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看来很满意陈思谦恭的做派,朝南山樵道:“我说吧,这孩子在北京的时候就拜过我的门,只要我一招呼,他准到。南山先生,有什么事情,你就和他交代吧。”
南山樵仔细的打量着陈思,而陈思回敬他的目光也很不客气。半晌南山樵才哈哈的笑了,突然对他道:“你和白斯文,都是江北雨辰雨将军派来的人吧!”
陈思全身象给电击过了一样,先是一愣。然后就转向肃亲王:“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雨辰是推翻我们大清的民党人物,我在新宗社党里。怎么把我和雨辰扯到一块儿去了?”
他声音变得极其委屈:“难道因为我和白大哥都是从江北逃出来的?您把我叫到这里,就是想追究这个?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主子要我死,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不要再败坏了我对大清的一片忠心!”
在整个北中国因为安蒙军的事情而暗流汹涌的时候,只有山西,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安静。这个省份,在光复的时候也是一再动荡。新军起事,这里是全国不多的死了巡抚级别大员的省份。起义的民军先是被北洋军打了出去,然后在山西省门之外还闹出了吴禄祯被杀的大事件。最后尘埃落定,还是民党的阎锡山掌握了山西省大权。
袁世凯对这个近在肘腋的省份从来没有放松过,派来了监视着山西和阎锡山动向的民政长金永。而阎锡山也真的就表面百事不问,将行政大权拱手交出,并且还让自己的父亲居住在北京,当作让袁世凯放心的人质。他只是暗中牢牢的抓着部队不防,等着北中国的风云变幻。
在近代史上,这个人物应该算是最善于自保,最为圆滑的人物之一了。但是山西现在在他的统治之下,养兵不多。也看起来安静得很。不像其他地方,兵旅如林,战火连天。在整个北中国,似乎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每天早上,阎锡山惯常的都在自己督军署内散步。有时兴致来了,还做一套日本式的军体操。然后就是练字读书。下午才会客人,更多的还是处理着自己生意上面的事情。山西一省的政务,北方变幻的形式,看起来竟和他毫不相关。
也有他的心腹手下劝过他,现在眼见着袁世凯集结重兵于绥远,压迫山西外长城一线。南口一带,还有袁世凯新编练的几个师。京汉线上,陈宦的第一军就是最大的机动力量。对山西也成为了三面合围的态势。都督是民党出身,现在又有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民政长,哪一天袁世凯要动都督的手,那时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都在劝他赶紧的和南方最大的实力派雨辰联络,利用雨辰对袁世凯咄咄逼人的态势,挟以自保山西的地位。更何况雨辰提倡的地方自治,简直就是山西这些将领和官吏自保权位的最好借口。起初每天听着三四起人这样劝说,阎锡山还笑笑听着,不置可否的样子。到了后来,有人一提这个建议,他简直就是马上将人赶出他的官署。除了几个心腹,大多数的山西人都认为他们这个都督是怕了袁世凯,就等着哪天交卸了。他听到了风声,也当是过耳春风,毫不在意。
这天阎锡山仍然在他的督军署内遛弯,他自从光复之后。几乎就从来不穿军装,夏天还是长袍马褂。肥短的身子,看起来就象一个山西的土财主。正慢悠悠的走着的时候,一个贴身副官走了过来,敬礼道:“都督,有客拜访。”
阎锡山站定了脚步,不满意的看了那个副官一眼:“甚?你不知道我上午都不见客么?白当那么久的差了!”
那副官被他眼光一扫,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还是鼓足勇气道:“都督,是莲品先生带来的客人。他们说早上打扰都督的人少,一定要见。莲品先生还交代我们一定要注意关防,不要告诉别人都督早上见客了。”
阎锡山眼睛一亮,最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朝自己副官吩咐道:“莲品先生说的话,就是我的命令。告诉他们,我在小书房会客,谁来了都挡驾!”
