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243节

张眉寿身形抖了抖。

还、还说……不是被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

都已经反常至这般地步了!

一日两日,可以说他是图个新奇;

一月两月,也可以勉强解释为想换一种活法儿;

可这都一年余了……!

她虽谈不上多么聪慧,可好歹活了这些年,若说什么都察觉不到,那怕是傻子吧?

既是察觉到了,再要她一味装傻,她当真是……将头割了也做不到!

摊开来问,固然尴尬,若对方否认,她还要落得一个自视过高的名目,可……他敢做,还不许她问了?

这天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平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今日他便是编瞎话,也要给她编一个圆满些的来将这些怪异的举动解释清楚,而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约束好自己的言行,少干些令人浮想联翩的事情——若不然……别怪她说出更厚颜无耻的话来。

至今半个字没能说出口的太子殿下,已红透了耳朵。

别说是话本子里了,他便是在梦里,以及所有能够想象的范围之内……也从未有幸见识过这等情形。

正常的姑娘家,会这般吗?

小皇后,未免太过出人意料,不同寻常……

这一刻,他无疑是慌乱的。

一颗心狂跳不止,似乎要将他的心事悉数泄露。

可他又明确地意识到,这场面,格外地不一般。

若说寻常的姑娘家,问这些,许是为了求证对方的心意,而后……便是互表心意的剧情的话——那小皇后却像是……只待他一点头,便要给他两刀似得。

她这种语气与姿态,仿佛在说——你这小子竟还敢动歪心思,莫非还想再祸害我一次不成?

思及此处,太子殿下竟有些想要瑟瑟发抖的冲动。

“公子为何不答话?”

张眉寿步步紧逼,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莫非是心虚了?”

看来真是酒壮怂人胆——来时那三两梅子酒,果然没白偷吃。

“……我只将你当作晚辈一般来看待爱护。”太子殿下终于出声。

张眉寿顿时皱眉。

“说起来,我且是……长辈呢!”

太子殿下:“……”

这种半点不愿他在辈分上占了便宜的感觉,怎么怪怪的?

“我起初并不知晓你也……”他只能改口道:“自那之后,便视作,极要好、极重要的……故人了。”

他一连用了两个“极”字,倒生怕她看轻了这份心思。

却又怕,她真正看透了他的心思。

而看透之后,便半分余地都不愿再留给他,将一切后路全部斩断。

他知道,即便如此,结果也未必能够如愿——可……他不愿止步于此。

他只是在做一件,普通男子都会去做的事情。

所以,这是缓兵之计,也是权宜之计。

“我并未觉得如何厚待了你与张家,反而是张家,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他语气真挚:“于我而言,呆在此处,倒最为自在放松。”

张眉寿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怎么说的好像是……已将我家,当作了您的娘家一般?”不自觉地,她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祝又樘脸色顿时一滞。

这……这是什么话?

“倒也可以这么说……”

太子殿下硬着头皮认下来。

毕竟这个说法虽古怪,却显得十分亲近。

张眉寿的脸色更是怪异到了极点。

他竟然还不要脸地承认了!

这局面,怎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为何她会有一种被带歪到完全找不到方向,且辨不清真假的茫然感?

但……娘家什么的,她不同意!

“公子身份尊贵,张家何德何能?故而,公子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思为妙。”她一语双关,似含着提醒之意。

才不管他是不是糊弄她,总之——不管是什么心思,她都无法坦然接受他这般给予。

最好是没对她动歪心思,否则日后因此碰壁失意……可别怪她今日没提醒他。

天啊,作为一位老太太,这话哪怕只是内心独白,也当真令人羞耻到无法承受啊……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老天爷,怎么不干脆下刀子扎死她!

被严令禁止把张家当作娘家的太子殿下,顿了顿,又认真问道:“便是做知己好友,也不成吗?”

张眉寿听得头皮一麻。

他在失落什么啊请问!

还有,这退而求其次的语气,当真符合未来一国之君的风范吗?

却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存心为之。

他想听一句话——

“公子抬举了。”张眉寿心中莫名窝了一团火,语气透着格外的冷静。

“为何?”

