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光复!上海光复!
经过一夜的扰攘,当白天来临的时候,人们都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各家报馆加印的号外在人们手中争抢。以黄帝纪元开头的布告被人们围着大声的朗读。无数热血沸腾的青年纷纷到上海军政府在闸北和高昌庙两处的招兵地点报名参加革命军。
街上巡逻的中华苏沪革命军的士兵军官被人群围拢着,打听着上海都督雨辰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不得的人物。这些士兵脸上泛着骄傲的红光,胸脯挺得高高的,在街上巡逻的军姿更是越发的标准挺拔。就连昨晚被收编的两千多个警察,都吹嘘着自己早就已经是苏沪革命军的同志,里应外合,一举光复了大上海。
而李平书和李燮和这些才履新的上海军政府的高官,坐着马车四下召集会议,布置工作。既要全盘接收上海的民事工作,还要维护市面稳定,更有筹饷重任。还要布置下午在张园的光复庆祝大会会场。实在是忙得四脚朝天。
在制造局的都督府,雨辰也督促着手下军官不得稍有休息,雷厉风行的进行着工作。先将上海关道,造币厂,铜圆局的八十多万两存银全部陆续运回制造局,陆续的拿一些到造币厂去改铸成洋钱。又加紧整编部队,原来的两个支队全部升格为团,把架子先搭了起来。第一团团长何燧,副团长陈河山。辖三个步兵营,每营四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第二团团长吴采,副团长张雄夫,编制同第一团,都是老底子升格的。每团现在暂时只有五百多人,另外成立了一个教导营,以陆军第四中学的几十个学生充当下级军官,同时选拔那些纷纷来投效的有过学陆军经历的青年军人。以吕逢樵担任教导营营长,兼担任军政府都督卫队。营辖五个步兵教导连,两个炮兵教导连,一个骑兵教导连。全营暂时只有三百多人。另外还以原来的警察编了两个巡警支队,每支队三百多人,配合原来的旧警察维持全市治安。苏沪革命军总部几大处也全部建立了起来,吴采兼参谋长,领导参谋处工作。王廉原来在陆军中学学的主计,就当了军需处长,副官处长是一个陆军中学学生张志鹤担任,军法处处长是日本陆士毕业的,在制造局服务的一个青年军官纪存中,他原来曾经在湖北新军当过军法官。情报处处长暂时委了陈三爷担任,他老人家还推脱了半天,还是陈山河和他耍了半天的赖才搞定。
雨辰知道自己手里的班底薄弱,虽然投军的青年不计其数,他也不敢滥收。只是斟酌着自己的力量来扩充队伍,计划在十天内把编制内的部队补满就已经是自己觉得很快了。这时他无比的想念起秣陵关失败后,流散在道路上的几千名经过训练的新军士兵了。
编制内的二千苏沪革命军官长士兵,马上按照军官不分阶级,每人每月二十元,士兵十元的饷章,发了一个月的光复饷。另外又派陈三爷和几名军官,带着几万块钱赶回镇江招揽原来第9镇的流散军官士兵。招到多少,就用船运回来多少。
仅仅这些军队整编还有维持治安的事情,就忙得大小军官们分身乏术。雨辰也是刻意的要求他们和民政的事情保持距离。嫡系,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叫嫡系。而且军人,也还是纯粹一些的好。
陈山河头上冒着热腾腾的汗,但还是把军帽戴得端正。风纪扣扣得整齐。皮带马靴铮亮。他们的雨都督,对军人风纪要求最严,昨天几个士兵因为一夜疲倦,军容稍有不整,就被雨辰命令关进了军法处禁闭。让他这个随便惯了的人都不得不穿戴整齐。
他正在闸北巡警总局门口设地招兵。面前拥挤的全是人头,一个个青年大张着嘴,我报名我报名的喊声混成了一片,这样怎么让他好好挑兵?雨辰早就交代过了。营混子不要,有江湖习气的不要,身体瘦弱的不要,最好是青年学生才好。他可不敢随便乱挑一气,不然雨都督只要冷冷的看一眼过来,他这个无法无天出名的人物都觉得害怕。说也奇怪,光复前,他还不拿这个都督当多大的一回事,一夜拿下上海后,大家看这个年轻的顶头上司就多了几分敬畏。拿下上海后又逼着他们拼命做事,行事极有条理又雷厉风行,让他们一个个心甘情愿的在那里拼着老命的忙碌,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个青年这时的眼里看来,世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未来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他跳到桌子上,拿起个洋铁卷的喇叭,扯着嗓子大喊:“大家不要乱!按秩序一个个来!大家都是有志革命的热血青年,应该有遵守纪律的自觉!到了军队里面,纪律还要更严!还有乱拥挤的,我就一概不收!”