阎锡山的文胆,也是最心腹信任的手下赵戴文带着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人走进来的时候。阎锡山正在把玩着手中的一个内画鼻烟壶,精神似乎都完全的贯注在其中。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下头,淡淡道:“莲品,和这位老弟台请坐。我向来上午不会客,因为自己精神不济。怕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情。那久很对不起朋友了。”
赵戴文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神色,他搓着手。朝阎锡山笑道:“百川,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江北来的客人。从京汉线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我们在江北的代表一川也有电报来,说这位客人负着江北雨辰的重要使命,特地来见都督。”
阎锡山站了起来,打量了来人几眼,微笑道:“这位老弟台贵姓,台甫?江北雨将军这么看得起阎某人,但是阎某现在已经闭门杜客,百事不问,就等着交代了。雨将军有什么事情托付我,那当真是看错人了。”
来人将帽子摘了下来,虽然一路辛苦赶来,颇为困顿的样子。但是还是掩饰不住眉目间英悍的神色。他正是雨辰身边的副官处长陶定难。他微笑着朝阎锡山行了个礼:“在下陶定难,是雨将军身边的副官处长。雨将军一直认为阎都督是北方有数的英雄人物。这件事情,非阎都督的担当,不然不能办下来。我这里有雨将军一封亲笔信。在此面交。”
阎锡山脸上神色不动,等着陶定难从贴身的暗袋里将那封亲笔信取了出来。信没有封口。他取出来,就现看后面的落款。果然有雨辰的私章在上面。为了表示郑重,甚至还落有江北巡阅使署的关防。他抬头看了陶定难一眼,才开始细细的看那封信。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突然重重的一拍自己的椅子扶手:“莲品,你带的什么人来!来人,去通知金民政长,我这里有个奸细乱党!”
第二十二章 日本的野心
李睿带着一连骑兵和几个参谋在高处用望远镜久久的看着不远处多伦的地形。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土围子罢了。但是周围挖了几道壕沟,土色还新鲜得很。围子里面的蒙古兵发现了他们在看地形,隔着两千多米的距离步枪就乱纷纷的打响了。这里是旧张库台站道通往库伦的最后一个屏障了。虽然守军增加了不少。但是战斗素质还是一样的薄弱。
李睿放下望远镜,嘲弄的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侦察参谋道:“记下来!大概五百人的守军,步枪土枪各半。没发现周围有什么预备兵力控制……把大炮带上,一个钟点准定能拿下!”
哪个侦察参谋笑道:“要是侯疯子骑兵营长在,估计他又带着骑兵一头撞进去了吧。这里也旧给他拿下来了。”
李睿哈哈一笑:“你以为我和侯疯子一样?九师有个张疯子,咱们安蒙军有个侯疯子。都是枪一响就往前冲的主儿。我可没那么厉害,知道自己还能用大炮。走吧!司令还在等着咱们消息呢!”
几十骑马在高处呼哨一声,转身就驰了回去。多伦的枪声响得更紧了,也不过是向他们送行而已。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安蒙军的步兵先开了上来。这些黄军衣的大兵,不少都用缴获的蒙古马改装成了骑马步兵,机动力大大的上了一个台阶。他们都背着背囊,下马就在离多伦一千多米的地方大摇大摆的做起了工事,对面的蒙古兵除了以枪声骚扰。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击的。他们这些守军,大多是各王爷的私人卫队拼凑起来的,欺负草原上的农牧民,敲诈一下商人,拿手。打起仗来那是绝对的外行。在安蒙军整齐的军容面前没有拔腿就跑,已经是凭借着草原汉子天生的悍勇了。
他们不像乌泰部,手下多是马匪出身,颇为剽悍,也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安蒙军步兵们挖了一个个卧姿工事,就纷纷的把枪架好。等着后面的炮兵进入放列。何燧骑在马上和李睿一起看着炮兵在忙碌的展开火炮。李睿笑道:“司令,对付这个土围子。咱们少打一点炮弹吧。一路上带着不容易,说不定在库伦还要打一场恶战呢。”
何燧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张之江。张之江正羡慕的看着这九门管退式的法国施奈德山炮呢。他们绥远部队,只有一些陈旧的架退式老山炮,还很少派上用场。安蒙军携带了九门山炮出塞,这次是第一次认真放列出来。想到要用大炮狠狠的揍对面的家伙,张之江就兴奋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灼然,早点干吧!把多伦先砸趴下,接手就扫荡库伦。咱们这二千里的远征,也就大功告成啦!”
