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349节

488 二次开堂

“邓公子此时若是得闲,不妨一同前往。”

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邓誉微微皱眉。

“莫非程大人也传唤了邓某?”

“大人暂时未有示下,但想来容后少不得也要请邓公子走一趟。”纪琤语气不卑不亢。

张眉妍心底陡然涌现出更为巨大的不安。

程大人传唤她且罢了,可这官差此言,又是何意?

难不成是出什么变故了?

邓誉犹豫了一瞬之后,到底语气清冷地道:“诸位只管先行一步,邓某可自行前往。”

官差也未多言,当下只带了张眉妍一人离去。

邓誉看着频频回首,惶恐不已的张眉妍,眉头越皱越紧。

他转身回府,重新更衣后,便带着小厮出门赶往了京衙。

小厮跟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上一个小厮十一可就是跟着公子去了趟衙门之后没的……

再往前说,便是被发卖的范九。

如此一算,做大公子的贴身小厮风险之大简直不亚于抢钱庄。

可方才那官差说了,不多时也要来传唤他家公子的,所以他也没有借口拦着不叫人出门啊……

小厮欲哭无泪,只能暗暗在心底求佛祖保佑。

……

张眉妍被带至京衙之后,才知自己此番被传唤而来,并非是简简单单、例行公事的问话。

她先是敏锐地在衙门外不远处,看到了张家的马车。

再有,便是身穿官服,高坐于堂中的程然,和分列两侧手执水火棍的众衙役——

这显然是重新开堂了。

张眉妍暗暗攥紧着手指。

一日之内,为了同一件案子两次开堂审理,若不是找到了新的重大证据,绝不会如此……

可官府能找到什么新的证据?!

张眉妍心下惊疑不定,来至堂中下跪行礼,却见一侧立着的竟是张峦和张敬兄弟二人——

她瞳孔一阵紧缩,片刻间冷汗便爬满了后背。

张峦在,且罢了,可张敬竟也来了……!

定是出事了……

张眉妍几乎是肯定地想着。

果然,下一刻,就听程然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到她耳中:“堂下张氏,现有证据指明你以替父亲抓药的名目,从药中多番扣下一味名为雪上一枝蒿的药材——你认是不认?”

“我没有!”

张眉妍立即否认,摇头道:“什么雪上一枝蒿,我不记得父亲的药方里有这味药……”

此时,堂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旁观的百姓。

“啧,怎么又审起来了,先前不是说已经有人认罪了吗……”

“是啊……”

众人低声议论着。

程然肃声文道:“本官曾派人二次前往你所住之处搜查,曾查出你将此前存放的多幅药,被你以发霉之名埋于隐蔽之处——我且问你,那些药,是拿来医治何病的?”

“是因家父患有风寒腿疾。”

“风寒腿疾,犯病时疼痛难忍,可被你埋起的那些药、及你当场写下的与之相吻合的药方,此中种种药材,多为调理,却几乎没有镇痛之效——这又是何故?”

程大人满脸正色,眼神却悄悄瞥向张峦兄弟二人。

咳,其实那些剩余的药里也并非没有镇痛之效,正如先前那位傅大夫所说,有没有这味雪上一枝蒿,实则并无大区分。

所以,他这么说,目的在于误导。

这主意,是张家二爷出的。

他本不同意,毕竟公堂之上撒谎可使不得,可张家二爷却反问他——有几乎’二字在,如何算得了撒谎?

只是说几乎没有镇痛之效,怎能是撒谎?

对于这种玩字眼儿的手段,程大人愕然之余,只想说:张家二爷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张眉妍哪里能清楚到知晓每一味药的作用,又因慌了神,当即只顺着程然的话,答道:“这药方乃是两年前所得了,药方早已不是原方……或是早些时候辗转之下有了缺失……”

“可本官记得你曾说这药方极有效,才一直留用。风寒腿发作,最要紧的便是止痛,试问没有镇痛之效的药方,何来的极好用一说?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程然冷笑道:“只怕你替父抓药是假,借机蓄毒害人是真!”

张眉妍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我没有……我只是漏记了一味药,大人怎能凭此就断定我有害人之心!”

刚赶来的邓誉见得这一幕,心底陡然一沉。

张家人竟是出乎他意料的心胸狭隘狠毒,事到如今还要污蔑妍儿妹妹!

“单凭此,确实不足以断定你在蓄毒——可你方才说,你并不记得替父医病的药中,有雪上一支蒿这味药,对是不对?”

