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华 第172节

  “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吗?”格雷爵士淡淡的问道,似乎在谈论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克劳福德很好奇,这位外交大臣到底会为什么事情而动感情?当初向议员们说明宣战政策的时候,底下激动万分。他老人家的语气却像是在谈天气。

  克劳福德强忍着不在他的面前擦汗:“是,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想法。大英帝国的政策,要为未来考虑。平衡,更是我们一贯的宗旨。这次必须支持日本,限制中国。不然以三十八万平方公里的日本,还有他们贫乏的资源,并不能够在未来维持住东亚的平衡。而帝国在亚洲的利益,自然也就摇摇欲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坚持这个看法。虽然短期内难以完成本次调停,但是长远来说,对帝国却是有利的。”

  会议室内一片的沉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格雷爵士终于开口了:“你的意思就是……这次我们将最好立场明显的站在日本方面,确保他们原有的全部利益。而又能保证中国不会因此而愤怒,从而变成我们一个咄咄逼人的敌人。他们的全部资源,也将不能为我们所用。你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吗?”

  克劳福德的回答很清晰很镇定:“当日本是中国一个巨大威胁的时候,他们将永远需要我们。当日本不再是中国一个巨大威胁的时候,他们同样不再需要我们,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格雷点了点头,很快的站了起来:“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谢谢的意见,就这样吧。”

第六十一章 “玉碎”的打算

  在山东胶州湾北面,这里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沙滩洁白,碧海拍岸。天地间海鸟自由来去,加上湛蓝的天空。实在是中国沿海非常美好的一副风景画。但是在日本三个师团的残兵占据的纵深两公里,宽度达到十多公里的地方,那些黄乎乎的人群,还有杂乱的景象,却在最大的程度上面亵渎了这幅风景。

  这是一副在日本陆军史上面,绝对称得上耻辱的画面。前线已经停火十多天了。但是部队还混杂在一起。前线戒备的十八师团还有些秩序。但是猬集在后面,进行建制整理的第六师团还有近卫师团,却始终乱成一团。每天送上来的补给平均大概只有三百多吨。这里的海滩条件,加上日本海军(包括全世界的海军)都没有专用的登陆舰艇。加上海军未尝没有看笑话的心理,每天就是陆军征用的运输船在手忙脚乱的朝海滩上面补给物资,稍微遇到大点的风浪,前线陆军需要的粮食、淡水和弹药就没有指望了。华军的炮击仍然在继续,沙滩上,还有向内陆一点的阵地上面,日军跟土拨鼠一样掘得密密麻麻都是防炮的掩体还有掩蔽部。构筑掩蔽部的材料,特别是木材,也需要船团输送上来。结果就是高级军官们的掩蔽部完善坚固,而士兵们就只能祈祷炮弹不要落在他们头上了。

  每天华军的一百五十毫米级别的重型火炮,要向滩头倾泻一千多发的炮弹。而日本师团建制内的七十五毫米级别的火炮,本来就已经零落不全,而且弹药缺乏。还击也够不上人家。从国内抽调来的重炮,这种滩头条件怎么运的上去?拉下面子请求海军的炮火支援吧。海军已欧战正紧张,要珍惜火炮的身管寿命为理由,每天发射的支援火炮不过寥寥,应付场面而已。海滩上面,每天都有成排成排的担架,等待将伤员送到海上,惨叫呻吟的声音连天彻地。很多伤员就这样在等待后送的途中死去。

