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347节

张老太太脸上慈和的笑意已然收起,正色问道:“说清楚些,前去招认的是何人?!”

单从前大房那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德性来看,张眉妍会主动招认的可能不亚于天崩地裂。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果然,就听仆人说道:“小的打听过了,据说那去认罪之人,乃是前大房的大丫鬟文竹……”

“什么?”

老太太听得皱眉。

文竹乃是柳氏昔日身边的大丫鬟,当初是同柳氏一起进的张家,张彦一家被除族时,她是跟着柳氏的嫁妆被一并丢去了庄子上的。

可据说,这些卖身契被前大房攥在手里的下人,早已都被张彦父女逐买了——怎么忽然在这个关头又冒出来了?!

“小的听说,她将一切都招认了,如今只等着程大人定罪了!”仆人此时又道。

现如今,外面到处都在议论此事。

“定罪?!”张老太太眼皮子一阵狂跳。

张眉寿适时出声:“祖母别急,程大人办案谨慎,绝不可能仅凭她一人之言,便草草定罪。眼下真相未明,还须将父亲请回来,商议应对之策。”

张老太太看了孙女一眼,当即点了头。

她对这件案子的内情所知道的并不细致,一直都是儿子在同衙门跟进。

是以,若真论起真相究竟如何,她并无十全的把握。

凶手是不是张眉妍,对她来说并不是紧要的。若是,她不会心软,不是,她也不会硬将偏见往前大房的人身上套。

她唯一想知道的就是真相。

因此,若有人企图掩盖真相,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

“赶紧去工部,请大老爷回来一趟!”

紧接着,老太太又吩咐道:“将二老爷也一并请回来!”

公堂之上对质,自然少不了老二。

而前去传话的仆人刚出门尚不足一刻钟的工夫,张峦和张敬就已然赶了回来。

原来,张峦在工部已经得了消息,此番是回来取近日来所整理出的一些线索疑点,恰在路上遇到了正赶回来的张敬。

“张伯父,不知晚辈可否随同前往?”祝又樘开口征询道。

张峦不假思索地点头。

张眉寿也跟了上去。

“蓁蓁,有我和你二叔还有既安在,你且安心在家中等消息便是。”张峦边走边劝阻女儿。

岂料女孩子语气郑重地说道:“父亲,我手中已有证据足以证明张眉妍是在撒谎、且对下毒之事谋划已久。”

张峦与张敬齐齐一愣。

下一瞬,又听身边的祝又樘讲道:“此番招认之人,十之八九乃是替张氏顶罪之人。这背后,应是柳家人的安排。晚辈先前已派人时刻盯紧柳荀的动静。”

张峦与张敬听得此言,更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张峦颇觉不可思议。

突然觉得……他们才该是安心在家中等消息的那一个是怎么回事?

张眉寿边走边将药方取了出来,与父亲说明了详细。

张峦看着手中药方,一时竟要失语。

蓁蓁使了棉花去看紧张眉妍,他们是知晓的,也是他们起初便认同的,若没有棉花,也要暗下使了旁人去——可这证据,她又是何时拿到的?

等等,这好像并不是最令人吃惊的……

张峦忽然意识到,女儿怀揣如此有力的铁证,却仍能平平静静地和祖母兄弟姐们坐在一处吃茶闲谈,这才是最可怕的——

偏偏女儿好似看出了他的困惑,又细心解释道:“因是想瞧瞧她究竟想耍什么花招,这才暂时未急着告知父亲。倒没想到,她那舅舅动作这般快。”

张峦愈发愕然。

这解释,倒不如不说……

越是这么说,好像越让人觉得运筹帷幄,早已洞悉一切,只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眼见要出了张家,张眉寿因不便同父亲二叔同乘一辆马车,便向祝又樘说道:“时间紧迫,有劳公子在路上与我父亲二叔将近日来所得线索皆一一说明,以免到时在堂上应对不力。”

这一刻,张峦觉得自己被安排得过分明白。

祝又樘点头,目送着张眉寿先上了马车。

“等等!”

临上马车前,张峦回过神来,脸色忽然一变。

“那文竹既是去顶罪的,且是自行招认,定早早存了必死之心!若衙役们一时不察,叫她自尽了去,来个死无对证,可就麻烦了!”