几十个士兵用枪托左推右打的,好容易才把秩序整理好。陈山河松了口气,决定对那些兵士用枪托打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人们规矩了很多,招兵的速度也加快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已经挑了一百多个合用的青年。陈山河正埋头登记,就听见两个脆生生的声音对他说:“我们也要参军!”
陈山河一愣,目光缓缓往上移动。先看到了月白褂子下婀娜的腰身,然后就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面孔。他眼前一花,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梦中情人啊!
两个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女孩子看他发呆,不耐烦的道:“你看什么呢,还不把我们的名字填上?”陈河山这才反应了过来,带着笑容,按他身边一个老班长的回忆,这种笑容可以称之为猥琐,非常和气的对两个女孩子道:“我们军队不招女兵……两位的名字是?”
就算在上海这个开风气之先的大地方,女孩子想参军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的。看着这边的一切,排队等候的人嗡嗡声一片。两个女孩子对望一眼:“我叫尹锐志,她叫尹维俊。我们都是鉴湖女侠的学生,在大通学堂都学过骑马打枪。本来到上海是准备参加起义的,既然你们抢了先,也就算了。又听说你们要打南京,我们这次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
尹家姐妹是绍兴大族尹家的子弟,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她们的秋瑾老师。秋瑾殉难,她们和满清就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听说光复会在上海主持起事,就跑了过来要参加,这些光复会的长辈拿她们当自己女儿一样看待,只好带在身边,也没有让她们去冒险的打算。这次被雨辰他们抢了先,这两个女孩子蓬勃高涨的热情无处宣泄,听说苏沪革命军在招兵,就瞒着李燮和跑了过来。
陈山河一听大通学堂和鉴湖女侠,就知道是棘手的人物了。既不想也不愿意得罪,又实在不能招收两个娇滴滴的女兵。念头一转,朝她们笑道:“我这个团实在是没有女兵的编制,等这边事了,我带你们去见都督如何?如果总部有女兵编制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你们看可成?”
他心里也有他的小小盘算,要是这两个女孩子能在总部,那我陈无病的机会不是多了许多?
而这一切,不过是上海这个大局变动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张季直老先生手里拿着一块新铸出来的银圆,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看。老人家上了年岁,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精神有点委靡。这位老人是清朝的状元公,一生以办垦殖和实业闻名,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东南的局势,都有莫大的影响。他这次也是受了李平书和陈其美的邀请,来上海协助光复事业的。一直住在史量才的公馆里面。
他本来一直在活动江苏独立,因为秣陵关失败,张人骏铁良张勋等人据传可能要动他。他老人家才从南通匆匆赶到上海,不过才一天,上海就已经天翻地覆。
沈恩孚恭谨的走了进来:“季老,马上已经是下午两点了,都督府里派来接您老的卫兵已经到了,马上在张园的光复庆祝大会三点开始,您看是不是这就动身?”