  缺乏补给,对对手没有还手之力,加上军中风传的谣言,国内现在各路大佬正在为这件事情乱成一团,都想借着陆军的空前惨败击倒对方,这些残兵的命运反而被忽视了,增援前线的动议也被搁置。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按照日本陆军传统的坚韧,是能够在这里坚持住的。再说了,他们是败军之将,为什么要得到良好的待遇?最后大隈内阁响应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的公告也传到了这里,大隈只提到了确保日本原有在华的利益。这五万军队,似乎就成了被遗忘,可以在谈判中被交易的对象。随着他们脑子当中那种军队荣誉精神的崩溃,这三个师团的士气,也彻底崩溃了。每天在海滩上面,运送淡水的软管被刺刀割了无数个洞,近卫师团的官兵就守着这些洞喝水。派遣军部设立的供水站反而成了摆设。被饥渴折磨的十八师团官兵愤怒的见着近卫师团的官兵就打架。已经成了空架子的第六师团,他们的官兵更是没有了以往日军第一强悍师团的那种自尊。士兵们偷军官的酒喝得大醉,在海滩上面胡乱放枪,派遣军总部派来维持秩序的宪兵反而被他们殴打。这些已经没有了约束没有了目标,甚至对生存都失去了兴趣的士兵,整天在这块小小的区域里面游荡,在华军的例行炮火轰击下伤亡惨重。按照日本一位战史血家痛心疾首的事后描述。

  “这是皇军自日清战争,日俄战争起建立起的无敌威名还有钢铁纪律威名的彻底崩塌的时候!中国派遣军,这支战前高调出征的部队,现在的的确确的身处在修罗场当中!”

  正因为如此,中国派遣军总部里的气氛,也是一片的低沉。所有各师团的高级将官都集中在这里了,因为大隈内阁公告的传来,他们也要商议自己的命运究竟向何处去。十八师团的中将师团长神尾光臣,本来在三个师团长当中是资历最浅的。现在因为他的部队保存得最完整,也没有遭到另外两个师团这样丢脸的失败。他坐在那里,扶着自己的家传宝刀。只是摸着胡子,还有些倨傲的神态。而十八师团的师团长,梅泽道治中将,则完全的崩溃了。原来结实粗壮的身体,现在已经瘦了一大圈。自信的神态也全部被颓唐所取代。垂着头坐在两个弹药箱充当的椅子上面,但是军部的参谋们看着他却没有鄙视。要不是当初华军合围的最后关头,第六师团拼尽全力打了一场后卫战,不要说近卫师团的一半了,连十八师团会不会被华军抓住,都未可知呢!不过无论如何,第六师团基本已经是覆灭了。这个师团长的骄傲,他的精神支柱,已经完全湮灭无存。在这里,他更像一个行尸走肉。

  倒是近卫师团的师团长,山根武亮中将,还是修饰得那么的整洁!身上的肉似乎也没有掉半斤。这次作战,他的近卫师团表现得最差,守在这里。还有一半实力的近卫师团看起来就像一群群的散兵!他却没有半点惭愧的样子,还带着笑意打量着四周。仿佛这里就是国内装饰最豪华的饭店一样。有的参谋们经过他的身后,还厌恶得直吐吐沫,但是都不能影响到这位将军的风度。

  掩蔽部门口光线一暗,就看见已经显得很苍老的寺内伯爵低头从门口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立刻起立迎接他,他也只是淡淡的表示让所有人坐下来。掩蔽部里面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都在等待着寺内伯爵开口。现在整个派遣军这种情况,大家都指望着这个老人拿出个办法出来。毕竟他是功勋卓著的老将,在政界也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更何况他还是山县有朋元老最心腹的骨干!

  “大隈的公告,大家肯定都已经知道了。国内也有电报不断的发过来。陆军似乎在这个回合当中,对那些政客们低头。田中中将在旅顺也做了陆军最近政策的指示。陆军从现在开始,要卧薪尝胆。所以已经不考虑对前线进行增援,很可能就要开始和谈。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忍耐……指示是很明确的。但是作为军司令官,我却不能不为这支部队建制内的兵团的历史考虑,也不能不为在座的将校们考虑。回国之后,因为我们战斗的失败。责任追究到最后,毫无疑问是我们这些人承担。解职,转入预备役,甚至审判!”老人的声音在掩蔽部里不祥的回荡着。沉沉的扣打着这些将领的心灵。这次一败,估计很多人的前途就这么毁了。更别说陆军和上层做了什么交易,要夹起尾巴不少的年头!这些自恃甚高的日本陆军将领们,没有一个能接受这种现实。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全军决死突击!以战死来挽回我们的荣誉!下官一定冲在最前面,用这个来唤醒民众!让他们反对那些政治家们畏缩胆小的决定!让陆军的声音能够被全世界听见!”说话的正是梅泽道治中将,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口,眼睛血红,象喝醉了酒一样。他的目光逼视着寺内伯爵。但是老人的表情仍然平静,象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所有人都被梅泽道治的话震惊了。一时这里的气氛安静得象没有人一样,只有粗重的呼吸在流动。

