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凛然的向所有人行了一个军礼,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着他。
“父老兄弟们,我最亲爱的同胞们。兄弟站在这里,在这个光荣而伟大的日子里,实在有很多话想对大家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们老大中华,被外人称为睡狮,称为病龙,已经在东亚昏睡了几百年。外面世界日新月异,发展一日千里。我们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勤劳的民族,被拉在了后面……满清政府的血腥统治和愚民政策让我们在这一片黑暗的空气里,等着四下的强邻来欺负咱们,来瓜分咱们。
甲午年,庚子年……我们一次次的被打败,一次次的忍受屈辱。是我们的民族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个政府出了什么问题?兄弟觉得,这两个原因都有。满清政府的腐朽且不去说他,我们这个民族也的确是老大了!
世上的事情穷则变,变则通。天幸我中华还有大家这些热血志士!为了咱们中华民族的再次复兴,奔走了几十年。同志们牺牲的数目,已经足以燃起中华变革这个祭坛上的圣火!没有这些牺牲的同志,就没有武昌首义乃至上海光复的今天。
所以兄弟站在这里,心里有的只有惶恐。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无以告慰先烈们在天的英灵。
上海光复了,这只是第一步,是旧时代的终结,也是大时代的开始。我雨辰在这里向各位最亲爱的同胞谨誓,将以自己的血肉决心,彻底的将满清王朝推倒!为中华复兴,炎黄子孙重立世界民族之林而奋斗终身!如有违誓,天实鉴之!”
他又用力的向台下群众行了个军礼。大步的走下台去。
人群安静了一下,转眼间整个张园都沸腾了。无数的人想伸手去触摸一下这个雨将军,无数的人跟着他的马,向外面涌动,欢呼声,喝彩声,还有口号的呼喊声,震动了整个的大上海。
雨辰骑在马上,就在人群组成的海洋里,向制造局的都督府缓缓行去。他有些头晕目眩。其实刚才的话他说得是半真半假。有些他心里的话,有些却只是为在人们心中树个良好形象而已。他自己现在想得最多的,还是在这个时代怎么样站稳脚跟,先让自己过得好再说。但是看着人们一张张狂喜兴奋和充满希望的面庞。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不由的浮现在他的心头。
为什么就不能在我手里,塑造出一个崭新的中国呢?
这条路,是很难,但是总要有人去走。
第十二章 银行和海军
在张园的主席台上,十几个嘉宾看着空空的园子,还有满地的零落。不由得面面相觑。彼此之间脸上只有尴尬的笑容。陈其美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嘴里嘟囔着不知道是不是骂人的话,甩甩袖子就走。李平书在背后招呼他他也不理,气哼哼的去得远了。李燮和喃喃道:“英士这也真是……”
李平书低低道:“真是什么?英士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这么辛苦,就是为这位雨都督做了嫁衣裳。”他声音很低,目光悠远。李燮和没有理他,向远处望去,似乎就看见了历年来牺牲的那些同志,他们或者开朗或者英伟的面容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一时间竟似痴了。
张季直突然笑了起来:“恩孚,走,我们去拜会这位雨都督去!岸不来就船,咱们船就去就岸,对这位都督,我实在是仰慕得很。”沈恩孚看着他,没有说什么,扶着他就朝马车行去。张季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李平书:“平书,上海光复局面来得不容易,大家要好自为之啊。”
李平书呆呆的看着张季直和沈恩孚走远,突然又想起自己和英国驻上海领事肯特还有个约会,跺了跺脚,也自己去了。
雨辰才回到制造局,张季直后脚就到了。对这位状元公,雨辰可不敢失了半份礼数。忙让到书房坐下,一干闲杂人等全都不许入内。
张季直今天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也没什么客套,劈头就问雨辰:“都督对现在的局势如何看?”
雨辰沉吟一下,看着张季直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终于决定说实话:“现在武昌那边情势危急,在北洋劲旅的进攻下,武昌这个四战之地肯定守不久。什么时候沦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南京起义又高失败,本来革命大业已经到了危险的关头。但是现在民心已不在清,天下尤其是南方莫不期待光复。只不过有些疆吏还在心存观望而已,上海既然光复,只要再拿下南京。东南震动,至少长江以南,已经不再为满清所有。就算北方,也有权臣当政,满清的时日,已经是譬如朝露了。”
张季直微笑道:“说得实在,说的好!老朽也经历了清季这么些年,眼睁睁的看着的确是要改朝换代了。那将军又以为,改朝换代之后,一定是民党当政,举国共和么?我们华夏封建几千年,现在突然共和,合适不合适?”