张季直没有理他这个话茬,只是举着手中银圆给沈恩孚看:“春晖,你来看看,这是造币厂中午才铸出来的新银圆,含银完全和龙洋一样。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使用了。”
沈恩孚当然知道这个,这是昨夜造币厂的工人连夜做的模子,正面就是雨辰的略有些粗糙的头像,背面是汉元两个大字。含银和龙洋一样是七钱二分。成色极好,已经陆续鼓铸了几千枚,当作饷钱发给苏沪革命军的兵士,到了下午,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了。虽然成色和龙洋是一样的,但是商户都极其愿意接受,甚至一块“雨大头”(百姓对这个新银圆的俗称),可以换两块龙洋使用。
他不知道张季直巴巴的给他看这个银圆做什么。张季直叹道:“这个人,有一手啊。”
沈恩孚这才知道张季直说的是雨辰,他微笑道:“季老,您知道现在咨议局怎么说这个都督么?都说他是个二杆子都督。白天到现在,已经杀了不少人,都是拉着旗号自己招兵的人,这些人他不想着招揽,却见一个杀一个,这上海,他还坐得稳么?他在上海也捞到了不少钱,却全藏在制造局里,一点也不想着结交上海的人物。还让平书帮他募集军饷三百万,平书也乐得借他的旗号大干,让这些绅商都反感他。这样算下来,这个都督还能干几天?”
他是很不看好雨辰这个都督的。张季直慢慢看了他一眼:“这个青年都督就想呆在上海么?你们也太小瞧他了。”
他问沈恩孚:“雨辰今年多少岁了?”
沈恩孚答道:“上午去拜会他的时候,发现他出奇的年轻。也动问过他的青春,他说是二十三岁。”
张季直点点头,看着手上的银圆出神。沈恩孚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敢催促这位老人。张季直淡淡的道:“才二十三岁,年轻得很啊,这将来的天下,看来是这些年轻人的了。”说着就站起身来,自然有下人伏侍他穿上外袍马褂,戴上帽子。他拿起一根文明棍,招呼沈恩孚道:“走吧。”
这些上海本地的闻人,都在看雨辰的笑话。算计他还能在上海干几天。张季直却隐隐看出了这个青年都督的心思。他根本就不想在上海发展!雨辰是很清楚他在上海根基实在是浅薄得几乎等于没有,而上海又是多方势力角竞的地方,暗流汹涌,这些势力也有很大的潜在实力。要是还想赖在这里不走,哪天突然完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想将上海的财和物集中在自己手里,能捞多少是多少。然后编练出一支军队出来,再名正言顺的去江苏或者什么地方以北上伐清的名义发展。这样既捞到了上海的好处,革命元勋的名义也跑不了。
他杀那些招兵的人物,一是立威,让人知道他的铁血作风。二是给百姓一个好名声,防止这些人骚扰地方。三是就是将上海摆在明面的军事力量全集中在自己手里,不给人家另起山头的机会。自己的部队抓得铁紧,武装整齐,饷项丰厚。对百姓公买公卖,绝不骚扰地方。另外还拼命的抓钱,建立自己的物质基础。只要有兵又有钱,地盘是哪里都有的。何苦留在上海趟这个混水?
就连铸造雨大头,他的心思也很深。一是开始造币,流通市面,等于向百姓宣示了这个政权的合法性。二是硬币流通起来,上海这个地方接受等于整个东南都接受了硬币的信用,伴随这个硬币的流通开银行发纸币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等于控制了多大的财源!