  “呀~~~~中将阁下说得没有错!我们这五万余人,只有用死才能挽回陆军的荣誉!才能报答国民对我们的期望!让全国都投入到这场国运的决战当中!才能让陆军昂着头对待那些贪污、低能、而且非国民的政治家!明治大帝在天之灵,也会很乐意看着我们追随着他的!司令官阁下,下官也要求站在冲击队列的最前面!请赐予我这个荣耀!”

  “只有这样!没有别的选择!让对面的华军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和魂!我们这次突击,为的也是陆军的武运长久,为的是帝国未来的大业!”

  激动的军部年轻参谋军官们的嚎叫,顿时就跟着响了起来。这正是寺内伯爵所需要的。山县有朋在国内并没有敌得过政治家们和海军的联手。他们要求陆军做出让步,尽快结束山东境内的战事,撤出部队。特别在协约国家已经正式开始调停的情况下。大正天皇也做出了指示,当今时世之重点,在于与欧洲一体。国内已经和协约国家达成协议,协约国家将全力维持日本原有的在华地位,换取战事的结束。国内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可以接受的。而这个协议一旦达成,则陆军的地位就要受到空前的损害。甚至就是长州派告别政坛的开始!

  陆军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毫无疑问将有所举动。在山县有朋的背后暗中支持下。冈市之助和田中义一他们整日和寺内寿一电报往还。最后终于拿出了一个办法,在山东前线,以自杀性攻击的方式,再度的挑起战火。就算把这五万人全部牺牲了,国内的政策,也必然将因为这样的牺牲而转向。陆军的地位也就保持住了!田中义一甚至亲自坐镇到了旅大,以安抚关东军和驻屯军的名义在背后指挥着这一切。在这些派阀的头脑当中,他们的地位是最重要的,而五万日本人的性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听着那些军官们的纷纷表态,剩下的两个陆军中将也坐不住了。山根武亮最先站了起来:“军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决死玉碎以挽回名义是最好的选择……近卫师团毫无保留的支持!但是部队的未来,也不能不加以考虑。师团的联队旗必须后送,方便以后重建。鉴于天皇陛下对近卫师团的重视,我本人必须回到国内向天皇陛下说明解释。同时保护本师团的联队旗……下官深表遗憾不能参加未来的决死突击。请各位袍泽等候着我,下官必将追随着你们的足迹……”说着他似乎还动了感情,掏出一方雪白的手绢擦了擦眼睛。所有军官们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位中将,到了这个地位的人,无耻起来也真是不同凡响啊!

  寺内寿一仍然没有表态,只是淡淡的问神尾光臣道:“神尾君,你是怎么考虑的?”

  神尾能够用来回答伯爵的只有一个苦笑:“下官是陆军的人,能够用来挽回陆军地位和荣誉的举动,下官绝对不会推辞。部队士气这样慢慢的垮掉,下官也是无比的心痛。不如以光荣的冲击换取死中求生,下官将跟随自己麾下兵士的脚步。未来的十八师团,就拜托司令官阁下了。”他扶着军刀,深深的点下了自己的头。

  寺内伯爵霍的站了起来:“各师团可以抽调一个军旗大队,护送各自联队旗归国,由山根武亮中将率领……其余的事情,等候派遣军总部的命令!”