雨辰听到张季直这个问题,很是踌躇了一会。历史,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发生了改变,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但是这老人的目光似乎把自己看得通透。这老人沉浮晚清宦海几十年,对眼下这个局势,其实远远比自己是要清楚的。与其虚言巧释,不如直舒胸臆。以他的身份地位,找上一个后生小子门来,也不会是只说几句话便算了的。
“民党其实在国内,并没有太深厚的基础。品流也实在太杂,要是放在和平的宪政国度,作为一个政党联盟是够格的。放在这么一个乱世里,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朝一个目标奋斗,却是太难太难。小子可以在这里断言一句。满清彻底推翻之日,也就是民党分裂之时。而在北方那位权臣呢,他的团体却颇为巩固,夹袋里也很是收藏了些人物。满清推翻,也许大权就是在他的手里……至于华夏适合什么体制,这那是小子能够胡说的?不过按照国内的传统,本来由君主专权而君主立宪是再适合不过的。不过戊戌一变,满清已经自己放弃了保全爱新觉罗家地位的机会,以后九年预备立宪而搞出个皇族内阁,君主立宪在百姓中已经臭了名声。再回到君主体制是绝不可能,也只有在共和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啦。”
张季直这下真的吃惊了,他本来就想探探这个让他觉得好奇的青年都督的底细,却没想到这个都督却是想得如此的深远,思路如此的清晰!顿时有了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这个世界,真的不属于我们这些老头子啦。
他谓然叹道:“本来老朽还想就都督行事和你探讨一二,现在看来,都督定然是成竹在胸,也毋庸老朽多言了。不过老朽实在是佩服都督得很,都督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老朽也算是为上海光复出自己一番力吧。”
雨辰一听,顿时眉花眼笑。自己正在为一件事情头疼。这张季直可就算送上门来了。他顿时凑了过去,如此这般的和老头子说了一番。张季直听完呵呵大笑:“都督果然没有放过这条财路!好,老朽这事情还办得来。尽管放心交给我吧,不管是洋人还是这里的绅董,靠老朽这张老脸,还勉强走得通。”
雨辰也笑眯眯的:“这些事情要是交给别人来办,那肯定是不成的,交给季老操持主办,那就万无一失啦。”
十天后,在上海的英租界,一家光复银行正式挂牌成立,注册资本为三百万关平两白银。全部由雨辰出资。第一任董事长为张季直,他在实业界有着巨大声望也有着多年来主办南通垦殖银行的经验。光复银行凭借着在华人银行中较为雄厚的资本,除了正常的银行业务。在外汇炒作,套购物资,以及将在国际上正在贬值的白银兑换成美圆英镑的过程中,获利丰厚。在1913年张季直卸任的时候,光复银行的注册资本已经达到了九百五十万元。发行的钞票通用东南五省。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陈山河提心吊胆的从侧门摸进了制造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不敢回制造局的一团部,跑到吴采那里骗了一顿晚饭。估计雨都督应该已经休息了,这才敢悄悄的摸了回来。
没想到才到二门口,就看见雨辰军装整齐的正从二门出来,何燧、吕逢樵和几十个护兵都跟在他的身后。正和他们撞个正着。
雨辰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陈山河就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吕逢樵也板着脸紧紧跟上。陈山河被雨辰哼得有点腿软,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何燧拉了他一把:“跟上来。”
陈山河一溜小跑的贴着何燧:“怎么回事?”
何燧这两天也累得够戗,灯火下满眼都是血丝。他有气无力的朝陈山河笑道:“你小子下午干的好事!送两个光复会的小姑娘到督署来找着都督要参军。最后还是李燮和来把两个小姑娘领走了。都督气得拍了桌子,骂你胡闹。现在正出去找船呢,说把你送回去。”
这下可把陈山河吓得够戗,腿都哆嗦了:“灼然兄,你千万替兄弟求求情。这副团长没干两天,就又要让我回去挨爹的棍子。那日子怎么活?就算回去看林述庆那张包公脸,也没滋味得很。”
何燧笑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点胆子?胡闹起来还不知道个深浅?实话和你说吧,都督带咱们去码头迎接从镇江开过来反正的满清的长江舰队!”
雨辰站在高昌庙码头前面,这里地形开阔,吃水很深,又有为军舰配套的各项设施,北洋舰队每年过冬都在这里驻扎。满清的四条最大的海字号巡洋舰都泊在高昌庙。但是现在海天号去参加英皇的加冕典礼还没回国,其他三海都在武昌。这个码头空空荡荡的,只有二三百名海军基地的士兵,都已经被雨辰收编了。
黄浦江水拍打着码头,激起一阵阵的潮水声。江风吹得雨辰军装下摆高高飘扬。陈山河乖觉的将一件军大衣在披在了雨辰的身上。雨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下次别胡闹了,也是这么大人了,又是副团长的身份,有个大人样子好不好?”
