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300节

“阿鹿,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莫非是有心人刻意拿这话来让孩子心中添堵不成!

就像那些不分轻重地同孩子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人,分明欠揍之极,偏还自认逗趣——

若叫他知道这胡言乱语的人是谁,他非得好生教训一顿不可!

“是太子殿下带出宫的太医。”

苍斌神色凝滞。

“……”

那个,狠狠教训对方一顿这样的大话,还是先放在一边吧……

毕竟眼下最紧要的是——这话竟是经堂堂太医之口说出来的?!

“阿鹿,你且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些。”苍斌语气变得郑重。

苍鹿便将今日在张家,明太医替他诊看时所言皆无出入地复述了一遍。

“听闻,明太医近年来专心研治疑难眼疾之症——儿子听他的语气,乃是十分笃定的。”

苍斌早已听得心惊不已,诸多情绪在脑海中交织,叫他几乎坐也坐不住。

他的儿子,竟并非生来眼盲……

“父亲是否能回忆得起,在我刚出生不久之后的那段时日里,家中可曾出现过什么异常之事?”苍鹿问道。

却也心知时隔多年,能被记起的事情必然少之又少。

“一时半刻,为父亦难记得起来。”

加之忽然得知此事,他心下过于震动,一时也无法冷静下来去细思陈年旧事。

“但若当真有这回事,无论如何,我定都要查明真相!”在儿子面前,苍斌尽量压制着语气中的波动。

紧接着,立即问道:“明太医既能诊出旁人不能诊明之症,那不知可有对症的良方?”

苍鹿听出父亲声音里并不过分外露的希冀,便笑了笑,道:“暂时虽是没有,但明太医似有把握能攻克此疾。”

忽然得知这般内情,已是令人无法承受,他此时只能借着这等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话,稍稍慰藉父亲一二。

只因,他能体会父亲的此时的心境该有多么难受。

他还只是有些不甘而已,可父亲除了不甘之外,必定还有无穷尽的愧责。

为此,他甚至犹豫过,要不要干脆瞒下此事。

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或许已经不大重要,即便查明也改变不了什么——可真相背后倘若有着什么威胁性的动机呢?

所以,必须尽力去查明。

“好,好……”听闻治愈有望,苍斌不住地点着头,即便是强忍之下,眼眶仍旧有些泛红。

苍鹿神情微松。

兴许是有了这份希望在,苍斌显然也冷静了不少,他思索片刻后,道:“此事交由我来办,暂时不要惊动你祖母和其他人。”

苍鹿点头。

不惊动其他人,是防打草惊蛇。

暂时瞒着祖母,父亲应是顾虑祖母年迈体弱,若乍然得知此事,怕是打击之下再胡思乱想,会承受不住。

至于祖母所知道的,暂时先旁敲侧击地问着便是。

若来日有了眉目,当真到了需要对祖母他们坦白的时候,再如实告知也不晚。

……

不过二十来日,张眉娴的病,便好全了。

为此,张老太太特地下了请柬,请了祝又樘来家中用饭作为答谢。

张家这边其乐融融,定国公府里的季大夫却郁闷之极。

先前,老夫人差他去张家为那位大姑娘诊病,可谁知普普通通的一场风寒瞧下来,不仅没将人瞧好,眼瞅着还愈发严重了——

这固然令他费解且处境尴尬,可紧接着又换了许多郎中大夫,也无人能治得好这风寒。

所以,季大夫也就不怎么尴尬了,只觉得这病情蹊跷古怪。

但……据说前些日子张家请来了一位不知名的大夫,留下了一张药方,就这么医好了张家大姑娘!

他使了高明而隐蔽的法子,也就是……拿银子雇人——悄悄地从张家抓药的那家药铺里,问出了药方详细。

可那药方他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能瞧出什么特别的门道来。

虽说用药方面是颇为考究,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药方,他闭着眼睛都能开出一百张!

呵呵,但是说出去,谁又相信呢?