  日本在山东这些部队的打算,现在并不在雨辰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没那么多的精力顾及这些日本军人怎么想。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远赴重洋而来的爱德华·格雷爵士的交涉。这位英国外交大臣,抵达上海时对伍廷芳的冷淡,已经传遍了中国。这个时候的国民心理,是自傲而普遍又有些脆弱的。他们为自己取得的成绩而自豪,但是又为一百年的屈辱而自卑。格雷爵士的举动,正戳在了民族心理最敏感的地方。议会因为伍廷芳的遭遇,甚至还发起了一个动议。要求政府不接受英国的调停,而直接和日本谈判。但是雨辰却觉得,这些事情未尝不可以利用,英国人那种遗留下来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心态。也未必不是他们的弱点。最重要的是,外交还是看你可以拿出多少和别人交还的东西,在这方面,他绝对会给协约国方面一个惊喜。

  爵士已经从上海启程了,但是雨辰还是没有发表他关于这个时局的公开声明。伍廷芳已经负气不愿再在南京迎接这位外交大臣。结果出面的就变成了总统府的秘书长陈卓。爵士一到,雨辰就将和他举行会谈。东亚的发展,也许就将为这次会谈而改变。

  吴采指着地图,神情专注的在向雨辰汇报现在国防军陆军的分布情况,特别在重点山东这个地带。平常这些工作,应该是司马湛的活儿。但是这位老兄从山东前线下来,却疯狂的迷上了一位在南京第一师范学校读书的才子美女。这位美女曾经作为学校代表来前线慰问过部队。结果司马湛一下就被人家迷住。回到南京罕见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在作战室里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吴采看老搭档这个样子,干脆笑着给他五天假期:“战争时间,什么事情都要有战争的速度!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完全顶下来,要是这五天你不能让人家小女孩子看上你。就乖乖回来上班吧!再心不在焉,总统会打你的屁股。”

  “现在部队已经基本完成换防,青岛守军是二十师,二十三师。这两个师已经补充了相当的老兵和装备。黄岛的守军是中央教导师,他们还负责掩护胶济线南支线。在北支线日军的正面,我们部署的是十八师、二十二师还有十四师,附重炮两个团,陆航两个中队,野炮兵四个团。对日军部队形成了包围态势,并且掩护胶济线北支线……整条胶济线上面,以十六师和中央警卫师一部作为总预备队。蒋总指挥麾下的第十五师也稍稍向南移动了,作为部队的支撑。现在第九师在浦口,一边修整,一边警备南京,随时可以增援上去的……总体来说,部队整个的态势相当完整。士气也很高昂。军资储备虽然略有不足,但是并不妨碍大局。如果战事顺利结束,谈判告成的话,将在山东只留下二十师和二十二师警备。全军就可以进行整编了。总统,军事上面的事情,还是可以对国防军放心的。”

  雨辰听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是在想着几个小时后与格雷爵士的会面。他唔唔的只是点头,伸手在胶州湾北面那边画了个圈子:“最近日本海军在这里的活动情况怎么样了?有他们卡在海口,日本军队总有来去的自由,我们的海军还是太弱啊!念荪,你这个总参谋长,其实可以叫做陆军总参谋长。而我这个陆海军总司令,其实应该叫做陆军总司令……我身边,如果再有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海军总参谋长,那就真是没有人可以欺负咱们了。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调停了……”他的语气有点感慨。

  吴采微笑道:“海军这次还是努力的,日本海军分出了很大的力量,防范他们的鱼雷突击。对陆的支援也因此减弱了,在崂山湾口布置的水雷,防止了日本海军直接突入崂山湾,用重炮轰击青岛要塞,减轻了陆军很大的防守压力……谢观潮他们,也向我这里坚决要求让他们海军在战事进行当中,再发起几次突击。但是我都考虑,要给年幼的海军多留点元气,坚决的拒绝了。海军现在有八百多学员在英国美国学习,据说在英国的学员都派上英国的军舰实习了,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啊。”

