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13节

张彦头也不回地道:“今晚我在西院歇了,不必等我。”

柳氏气得揪紧了帕子。

她为了这个家处处操持,不过跟他念叨一两句,他就不耐烦地跑去睡小妾了!

她半点不吃醋,只是干气。

她虽说是作为填房进的门,对张彦本身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意,但丈夫总是如此不体贴,她难免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她眼底便闪过一丝妒意。

……

两日后,王守仁和苍鹿又来看张眉寿。

王守仁带来了一本看起来极旧的蓝皮儿书。

“我爹压箱底的宝贝,我好不容易翻到的!”王守仁神秘兮兮地道:“这可是我爹娘多年来维持夫妻感情的独家秘本——”

张眉寿讶然地接过来。

她翻看一页,在心里读完头一句便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是什么书啊!

前世王守仁似乎也给过她这样一本老旧的书,似乎是让她转交给父亲,可她那时刚被烧伤,正无比低落着,所以也就没把这本书当回事儿。

那时她还不识几个大字,当然也看不懂。

“拿去给张二伯看,让他仔细研习,待学成之后,夫妻间必然不会再有争吵了。”王守仁胸有成竹地说道。

张眉寿有些怀疑。

真的……不会起反作用吗?

“这里头说的什么?是教人如何为人处事吗?”苍鹿在一旁好奇地问。

“对。”王守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乃维系男女感情之无上秘籍。”

“只对男女之间有用?”苍鹿又问。

“也未必吧……”王守仁想了想,认真道:“以此推论,断袖之间也无不可。”

张眉寿拿看待妖孽一般的眼神看向他。

王守仁虽是自幼与别的孩子不同,可她幼时怎没发现他竟‘博学多闻’到如此境界?

不过想一想,即使幼时她自他口中听到什么“男女感情”、“断袖”之类的词句,大约只会痴痴茫茫地问上一句“伯安哥,那是什么”吧?

喏,就如同此时纯洁懵懂的小苍鹿一般——

“断袖是何意?”苍鹿虽眼不能观,却最是好学。如今不过八岁,各类诗词文章已是张口就来,不知字形,却尤为善悟,自有独特的领悟藏于小小胸壑之间。

“就是男子与男子之间有了类似男女之间的感情。”王守仁就这么解释起来。

一旁的阿荔闻言瞪大了眼睛,脸色微红,却仍忍不住想听。

张眉寿听的嘴角都有些僵硬。

若说一滴墨能染黑一缸水的话,那王守仁必然就是这关键的一滴了。

可她似乎想错了……

苍鹿听罢,皱眉道:“那不是龙阳之好吗?”

他连龙阳之好都知道!

张眉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心中的纯洁少年模样刹那便崩塌了。

“一个意思。”王守仁还欲往下解释:“断袖之说源于……”

“别当着蓁蓁的面说这些。”苍鹿轻咳一声,及时打断:“若将她教坏了可如何是好。”

张眉寿:……现在说这个真的不会太晚了吗?

“对对。”王守仁恍然道:“这断袖的典故,回头咱们二人私下再细细探讨。”

还要私下探讨?

张眉寿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个小少年。

一个是名气在外的神童。

另一个是自幼被当作女儿家来养,生得好看到让真正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想要嫉妒的翩翩玉童子。

她好像已经被教坏了怎么办……

果真是近墨者黑,谁都休想逃得掉。

张眉寿心思复杂间,王守仁提出要下棋。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教张眉寿下棋,自称是张眉寿的“围棋师傅”。

苍鹿不肯落于人后,便也自荐做了张眉寿的“诗词师傅”,监督张眉寿背诵诗词。

张眉寿喜欢下棋,围棋象棋都爱,却不喜欢读书写字,起初为了应对,她常常照着书读,蓄意欺瞒这位眼睛看不见的“诗词师傅”。

偏偏苍鹿仍十分尽心尽力,数年如一日地认真讲解。

这让年幼的张眉寿渐渐觉得心中有愧,后来便偷偷改了这个恶习,倒也认认真真地背了不少诗词。

这些幼时趣事张眉寿原本早已淡忘了,眼下又当此情此景,记忆不免又清晰鲜活起来。

但眼下她却不想跟‘师傅’下棋。

她提议让鹤龄延龄一起过来玩叶子牌。

另外,又让人去请了张秋池。

“你不是向来不跟你大哥玩的吗?”王守仁惊讶地问。

020 卜一卦吧

“凑人数呀。”张眉寿道:“阿鹿向来跟我一起,你自己一起,鹤龄延龄又小又笨,也要两个人一起,那不是还缺一个?”