陈山河默默的点点头。这都督不过比他大不了一两岁。说话却纯是父兄的口吻,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觉得听他的训斥教导是再自然不过。
远处的灯台的闪动了几个信号,过了不多时,远处的江面上也闪动了几下微弱的灯光信号。汽笛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等候的时间似乎很长,终于在夜幕下,一条长龙般的灯光驶近了码头。十几条军舰划开的白色浪花在夜色下也分辨得出来。
雨辰在心中默念:“楚有、楚泰、楚谦、驱鲸、舞鹤……登瀛洲,十一条炮舰,一条鱼雷艇,一艘运输舰……”身后何燧兴奋的大喊:“我们的海军!”
雨辰回头朝他一笑,纠正了他的说法:“是中国的海军。”
十三条大小船只靠近了码头,桅杆上都悬挂着青天白日的海军旗。站坡的各船官兵随着值更官的一声命令,全部都站立得笔直的行礼。楚有舰上的舰长,也是长江舰队的临时统带高凤翔从跳板上急急的望下走来,握着等候的雨辰手说不出话来。
雨辰知道他们这些长江舰队的官兵也是吃足了苦头,先被萨镇冰丢下不管。最后倒向了镇军林述庆,林述庆他们又开发不出军饷和伙食来。这些海军的基地本来就在上海,听说上海也已经光复了,这十三条军舰就拔锚起航。林述庆知道也留不住他们,干脆做个好人,发电报给雨辰让他妥为接待照顾。
雨辰握着高凤翔的手,温和的道:“高舰长,什么都不用说啦。我知道你们海军弟兄为了参加革命所吃的苦头。到了我这里,就算到了家啦。弟兄们积欠的军饷,都由我来发。但是现下我们苏沪革命军也是发的光复饷,军官不分阶级二十元,士兵十元。等日后安定下来,再好好的补给弟兄们。”
高凤翔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们这些海军弟兄,能有口饭吃就已经感激雨都督了。大家都拿一样的光复饷,我们海军也成。说实在的,这些天来,我对不起这些跟着我的弟兄们啊。”雨辰拍拍他的肩膀:“高舰长,赶紧招呼弟兄们下船休息一下吧,吃点热的,换换衣服。休整个几天,就又是一支精锐的革命武力了!有了你们,我们中华苏沪革命军就好比是如虎添翼!”
是啊,有了这十三条军舰,长江下游,还不是任我来去?雨辰嘴里在和高凤翔说着话,眼睛却早已在这些军舰上面离不开了。
新中国的海军,就从这十三条军舰上起步吧。
第十三章 震动
在美国赴欧洲的肯尼亚号班轮上,这正是大西洋上气候最恶劣的日子。狂风卷起大浪,砸在这艘班轮的甲板上,转眼又四溅开来。桅杆上的了望员的雨衣已经湿透了,但还是哆嗦的坚守着岗位。不时的摸出个酒壶来,偷偷的喝上一口,再咒骂几句这个鬼天气,顺便诅咒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该死的海员。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平躺在二等舱的铺位里,读着报纸。他有着中国南方人深深的眼睛和柔和的面孔线条。在有的地方,他被人尊称为中山先生,革命的先行者。有的地方,他孙文的名字被恶意的加上了三点水,等同于那种江洋大盗。在更多的地方,他被看作是一个满嘴车大炮的空谈家,只会发起一场又一场没有头脑最终却告失败的暴动。
他正是才交卸了美国洪门筹饷局北路委员职务的孙中山,同盟会的主席,在丹佛听到了国内传来的武昌起义的消息后,匆匆从美国搭船开赴欧洲,再从欧洲转赴香港。
舱室门被砰的一下撞开了。孙中山慢慢的从报纸上转移开视线,就看见朱卓文挥着一张纸满脸兴奋的看着他。朱卓文是孙中山的表弟,在日本起就跟随孙中山,这次又和他一起在美国北路筹饷,再一起返国,比孙中山年轻二十多岁。孙中山一向都称呼他是bad boy。
还没等孙中山问他话,朱卓文已经几乎是在高声嚷叫:“刚才从电报房抄到的新闻,上海光复啦!”
孙中山慢慢的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英士和平书两员大将在上海主持一切,在香港还有汉民兄照应支持,上海光复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我们这次就不用从香港转船了,从欧洲直开上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