  雨辰不以为然的挥了一下手:“不摔打一下,怎么建立强大的海军?陆军付出牺牲了,建立了他们光荣的历史和传统,海军又怎么牺牲不得?传统都是靠巨大的伤亡建立起来的。对于使用海军上面,我们两个都是外行,有些谨慎了……几年后,当大量的巨舰涌入我们的海军的时候,海军有没有勇气,有没有能力运用他们来保卫争取我们的海上权益?这可真的是一个问题啊!”几年之后就有大量的巨舰涌入?是定购还是自己生产?雨辰近来好像很喜欢做高瞻远瞩式的预言呢。吴采对他的话,也只有点头而已。对于海军,说实在的,这位总参谋长的确没有太高的期望。陆军在这个时候的中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雨辰的目光只是集中在日军还集结的那块地域,神色深沉,似乎在考虑玩味一个问题。日军顽强的赖在这里不走,似乎在和自己打着不一样的算盘啊。自己是把这五万残兵当作人质,逼迫日本做出让步。但是日本会把这五万条生命看得这么重吗?他们仍然赖在这里,是不是也是为了体现他们在山东的存在,在谈判中就有了在山东问题上面讨价还价的立场?日本国内传来的情报分析,日本政客似乎已经不把这些陆军放在眼里了。自己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展现一下威力,将这五万残兵扫荡干净?让山东问题没有后患?

  这个念头非常有诱惑力的折磨着他,对于一个大军统帅来说,干净彻底的歼灭战也是最高的追求。但是思考了半天,再次挑起战火,未来发展的变数可就大了。不是他现在考虑成熟的应对体系当中,他只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的自言自语:“谁说当了总统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让他来做做看,折磨人的位置啊……”

  这时候的中国,谁也没有料到几天后这些日军最后的疯狂举动。历史的船,向着更加复杂的水流流去。这时等待着雨辰面前的,只有和格雷爵士的会谈。

第六十二章 急流

  总统府的会客室,现在的气氛庄严得出奇。民国成立的短短历史上面,第一次一个世界上面的头等强国的外交大臣,来和民国的元首做形式上平等的会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民国的上上下下都觉得这是代表着中国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虽然这位冷淡的英国绅士的态度,也让他们觉得愤愤不平。这个时候的国民心理,就是这样的奇怪。

  雨辰就坐在那里,仔细甚至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英国外交大臣。陈群亲自在下关的火车站迎接了他,并且为他另外换了一截火车头,从市内的小铁轨一直开到了光复路上面(原来南京市内的小铁轨,在1955年被拆除,呜呼,我辈不得已再见小火车在市内梧桐树下穿行之风光矣)。雨辰在总统府前面为他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这位外交大臣还是他一贯矜持冷淡的态度。雨辰倒也不以为意,热情的将这位先生迎进了总统府,他也同样敏锐的注意到了,格雷爵士的身后,并没有克劳福德这位英国大使的身影。

  上好的女儿花茶送上之后,却只是在各人旁边的小茶几上面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没有人有那个心思去碰茶杯。所有人都在互相打量着,想着怎样开口。最后还是雨辰先打破了沉默:“外交大臣阁下这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相信您带来了地球另一边协约国家的全部善意和热情……在此,我谨代表中华民国上下,对您表示最深切的谢意。”

  翻译差点笑出来,热情?用什么形容词来夸奖这位外交大臣也比这个好啊。格雷皱着眉头听完了雨辰的问候,微微的点了点头。稍稍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总统先生,对于来到远东这个国家,其实一直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对于贵国悠久的历史还有美好的风物,我已经是仰慕已久了……但是现在的国际局势,并不能容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我的背后,有一个已经陷入了历史上最血腥的战事当中的伟大帝国。这个国家在全世界都承担着她光荣的责任。对远东同样也是。日本帝国和中华民国,都是伟大而文明的国家。一个是协约国的成员,一个是协约国的友好伙伴。在全世界拿出他们所有的威力还有能量在对抗日尔曼人对霸权的野心,还有凶残的战争暴力的时候。在远东发生这样影响力量凝聚的事情,的确让全世界都感到了无比的遗憾。远东需要和平,需要亚洲这些伟大的民族为了抵抗暴虐的侵略力量而拿出他们的武力,而不是消耗在彼此无益的对抗当中。我肩负着使命而来,也希望总统阁下能让我满意而去。”这位老爵士清晰的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在一开始就全部说出来了。也许是他不善于客套,更可能的是他不屑于客套。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另外一个国家的元首,如果放在欧洲,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