可她往常应该是喊张眉妍过来同玩。

苍鹿想到这儿,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一早张二伯去找我父亲,我都听见了……原来开元寺起火并未偶然,是你那二堂哥点的,即便说是无意,但你日后提防他一些,总没有错的。”

苍鹿的父亲苍斌如今任着六品的锦衣卫百户,为人正直,实乃锦衣卫中的一股清流。

张峦与他交好,找到他便是提早将开元寺着火一事的真相说明,以免当真被人盯上,再惹来祸事。

因是家事,张峦只说是张义龄贪玩不慎所致,并未提及孩子间的险恶用心。

所以,苍鹿才有此言。

“我知道。”张眉寿并不刻意掩饰什么,相反,她倒过来对苍鹿和王守仁说道:“不单是二堂哥,还有二堂姐——对他们,你们日后也要有些防备心。”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她既存了分家的想法,自然不会在朋友面前再去刻意维护他们。

现在她眼里的家人,并不包括大房。

对于她的直言不讳,王守仁和苍鹿颇为讶然,但讶然之余,又感受到了张眉寿对他们的信任,于是内心都很欣忭。

“蓁蓁,我跟阿鹿一定会护好你的。”王守仁看着张眉寿,稚嫩的眼神里全是真诚。

苍鹿在一旁连忙点头。

张眉寿看着他们,在心里默念道:我也会保护好你们的。

尤其是阿鹿。

“姑娘,该喝药了。”一句每日都能听到两遍的话,打断了张眉寿的决心。

她的脸垮了下来,看着进来的阿豆说:“且放那儿吧。”

阿豆为难地道:“赵姑姑说了,切不可再让您偷偷倒掉。所以,要奴婢看着您喝完才行。”

“你是听姑娘的还是听赵姑姑的?”阿荔先是怪了她一句。

阿豆说不出话来。

阿荔转脸却又向张眉寿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这些药常人喝了也是有益无害的,赵姑姑也是为了能让您早日康复……”

张眉寿哀叹一声。

谁说有益无害?

喝罢之后头疼恶心,不是害?

她正想着法子,苍鹿不由问她:“为何不肯吃药?”

“这药吃了没用处,我这腿的关键不在吃药上。”

若真需要吃,她不吃,那是她孩子气,她断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可压根儿不必吃的苦,还非要勉强吃,这多没意思啊。

阿荔已经将药接了过来。

苍鹿却伸手从阿荔手中接过。

他小心地拿起调羹,搅了搅药汁。

张眉寿以为他是要喂自己喝,刚要拒绝,却见他将碗口凑到唇边,自己先喝了两大口。

张眉寿愣住了。

“既然倒掉会挨骂,那我替你喝去一半。”他将碗递向张眉寿的方向,笑着道:“若你连这一半也不愿喝,便让伯安来替。”

王守仁连忙摇头:“我可是最怕苦的!”

别的事情他都当仁不让,可唯独喝药不可以。

“蓁蓁最懂事了,应当也不忍心逼你喝。”苍鹿说。

王守仁忙不迭点头,拿可怜的眼神看向张眉寿。

张眉寿到底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将那半碗药喝下。

其实,她知道这只是阿鹿拿来劝她吃药的手段——至于那替她的半碗,是想与她分担,给她做榜样,也是一点点纵容。

这就是阿鹿。

他的纵容从来是有度的,而这个度就是为了她好。

他认为她说喝药无用是不愿喝药的谎话……但不拆穿,只换着法子哄她喝。

可这药是真苦呀!

他方才是怎么做到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

张眉寿苦得直吸气。

阿荔连忙端了一碟酥酥的栗子糖过来。

张眉寿先放了一颗到苍鹿手中,自己再吃。

王守仁也伸手来讨,她嘴里化着糖,含糊不清地道:“原本不想给你的……”

却还是拿帕子捏了一颗到他手心里。

王守仁“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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