“是……”

“那这又是什么?”程然取出另一张药方,质问道:“经过比照,此乃你亲笔所书,而这张药方与你先前呈于官差的药方,偏偏只多了一味雪上一枝蒿!你又作何解释?”

“不知大人这药方是从何而来……我并不记得自己曾写过……”张眉妍已是冷汗淋漓。

“此乃家父昨日在张姑娘住处附近所拾得。”张峦出声说道。

为防节外生枝,邓家仆人的事情不便宣之于众。

反正他家父亲疯疯癫癫,背锅什么的最适合了。

且他疯疯癫癫,他去哪里谁都管不着,万一他想念被逐出家门的大儿子了,顺路去瞧瞧呢?

多么合情合理。

张眉妍暗暗咬紧了牙。

这怎么可能?

她家中所有与雪上一枝蒿有关的药方,皆早就被她烧干净了,怎么可能会被人拾得!

可这话,她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只能在看完那张药方之后,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所写,是有人刻意仿了她的字迹。

“是否为仿写,本官已托得李东阳李大人出面比照过,经李大人断定,这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东阳书画造诣极高,且向来以正直孤傲著称,可信度再高不过。

至于为什么能请动这位李大人出面,自然少不了刘健刘大人的功劳。

张眉妍也知此时便是再如何否认,也是徒劳,只能道:“那……那应是许久前的方子也未可知,我方才说了,许是如今的药方有了缺失——”

“许久前?能让张姑娘都记不清有这味药的存在了,那想必当真时隔太久了。”张敬得了程然的准允方才开口,语气平静之极。

张眉妍浑身紧绷着。

这道过分冷静的声音,她单是听到,就莫名觉得害怕……

489 十一出面

张敬语气费解:“既是时隔这般久,这药方上的字迹却仍这般清晰,不知张姑娘用的是何墨?且这纸张本乃次中之次,竟也不见丝毫泛黄的痕迹,更是着实令人想不通了。”

换而言之,无论是笔迹还是纸张新旧程度,皆可证明张眉妍是在撒谎。

张眉妍难以应对时,又听张敬说道:“张姑娘记不得隔了多久也无妨,不如我来提醒提醒张姑娘这张药方究竟是何时所写——应当是,十二日前。”

张眉妍眼神顿变。

此时,经程然传召,一名年轻人走进了堂中行礼。

“将你所知,如实说来。”

“是。”

年轻人略显紧张,言辞却还算流畅:“小人乃是福安堂的伙计,前些日子曾见邓大公子身边名唤十一的小厮过来抓过药。小人因与他有些熟知,便多谈了几句——小人记得,当时他说,并非是邓府用药,而是他家公子命他给旁人抓的。”

十一谨慎,又擅维护自家公子名声,故而也并未同他详细提及是替何人所抓。

“小人自幼便在药堂中做事,记药方是看家本领,故而记得很清楚,那药方主治是风寒痛,其中便有雪上一枝蒿!”

末了,又道:“且小人隐约记得,当日那药方上一角,染有大块墨渍。”

“可是这张药方?”

“正是!”年轻人答得肯定。

“……大人,他根本是信口开河!”张眉妍几乎慌张地辩解道:“便是邓家小厮真替旁人去福安堂中抓过药,又怎知一定是这张药方、一定是替民女所抓?”

堂外,邓誉眼神有着一刻的凝滞。

上一次,妍儿妹妹撒谎要他作证,他认为是事急从权,别无选择。

可眼下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种她撒起谎来竟是张口就来的错觉——

但在他记忆中,她为人真诚善良,是从不会说谎话的。

而逼不得已撒谎,和习惯性撒谎,应当是不一样的……

“大人,不如便传邓家大公子及其贴身小厮前来对质。”张峦说道。

邓誉神思恍惚间,已听得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他脚步有些发沉地走进堂中行礼。

“十一病重不治,如今已无法前来对质。”邓誉声音有些沙哑。

堂外隐隐有揣测声响起。

这个关头得了重病……未免太巧合了些。

程然面无异色,只看着邓誉说道:“他既是受了邓公子差遣,那邓公子来答也是一样的。”

邓誉察觉到张眉妍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带着乞求。

他垂下头,闭了闭眼睛,内心有着激烈的挣扎。

他已经在公堂上为她撒过一次谎了,难道还要撒第二次吗?

且有了第二次,会不会又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前面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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