近来屡屡被人看轻,可信度如山体滑坡一般下降的季大夫表示不服。

再加之欲从张眉寿身上得知生息蛊来源之事,也是毫无进展,近来就更是寝食难安。

可他的精神依旧很好。

诀窍就在于——睡前扎两针。

这种助眠方式,已经陪同了他多日。

……

一月后,张眉娴出门前往大永昌寺上香。

张眉寿从宋氏口中得知此事之后,心中便有了些计较。

此前,她已查过了,大姐在染上风寒之前,便曾冒雨去过一次大永昌寺,且去时已是午后——大靖求神拜佛,为图灵验,多会选在午时之前,极少有人会午后出门去上香。

除非是态度闲散者,亦或是只图拜佛得心安,其余并无所求。

可若是这般无关紧要的态度,便也不会选在大雨之时出门。

所以,她猜测,大姐口中的那位“出家人”,十之八九便在大永昌寺。

她或可再去仔细探听一番,大姐与哪位僧人接触最多,以此大致确定对方是何人,但她暂时并没有去做。

究竟是否有这个必要,且看一看大姐此番回来之后的决定吧。

张眉娴回来时,已是午后申时。

耽误了这么久,张眉寿心中不禁略感不妙。

好在,无需她去过问什么,张眉娴便先主动找到了她。

张眉娴来了愉院——

423 彼此成全

张眉寿原本正坐在内间榻上剪纸,听闻张眉娴来了,便放下手中剪刀,去了外堂。

“二妹。”

张眉娴见着张眉寿,便莞尔一笑,抬起手中的油纸包,道:“你爱吃的芝麻酥饼,还热着呢。”

张眉寿没料到会瞧见这样一张明媚而不见刻意的笑脸。

她印象中,已有许久没看到这般轻快的大姐了。

她便让阿荔上前将东西接过来,笑着问:“大姐去了西市街?”

一边让人落座。

张眉娴边坐下,边点头讲道:“去了,吃了碗幼时爱吃的阳春面,虽说有有些年头不曾吃过了,可还是那般味道,竟是丝毫没变呢。”

又打趣道:“便是那菜叶,数了一数,也仍是四片,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张眉寿听得笑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轻松的神情,心底却在思索。

依照她的经验来看,大姐能有这般转变,通常情形下,应是有两种可能——

其一,许是大彻大悟,当真想通,也放下了。

其二……却是与病重之人的“回光返照”相似——许是因心中有了什么不好且决绝的打算。

当然,她希望看到的是第一种。

“听说大姐出门上香去了,我还想着是在寺中留下用了斋饭,原是去了西市街。”

“不曾,寺里的斋饭再可口,却也比不得一碗阳春面呢。”

张眉娴适时地站起身,道:“二妹,咱们去里间说话。”

张眉寿意会,便未有让丫鬟跟进来。

“说来不怕二妹笑话——我今日去了大永昌寺,本想同他说清楚。”张眉娴笑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道:“可你猜怎么着?”

说罢,也无须张眉寿去猜,便道:“他根本连见也不愿见我一面。”

态度究竟如何,已是不能再明显了。

不过,如此干脆利落些也好。

张眉寿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原本以为,大姐这么迟归家,许是与那僧人长谈了一场也未可知,合着却是压根儿没见上面,转而跑去了西市街吃面,给她买芝麻酥饼……

“那大姐如今是何打算?”

“便依他,也依着我自己的心意。”

张眉娴语气透着从容,心中也没有太多不甘了。

别跟她说什么“怕牵连她”,“怕给不了她安稳的日子”——她听戏时,最厌烦的便是这种窝窝囊囊,黏黏糊糊的桥段了。

每每听到,就恨不能将那男角儿一拳揍昏过去才好。

咳,当然,兴许人家根本不是因为这些,只是担心在身份已经被她知晓的情况下,再过多往来,会给他带来不利罢了。

有关这一点,她这些日子也大致想明白了。

她的纠缠,对他而言,当真只是有弊无利。

人生在世,情爱之事从来都不是全部,他改名换姓,隐瞒身份,自有他的谋划在。

倘若自以为是地劝他放下仇恨与过往,兴许并非是救赎他,而是自私的压制。

他有他非做不可的事情,她拦不住,也帮不了,甚至连陪伴都会是拖累。

拖累他,拖累自己,都且不谈,可若拖累了张家,她却是万死莫赎了。

他不止是自己,更是白家后人。

她也一样。

每个人,每种身份,都有自己该去履行的责任,哪怕不为了旁人,只为自己安心无愧,那也是要做的。

况且,她的性子摆在这里,见着祖母和婶婶为她挂心,她的心便像被捅了刀子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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