是啊,从绥远出发,已经率领这几千健儿,奔袭了二千里了……如果从徐州算起,那真的是北向万里了。男儿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他眉毛一立,对李睿道:“命令炮兵,节省炮弹。每门炮只允许发射十发!不要脑子一热几十发就干出去了!炮声一响,一团一营就发起冲锋……我要求他们一次冲锋就把多伦拿下!”
当何燧在塞外茫无涯际的大草原上向前坚定的推进的时候。无数关心着安蒙军命运的人们也在全国各地活动着。江北军的全部心思,现在几乎都扑在了怎么把安蒙军接应出来的事情上面。这近万名为国远征的弟兄,无论如何不能丢下来!
南山樵微笑着看着陈思,一时并没有说话。只是肃亲王忙对陈思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老头子是信得过你的……南山先生,你怎么怀疑起我们满人的好汉子出来了?现在这么忠心的人物不多?怎么见面你就怀疑起他?”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陈思已经滚倒在地上。朝肃亲王跪着,却倔强的扬着头不说话。肃亲王一脸焦急的想拉他起来。南山樵哈哈笑了一声:“可对不住陈先生了!我是听说陈先生在热河四处奔走,就是不想让乌泰他们壮大实力,然后去攻击安蒙军……这样看来,陈先生定然有自己的想法。是我一时想得左了,把你们和江北雨辰想到了一起,抱歉抱歉!”
陈思被肃亲王一拉,半推半就的就站了起来。昂然对南山樵道:“我在热河活动,就是不想咱们这些满蒙的老人,跟着乌泰他们去胡闹!安蒙军现在锐气正盛,这点实力加上去。也是损失干净的份儿,再说了,外蒙也是我大清的领土。满蒙从来都是一家!他们闹什么独立,也是从我大清土地上割裂出去!陈思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坏了他们的事情!这满蒙就算要起事,也是应该咱们新宗社党和肃王爷带头,迎咱们皇上为满洲为首!”
肃亲王拍着陈思的手:“你说的很是,说的很是。外蒙那几个蟊贼在俄国老毛子挑唆下错了心思。咱们本来就不应该帮他们。还是在关东州好,有日本朋友帮咱们。再有你们这些忠心手下在外面奔走,一旦发动起来,咱们满人复国大业必成!”
南山樵看着陈思,又突然道:“你从北京过来,可知道袁总统调了两师兵北上,准备缴械改编安蒙军?”
这话一说出来,陈思又是浑身一震。他定定的看着这个老是出惊人之语的日本人,脑子里的念头不断的象闪电一般掠过。最后才用一种不确定的口气反问道:“这不能吧,袁世凯这老贼狡猾至极。他不知道一动安蒙军就是和江北雨辰彻底破脸了么?南方北方那大战就在眼前。他可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对付这支军队,他就不怕成为天下的公敌?”
肃亲王和南山樵对望了一眼,还是肃亲王摸着胡子微笑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袁世凯这个窃国奸雄和雨辰这个民党干将打了起来,我们在满蒙起事的把握可又大了几成!现在咱们是就怕袁世凯不动手,他一动手,咱们可就有的是机会了!”
陈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朝肃亲王打了一躬:“还是王爷的见识远,属下一时没想到这么多。听王爷一说,属下觉得这的确是件好事情。就盼他们快打起来。”他说的高兴,背后却觉得细细的渗了一层汗出来。
安蒙军危险!他知道雨辰现在正对袁世凯步步进逼,心怀天下。袁世凯不甘于一直被动。想找个机会和雨辰摊牌决战。那一定也是有这个心思的!在决战之前,找个名义先把背后这根刺拔掉。正是稳固自己后方再正常不过的做法了!他才从热河过来,一时竟没有听到这个风声。要是事先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热河!在那里自己颇有几个能指挥得动得内蒙古王公,都是被他用钱喂饱了的。在策应安蒙军的上面,自己本来还能做点什么。可是现在自己如何能离开大连,去热河呢?