  雨辰微微的笑了,他的笑分有很多种。有的时候让人安心,有的时候让人觉得他是在嘲讽,随即在这个笑容之后,往往都是咄咄逼人的话语。他这样的风格,已经有无数的人领教过了。这次就针对着这位高傲的外交大臣开始了他的反击。

  “爵士先生,我只有一件事情不了解,这场战事爆发在中国领土上面,还是日本领土上面?哪怕是任何一个和中国不相干的国家也好?中国为了表明对欧洲战事的态度,已经提前一步将青岛的德国武装力量解除了武装,为此我们付出了成千的伤亡,和大量物资的消耗!而日本这个时候除了在一个个太平洋上的小岛解除几十个德国人的武装之外。他们做出了什么贡献?德国在远东最大的基地,被我们收复。友好的协约国家,却要将我们辛苦收回的国土,转让给日本,世界有没有这样的公理,有没有这样的道义?他们侵略我们,我们就毫不犹豫的反击,对谁都是一样!这场战事,只有到日本低头认输为止。没有其他的途径!世界上面不是没有同情我国立场的国家,就像真理不会单独掌握在谁手中一样。我们的原则就是要坚持我们国家的利益,我们民族的利益,我的任何政策,是绝对不能背离这个原则的!”说完这下话,雨辰望沙发椅背一靠,骄傲的扬起了下巴,似乎在这一刻,将格雷爵士的冷淡轻视完全报复了回去。

  格雷静静的听着翻译的话,脸上仍然毫无感觉到被冒犯的表情。他微微的咂了一下嘴。淡淡的摇头表示道:“国际上面的一些决定,往往和事先签订的条约有关。而这些条约,往往也都是对以往条约的继承,当协约国方面和日本确定攻击青岛德军的时候,贵国和德国还有着友好合作条约,而青岛也是德国的租借地……当然,后来事态的发展使得一切都变得复杂了。我这次前来,也是代表协约国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分出这上帝才知道的对错的。这个世界局势下,我们不能太纠缠于细节问题了……”雨辰一下就打断了他,拧着眉毛在那里冷笑:“细节?您知道日本在山东一个多月的战事,给我们国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三千多平民的伤亡,五千万英镑的财政损失!如果我们国家的命运,对于协约国家来说,只是一个个可以被忽略的细节问题,贵外交大臣所说的协约国所代表的公理和正义在哪里?我知道因为比利时的神圣中立受到侵犯之后,贵国毅然参加了对抗德国的伟大远征,但是一个东方民族同样遭受了这样的劫难,世界的公理和正义又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我这样的指责,除了失礼之外,还有没有一些道理?”

  格雷的心中滑过了野蛮人这个词,咬着牙齿静静的听着雨辰说完。克劳福德对他的报告这时也在他的脑海当中闪现:“……这位年轻的总统,最善于在激烈的外表后面,掩饰他算计的内心,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毫不动摇的坚持自己的立场,而不是被他的气势所压倒。在我们这些外交人员的身后,是强大的大英帝国……”格雷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总统先生,我已经注意到了,在香港发表了调停声明之后。日本大隈内阁已经发表了他们的声明。可以说默认了贵国对山东的收回,也无意于再挑战贵国在山东的态势。这是不是能让总统先生理解为,日本帝国已经做出了他们善意和解的姿态?至少对于大英帝国来说,日本已经为和解先迈出了第一步,就得到了大英帝国的最大善意和友谊。而贵国……请原谅我的冒昧,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和解声明,哪怕仅仅是一种期望。大英帝国对两国不同的态度,是非常重视的。同样大英帝国对远东和平的维持,也是绝对不会动摇的。现有的体系,必须得到确保。如果远东因为某种并不理智的决定,而持续的陷入僵局。我在这里可以断言,这就是对大英帝国远东政策的挑战!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很慢很慢。

  “……所以,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总统先生究竟是否接受调停,是否愿意维持远东和平的格局和体系,是否愿意向协约国家表达出最大的善意?我本人对此表达出最大的期望,帝国也同样对总统阁下表达出最大的期望。”

