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那两个孩童不情不愿,其中一个还哭闹不止,二人细皮嫩肉,一瞧便是富贵人家出身——而那妇人气质平平,虽比不上他这般皮糙肉厚,却也绝称不上养尊处优,一双粗手暴露了她的生活习惯。
呵呵,至于长相温和,语气和善……那完全是拐子的必备条件好吗!
他老于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拐子了!
尤其是那妇人眼瞧着孩子不肯走,又招来了一名等在外面的男人过来将孩子强行抱起。
孩子嘴里哭着说“我要找母亲”——这句话彻底触痛了老于心底的柔软,他眼睛一热,上前将孩子抢了过来不说,又将那男人一脚踹飞。
在众人不明所以惊慌之际,因他又喊了一句“这两个是拐子”,以致不少人冲上去围殴二人。
直到张眉寿听到动静,带着阿荔下楼察看……
赵姑姑和那名张家车夫,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好在经明太医看过,只是些皮外伤。
于定波叹了口气。
不怪殿下罚他,此事确实是他太冲动。
可若下一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先将孩子救下,再去弄清真相——毕竟,万一真是拐子呢?
他这边兀自想着,一旁的清羽抱臂倚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半寐。
另一边,棉花蹲在廊下,正百无聊赖地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祝又樘教孩子投壶。
真不知道投来投去有什么好玩儿的,就那投壶的箭矢,他一次能折断五十支。
棉花天马行空地想着。
二楼客房内,张眉寿透过半支开的窗棂,也在看着后院投壶的情形。
看着两个孩子笨拙没有天分的模样,她都觉得着急得慌,偏偏祝又樘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迹象。
不过瞧着瞧着,倒也觉得有趣,鹤龄死活不上道的样子,和祝又樘屡屡无奈失笑,都让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阿荔瞧得满心欢喜,眼睛里似要冒出星星来,已然暗戳戳地脑补出了不少于一万字的戏折子情节。
此时,房门忽然被叩响,被打破了臆想的阿荔微微皱眉——是谁这么煞风景啊?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作耽搁地去开了门。
这一瞧,却是惊喜不已。
“姑娘,您瞧瞧是谁来了!”
站在窗边的张眉寿回过头来,微微一怔之后,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欣喜。
“伯安哥,阿鹿!”
她连忙走过去,边走边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听到女孩子清脆有力的声音,苍鹿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语毕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极好看的白牙。
张眉寿一手拉着一个,让他们坐下来。
“你们先玩着,我去后院瞧瞧鹤龄他们。”将人带过来的张敬笑着说道。
他方才在外头遛弯时,遇着了王家的下人,才知道王守仁他们找来了这里。
张眉寿点着头,一面先向二人问道:“你们出京,可与家人知会过了?”
“当然。”
得了肯定的答案,张眉寿刚要放下心时,却又听王守仁嘿嘿笑着说道:“只不过没说实话而已——”
“我们只说出城上香,因路途远,须得在寺中留宿一夜。”苍鹿道:“左右明日便能到家了。”
张眉寿无奈看着二人,想要说教,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这种人,说了也没有半点说服力,便只好勉强地道:“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了。”苍鹿忽然正色说道:“尤其是你不辞而别。”
王守仁也满脸讨伐地看着她。
张眉寿忙解释道:“当时情形紧急,我亦是连夜做的决定。”
“看在你定吃了不少苦的份儿上,这次且不与你计较了。”王守仁皱眉道:“但你要保证,下次决不可再不辞而别了——不然你要将咱们三人的情谊置于何地啊?”
看二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姿态,张眉寿只好点头做保证。
到底是谁给谁说教啊喂……
她在心底纳闷地嘀咕道。
见她态度端正,王守仁也换了一副脸色,转而问道:“你快跟我们说说你这一路都经历了什么?”
张眉寿琢磨了一下措辞,刚要开口时,却听苍鹿忽然道:“等等!”
张眉寿正疑惑时,他已转头向小厮吩咐道:“将我们的包袱拿过来。”
王守仁恍然拍了拍额头:“对对,险些忘了正事。”
张眉寿看着二人,问:“什么正事?”
王守仁先没答她,而是从小厮手中接过了两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了来。
张眉寿看得呆了一呆。
两只不大的包袱里,装着的……竟全是吃的!