祝又樘闻言道:“张伯父思虑果然缜密。”

张峦总算隐隐找回了一丝自信之时,却听少年继而说道:“恰巧晚辈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已经派人前去衙门提醒程大人多加防范了。”

“……”

张峦顿了顿,才僵硬地抬起手,在少年肩上轻轻拍了拍。

“做得好……”

所以,那句夸他思虑缜密的话,只是恐他承受不住的缓冲之言?

可这种贴心,却让他内心有种难以消受的沉重。

赶去京衙的马车内,祝又樘将近来所得皆细致地说了一遍。

张峦有着久久的沉默。

这逻辑清晰、言辞精准且条理分明的讲述,简直是像照着衙门里、经过再三梳理后缮写成的案情文书读出来的。

他估摸着,便是程大人,都不易做到这般地步。

至于为什么要突然拉程大人下水?

当然是因为只有这样想,心底才能略略平衡些……

下了马车之后,张峦和张敬走在前头,遂忍不住低声道:“二弟,你可觉得既安他……委实过于不同寻常了些?”

486 不要钱的神童

他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他实在难以压制内心的异样感受。

既安格外出色,虽是大家早已公认过的,可今日所见所闻,还是叫他觉得惊异万分。

见张敬不答话,张峦又不免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些。

仔细想来,二弟这一路,似乎都显得颇为平静。

张敬确实极平静,只是这平静,是有原因可以追溯的——

毕竟四年前,湖州一行,他心中藏了太多秘密。

世人只知小仙子有佛缘,受天意指引救了无数灾民,可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一路出谋划策的人,也是他家侄女和此时他身后的既安。

至于他?

呵呵,他干得最多的事情,好像就是被侄女身边的棉花点穴丢到一旁,叫他别妨碍侄女行事吧。

但这些不光彩的过往,侄女不提,他便也默契地守口如瓶。

不过,他事后想想,觉得自己做得也不错——作为一个教书先生,他能有那样的应变能力和胆量,已称得上世间少见了吧。

所以,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侄女和既安实在过分出色。

再者说了,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又过了四年,侄女和既安渐渐长大,因此愈发出色,又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别说眼下这点小事了,哪怕父亲曾说过既安能扭转大靖国运的疯话,有朝一日成了现实,他都不带过分惊讶的。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大奇之事,放眼史书,旷世奇才可不止一个。

他们有幸遇到,这是机缘造化。

“大哥不妨仔细想想,王大人家出了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伯安,而既安家中又与王家是亲戚——伯安自幼聪慧异于常人,既安也身怀奇才,又有什么稀奇的?”

张敬低声与自家大哥说道。

张峦想了想,遂点头。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可是……

“那蓁蓁呢?”

他们张家,祖祖辈辈可都不曾出过什么神童!

“大哥这么想,我可就不赞同了。”张敬连忙道:“王家能出神童,朱家能出神童,如今礼部尚书李东阳大人也是赫赫有名的神童——凭什么咱们张家就不能出一个?”

张峦怔然。

对啊,凭什么?

“大哥比之王大人,大嫂比之王夫人,皆是丝毫不差,大哥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

张峦终究点了头。

二弟说得对。

芩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而他好歹也曾自诩是老天爷的义子来着。

如此想来,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虽然这么一说,好像神童跟不要钱似得,到处都是——

但他向来也知道,人的聪慧,分两种,一种是寻常人中的聪慧,如他与二弟这般,再出色些便是谢状元之流;而另一种,却是异于常人的聪慧,乃是常人倾尽毕生之力也难以与之作比的存在。

这种人,生来似乎就是不断打破常人的认知的。

以往,他当女儿和既安是前一种。

可如今,却发现他们更像是后者,只是不常展露而已。

张峦勉强说服自己去尽量坦然的接受。

毕竟论天资,他已经输给了一群小辈,论起心理承受能力,绝不能再输给二弟了。

可话说回来,有这样的女儿和未来女婿,论运气——谁能同他做比较?!

如此一想,张峦总算彻底找回了自信。

兄弟二人并肩踏进了京衙内。

堂外,已不复先前的嘈杂,更不见寻常百姓身影,只有四名衙役立在两侧。

堂内更是空空如也。

张峦被一名衙役拦下,心中有了计较——这是已经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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