日几位大人上门,我从几位大人口中,又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子殿下的消息。”

昨日他已特地向相交的官家公子们打听过,得知皇上如今对泰山祭祀之事犹豫不定。

而今日,更是听闻此事与太子有关。

“大哥不妨说细些。”张眉寿坐了下去,满脸正色。

“据闻是太子殿下进言泰山将会地动,才让皇上对泰山之行心生迟疑——可诸位大臣觉得此乃无稽之谈,据闻在劝说皇上如期动身之余,更有影射太子殿下言行失当……甚至是居心叵测之意。”

张秋池说话间,眼中略显忧虑。

这局面,显然于既安十分不利。

“这些话,可是刘大人他们说的?”张眉寿问道。

她格外留意此事,自然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张秋池点了头。

“刘大人几人有意明日一同进宫面圣,尽力为太子解围,父亲应当也会前去。”

数年相处下来,几位大人对太子殿下的品性皆是深信不疑的,自是不会拿什么别有居心去衡量此事。

只是……说是解太子眼下之困境,可几位大人似乎已经做好了舌战其他官员的打算。

并且暗下认真商议了一番,该从何处切入,又要如何以仁孝之道来破除阴谋之论——

为了提高胜算,还大致演练了一番,并让他家二叔在旁指出不足之处,加以改正。

因过分投入,连晚饭都不曾用多少,更是罕见的滴酒未沾。

故而,明日想来……必是一番恶战。

张秋池担忧之余,又莫名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目睹那等盛况。

于是,将这些也同二妹说了一遍。

张眉寿听得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动容。

果然,许多事情哪怕较上一世有了改动,可冥冥之中还是相似的。

实则,大靖朝开国到今日,文臣与帝王之间颇有几分相互制衡之意。

但祝又樘在位期间,君与臣却是少见的和谐。甚至有极得用的重臣年迈抱病仍不肯致仕,一片赤诚相惜之心,于晚年宁肯背上贪荣之名,亦甘愿老死于江山社稷之上。

那时的大靖,称得上盛世二字。

在他驾崩之后,那些老臣们,哪怕对朝堂逐渐失望,却依旧能尽心辅佐新君——直到后来当真心灰意冷,无力转圜,不得不乞求辞官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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