祝又樘刻意地问道,而后,细细地看着她的神情变化。

小姑娘将脸偏转过去,看向亭外的雨帘:“诸般君民有别的大道理,已无须我来提醒公子。只因这世间万事皆可破,唯心难破而已。”

“可否明言?”祝又樘温声问道。

好一会儿,才有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实不相瞒,我且在心里,狭隘地怨怪着公子。”

这声音里,不见委屈,不见波动,仿佛只是单纯地叙述。

可便是这样一句叙述,直压在了张眉寿心底,整整两世。

346 心中的怨愤

祝又樘即便早已料到有这种可能,然此刻亲耳听到她这般说,且说得这般直接,到底还是有着短暂的失神。

先前,他曾试探地问过她一次,恰巧也是在这座亭子内。

那时她答——尚可,尚不至于将她难倒。

这句话,他这一年以来,一直在反复回想。

而不管实情如何,她显是半句不愿与他多言的,也并不愿再提起那些前尘往事。所以,他也一直未有过再次深问的想法。

至少,他一直认为,不该是现在去问。

但眼下,此言此景,却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错得离谱。

他究竟是有多么蠢笨,多么自以为是,才会认为她怀揣着那些沉甸甸的过往,内心会真如表面看来那般轻松又洒脱。

即便平日里那些不好的回忆,只在她心中缩作一团,可必是始终存在的。

“可否与我说一说?”

祝又樘看着女孩子平静的侧颜,声音里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着急。

他这个人,平生连好奇心都极寡淡。

如今,他想让她开口,非是为了其它,只一点——不知道她心中藏着话且罢了,既是知道了,便无法再坐视不理。

那些话,藏在她心底,注定是无法与外人言的,若再不能与他说一说,便当真要生生憋在心中再一辈子了。

这一刻,太子殿下心中半分“算计”也无,也来不及去想待她说出来之后,他要如何自处——他只念着,让她早些说出来,莫要再一个人受着这份沉重与委屈了。

张眉寿仍旧看着亭外:“我既说是狭隘,便至多是女儿家心中那些无趣琐碎的怨怼罢了。便是拿出来说一说,如公子这般性情眼界,也不见得能听得懂,到时只怕还要觉得我过于自寻苦恼,不知满足——”

祝又樘听得沉默了一刻。

他听得出来,小皇后话中并无半分讽刺,而是当真如此认为。

小皇后藏了如此之多的心事,且这些心事至今不能令她释怀,可见于她而言,是影响极大的——可即便如此,她亦将这些归分为“女儿家无趣的怨怼”。

无奈中,却不乏理解。

这哪里狭隘了?

分明豁达大度之极——

能让如此通晓情理之人“记恨在心”的事情,如今哪怕他尚未听到,也敢断定——必是他大错特错了。

况且,哪怕他本没错,可既已让她这般难过怨愤,那已是千错万错。

张眉寿哪里知晓,她这厢半字都还没说,太子殿下已在心中给自己定了罪,且是谁也休想替他洗脱的那一种。

“你不愿讲,我本不当强人所难。可……你只管试着说一说,我必能够听得懂。”正值满心愧责的祝又樘,稍显笨拙地劝说道。

张眉寿忍不住回过了头来看他,却见他脸上写满了认真以待的神色,眼神中似还饱含着“保证”——保证他能听得懂。

还别说,这幅神色出现在这张好看到赏心悦目、却又未脱稚气的男孩子脸上,竟无半分违和感,且还有些……见鬼的可爱。

这肤浅的世间,果真是皮囊欺人。

张眉寿默默在心底啧舌了一句,看着他说道:“我何时说不愿讲了?我方才那般说,不过是想要告诉公子——即便你听不懂并曲解于我,可我今日还是要说的。”

她若不想说,便不会开那样的头了,一边不愿说,一边还要同对方讲“说了你必然听不懂”,这不是明摆着想被人追问么?

她若不说,便一个字也不会说,那样多省事。

到底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般时机,若是错过,怕是日后再难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她今日便当作……是在地府里瞧见了他吧!

且将前世那些本打算到了黄泉路上再与他说出来的话,全部说个痛快。

“……”祝又樘怔了片刻之后,竟在心中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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