肃亲王满意的笑笑,又看了南山樵一眼。南山樵微笑道:“对,我们这些关心满蒙局势,热心赞助满人复国运动的日本友人,也是很希望看到你们出现这个机会的。安蒙军的事件,在北方闹得越激烈越好。要是他们轻松被袁世凯缴械改编了。北方局面稳定。东三省有着二十八、二十九两个师的驻兵,东蒙古和热河也各有都统。对肃王爷的事业也大不利吧!关东州驻有日本精兵,但是没有机会借口,我们也是不能直接参与帮助肃王爷的事业的!只有满蒙真正的乱起来,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才能以维持满蒙治安,保护帝国生命线的名义来出兵帮助你们的事业……”
陈思听得一阵恼怒,肃亲王却在那里摸着胡子摇头晃脑。他沉声的向南山樵询问道:“南山先生的意思,就是要让安蒙军进入热河,在满蒙之间和袁世凯的军队打仗么?这样关东州的日本军队就能出动维持,而肃王爷就能趁机而起了?”
南山樵眼睛一亮,朝肃亲王笑道:“王爷,怪不得你这么看重他!这年轻人当真是满人中罕见的干员啊!我们筹划那么久的意图,他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王爷您今后的事业,可真得大大得倚重他啊。”
肃亲王笑得眯起了眼睛,连连的点头:“好孩子!不枉当初我那么看重你!这的确是咱们最好的机会!要是袁世凯和雨辰打完了,另一方的势力肯定大为稳固。他们都是咱们的敌人。这个机会再不利用那可就没有了……咱们满人能否复国,就全部在此一举啦!关东州的日本军队,还有现在的日本外相内田康哉先生。兴亚理事会的东亚先觉志士们都认为这次是咱们的好机会,要是成功的话。今后日满提携,东北亚我们满蒙的局势,就是深固不摇!”
他的声音由兴奋渐渐变得辛酸:“改元以来,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辛苦啊!太后也被袁世凯这个奸贼给害死了,他又正守着北方。我们就是要在安蒙军的事情上面不能让他得手!好孩子,你要把这事情能办好了。我善耄没有儿子继承。你就入继我肃王这一脉!”
袁世凯调动部队北上,准备先解决安蒙军。在对雨辰持强硬态度。这些情报,早被日本侦知。当初1910年日俄密约外蒙为俄国势力范围,而南满和内蒙为日本生命线。北满日俄势力各半分配。早已在纸面上将中国的满蒙地区瓜分完毕。看着俄国人在外蒙事件上的活动。日本关东州的军人,南满兴起的财阀,还有兴亚理事会这样的团体。早就希望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有所行动。外相内田康哉就是当时主持签订日俄密约的当事人。在满蒙问题上,他也是日本政府中绝对的鹰派。趁此事变,扶植起一个满洲国出来,再由日本控制,已经成了这群人心目中现在最大的目标了。
眼见欧洲局势日趋紧张,相信西方国家在远东的势力也将很快收缩。由满蒙而进一步将整个中国攫取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日本的大陆政策,相信会由这次安蒙军引发的事件,而大大的向前迈进一步。
所以他们才对在热河有着相当活动能力的陈思这么青眼有加。要是能把安蒙军接应到热河。和袁世凯的北洋军队在这里发生冲突。热河威胁着南满铁路,日本军队有的是借口可以大举出兵!
陈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己去热河。很有可能能帮上安蒙军的忙,将他们从外蒙接应出来。但是就这样把日本这条饿狼引进中国的门户吗?就算这样能救了安蒙军,不也成了国家民族的罪人?但是放着安蒙军九千弟兄不管。他们和江北隔着千山万水,就让司令的精锐武力被袁世凯缴械改编?在这个时候,江北军上校陈思茫然不知所措。
他最后终于一咬牙道:“王爷的吩咐,南山先生的好意。陈思岂能不知道?我愿意再走一次热河!为了咱们满人复国的大业,豁出命去也要把王爷交代的差使办好!”
肃亲王哈哈大笑:“不愧是我们满人的千里驹!此去热河任务艰苦。可再不能让你一个人轻身犯险了!你先在老头子这里休息一两天。我会安排熟悉蒙古情况的手下和你一起上路,南山先生也会安排日本军官陪同保护。你现在的命可对我们复国大业重要得很哪!”
陈思知道这也是应有之意,他也的确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思考对策。无什么说得就告辞退出。自由肃亲王府内的仆役安置他下去休息。
等他才一出去,刚才那个总是笑呵呵,看起来有些软弱糊涂的肃亲王就眯起眼睛,神色变得郑重了许多。南山樵微笑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