“快尝尝,都是你爱吃的,湖州洪涝,沿途条件必然又比不得京城,你该馋坏了吧?”
张眉寿眼睛有些发酸。
原来这才是他们此行前来的正事啊……
苍鹿又向小厮吩咐:“再去买个西瓜过来,要又大又甜的!”
本想带一个来的,但怕颠坏了芯儿。
“蓁蓁,现在可以说啦。”苍鹿转回头,摸了一颗粽子糖递给张眉寿,示意她边吃边讲。
254 我们可以娶你("___浅笑打赏加更)
小伙伴唠嗑,怎能少得了吃的呢?
张眉寿起初说着,他们且还能一边吃一边听。
可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惊得二人手中的瓜子儿都拿不稳了。
本以为是千里迢迢寻父之路,可竟成了曲折离奇的救民大业!
张眉寿讲得并不仔细,可只是这样的大致经过,已经足以让王守仁与阿鹿久久无法回神了。
张眉寿清清嗓子,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二人因震惊而显得有些面无表情,但双手却还是灵活的,不约而同地“啪啪啪啪”鼓起了掌。
这真是……太厉害了!
“蓁蓁,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成了英雄了?”王守仁仍有些怔怔。
“应当说是侠女吧?”苍鹿更正道。
阿荔及时道:“湖州百姓可是将我家姑娘称之为小仙子呢!”
苍鹿与王守仁更是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小仙子什么的……会不会太浮夸了些?
但作为朋友,他们还是点了头。
一个道:“贴切形象。”
另一个道:“当之无愧。”
“咳……”张眉寿忽然不自在起来,虚伪地解释道:“都是些虚名而已。”
说起来,这个极具神棍气息的称呼,最初还是由祝又樘口中蹦出来的来着——天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说,确也惊险地很。”苍鹿定下心神,忽然向王守仁说道:“伯安,你瞧蓁蓁是不是瘦了许多?”
说话间,已在心中叹道:可怜的蓁蓁。
王守仁歪着头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脸色复杂地摇头:“不仅没瘦,还圆了些哩。”
苍鹿讶然。
张眉寿自个儿都听得惊讶,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惊觉当真是肉乎乎的。
阿荔在一旁窃窃地笑。
都是朱公子照料得好,一路上好吃好喝地往姑娘手里塞,当真是不能再善解人意了——别说姑娘了,就是三老爷,甚至是她这个丫鬟,都跟着胖了好些!
想到这里,阿荔有些懊恼地掐了掐自己的腰……当真不能再吃了,这两天跟着师傅练武都被嫌弃不比往常灵活了。
“对了,蓁蓁,你家中出事了。”
王守仁忽然说道。
张眉寿吃茶的动作一顿,立即抬起头来正色看向他。
“不过已经化险为夷了。”
张眉寿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王守仁拍拍胸膛得意地道:“我们也出了力呢。”
咳咳咳,虽然说傅先生是殿下的人。
苍鹿有些心虚地补充道:“虽然只帮了一点点忙。”
但是苍天可鉴,他们的心意可是半点不曾短缺的哦!
张眉寿点着头表示自己理解:“待回了京,我请你们去碧云楼吃点心听戏——你们先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守仁与苍鹿便将那日在海棠居里听到的看到的,你一嘴我一嘴地复述了一遍。
张眉寿听得心底发沉。
柳氏临死临死竟然又作起妖来了,还拉着大伯一起,险些害了祖母和大哥性命,又想逼死她母亲。
还有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族人。
“不过,那日张二伯母威风着呢,几乎是一个人就撑下来了。”王守仁由衷称赞道。
张眉寿欣慰地叹口气。
是啊,一个人就独自撑下来了。
她起初想,即便是她重生了,首要的却是要改变家人,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孤军奋战……可是,这一回,她除了出门前嘱托了大哥一番之外,根本就没使上任何劲儿啊。
倒全是他们冲在前头,她反而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完全用不上她!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简直让人欣慰过头——张眉寿没有追求地感叹着。
不过,母亲能做到如此程度,当真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这才彻底相信赵姑姑口中的那个强势又顶用的宋家二姑娘,与她的母亲真的是同一个人。
上一世,她从未有机会见过这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