张季直想得很多,对雨辰这个才冒出来的人物,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十一章 光复日(下)
10月28日下午3点,上海张园。
这里早已经是人头涌涌,除了将园中的空地挤得满满的,四面树上,也都爬满了人。就连园子外面,也聚集的全是人群。有各个学校的学生,商团的成员,绅商代表,普通的小老百姓,青洪帮拆白党……整个张园一片热闹喧嚣。
在正中搭起了一个木台,台子上有十来个座位。两侧挂着对联“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汉天”,上面一条巨大的横幅,红字鲜艳得醒目“上海光复暨上海军政府成立庆祝大会”。木台后面交叉着两面才赶制出来的旗帜,一面是代表五族共和的五色旗,一面就是代表十八省汉家河山的十八星旗。
二三十个士兵板着脸,腰间左右插着两把自来得手枪,手枪瓦蓝铮亮,枪把的红绸子飘垂下来。这些兵士背对着木台站成一线,警戒着四周。
李平书和李燮和在前面忙得满头是汗,招呼各处的代表站好队形,又把标语旗帜分发了下去。看着各位上主席台的代表过来,又忙不迭的上去招呼。
陈其美也要上台就坐,看着二李忙得春风得意的样子,他是满肚子的闷气。他上午也去拜会过雨辰。雨辰见面倒是极其的亲人,口口声声的老前辈。自己虽然知道他这个同盟会身份是个西贝货,却还得笑着对他一泡臭恭维。两个人谈笑得极其热烈,半晌陈其美才委婉的问起在军政府里自己有什么安排。雨辰为难了半天,才勉强发表了自己一个上海军政府副军政长,当然正军政长是雨辰自己兼的。陈其美捏着鼻子就了职,结果白天自己湖州帮几个干将四下去招兵活动,不少还是同盟会同志的身份,却被雨辰毫不客气的一一拉到制造局杀了。却没有给他任何解释,让他实在气闷得没有办法。今天下午这个庆祝大会,他真的想甩袖子不来,却被一帮手下苦劝,说先站稳了脚跟再说。他才勉强的过来了。
李平书见他到来,上来和他打了个招呼:“英士兄……陈军政长,你也到了啊,快请上台入座吧。”陈其美看着他心里就一肚子气:“兄弟可不是什么军政长,麻烦平书兄在前面加个副字……兄弟不象平书兄有职有权,筹集军饷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兄弟在这里,不过是白占个位置罢了。”说着也不等李平书回话,拱拱手就上了台子。李平书对他的讽刺也不生气,知道这家伙心里郁闷。他其实还得意陈其美被雨辰冷落呢。这日后上海都督的位置,看来是非光复会莫属了。
正忙乱间,张季直和沈恩孚也同时到来。二李迎接得更是热情。沈恩孚四下望望:“雨都督还没到么?”
李燮和取出怀表一看:“离三点还差五分,雨都督是个军人,喜欢准时到来。现在还在路上吧……季老,您年纪大了,快上主席台坐吧,这里人多,挤着碰着了可不好。”
张季直淡淡一笑:“无妨,反正今天老头子也不是主角。对这位雨都督,老头子也仰慕得很,就在这里等等他吧。”
时间才到三点,就听见马蹄声响亮,人群中闪出一条路来。十几匹马载着一队青年军官走了过来,最中间一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整洁的黄呢军装,戴着大檐军帽。穿着高及膝盖的马靴,马刺铮铮。在马上四下顾盼招手。人群看着他挥手,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张季直看看李平书:“这就是雨都督了?”李平书点头笑道:“是他,还年轻得很。”雨辰得马离他们还有十几步,就一起跳了下来。雨辰几个大步赶到前面,朝二李沈恩孚点点头,就冲着张季直立正行了个军礼,接着又鞠了一躬。抬起身来微笑道:“这位就是张季老了吧,我雨辰后生晚辈,劳您尊驾在这里等我,实在是有罪有罪。”
张季直看着人群在朝这边欢呼,也没说什么,由着雨辰将他亲手搀上了主席台。心里面还在想,这个青年都督行事说话,哪点象一个十三点二百五了?这些人物利欲薰心,已经是看不清楚自己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啦。
园子里面的人群看着人都上了主席台,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李平书满面春风的走在了台前,扯着嗓子向大家发话:“同胞们,上海各界的代表和朋友们。今天,是咱们上海光复和上海军政府正式成立的大好日子!被满清奴役了二百六十九年的大上海,重回咱们炎黄子孙,神明之胄的手中了!”
欢呼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张园。
李平书等人群安静下来,笑道:“兄弟也不多说了,就请咱们上海军政府的都督,上海光复的最大功臣雨辰将军讲话!”
看着台下的人潮汹涌,挥舞成一片的标语和旗帜。雨辰站起身来,站在这高台正中。也站在了这个大时代开启的时刻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