  赤裸裸的讹诈,雨辰静静的想着,自己在国内一向是吓唬别人的。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被别人恐吓讹诈起来了。但是……这个老头子外交大臣,他的背后还真有这个实力。就算无法以兵力支援日本的进一步行动,也可以支援封锁全中国的行动。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和日本两败俱伤的局面。不过现在,也绝对不是对英国马上就低头的时候。

  他坐直了身子,合起双手,刚才的激动似乎完全不见了影子。笑容又变得出奇的和蔼可亲了:“欧洲的战事,现在很不乐观吧?这里的报道也是沸沸扬扬的,真是人类的一场劫难……新的民国,是世界民族之林一个爱好正义的国家。对于维持国际间的公理正义从来都是不甘人后的。听说法国已经动员到了1898年批次的预备兵员?那可都是十六岁的孩子啊!贵国似乎也在准备动员三百万的陆军……协约国家,特别是英法两国,真是为了世界将自己的一切都贡献出来了啊!我在这里可以告诉贵使一个信息,中国即将全面推行义务兵役制,将陆军扩充到一百五十万以上,中国军队的战斗力,也经过一系列的战事而证明了。关于军事方面,就如海军和英国海军的合作一样,将表达出我们最大的善意。这样的信息,是不是比远东的局势,还要更重要一些呢……”

  在胶州湾北面的日军阵地上面,这几天整个日本军队似乎又象一个整体一样行动起来了。军官们都象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整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忙着收拢编组部队。给养尽可能的发了下去,军官士兵都是一样的。武器特别是刺刀,都擦拭了又擦拭。炮兵在炮战当中,一发炮弹也不还击,尽可能的在囤积炮弹。前线的守军展开了一系列的侦察活动,摸清对方的防御体系和障碍分布情况。派遣军总部的无线电报单位整日里都滴滴答答的忙着用他们的马可尼无线电报机与日本国内还有旅顺大连联系。每个出入派遣军总部的高级军官们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不少单位,军官们还驱赶着士兵们下海洗刷了一番。作为日本人,死也要死得干净一些。和这些紧张的活动相反的是,山根武亮中将,以派遣军总部的回国述职的名义,带着三个师团的全部军旗,还有军旗大队的护送人员,千辛万苦的用几天时间上了船,然后返回日本了。没有一个人在海滩送这位中将离开,还亏他军服笔挺站在船头向用庄严的军礼向自己的战友告别呢。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用鼻子闻也闻得出来了。

  说也奇怪,本来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的日军,似乎又被这次明显是去送死的举动激起了他们凶顽的本性。本来想到吃了败仗归国那种耻辱的局面,让他们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现在上面让他们光荣的去死!至少不会让他们的军旗蒙羞!已经被洗脑到了极至的日军官兵上下,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归宿。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国民,用自己的死来控诉这些在背后出卖他们的政治家,用自己的死为陆军为帝国换取未来!这五万绝望的野兽,已经是跃跃欲试。

  这种不寻常的气氛,前线的国防军部队也同样嗅到了。正对着日军十八师团的是国防军十八师的三十五旅全部,独立旅一部,左翼是经过补充的二十二师。右翼因为要掩护青岛,守备部队是一向都是国防军当中也常常被作为骨干使用的第十四师。这个师从河南调来,没有赶上战事,正是编制整齐,实力充实,浑身都想着打仗的时候。控制在这条包围线背后的预备队,是三十六旅全部和十八师独立旅的一个团,加上战斗工兵一团。同样还有着强大的炮兵部队。日本这些残兵本来都是躺倒挨锤的态势。每天陆航的侦察报告都是日军已经混乱做了一团。但是这些部队的官兵却因为没有攻击的命令而只能看着这块大肥肉流口水。把国防军十七个团总计六七万的官兵钉在这里,却只能每天打一千发炮弹。这真是憋死人的事情!要是放在以前,统帅这前线守备部队的陈山河,早就跑到济南找蔡锷这个前线总指挥官闹起来了。但是近来他被雨辰收拾得不轻,也只有在这里生闷气。

  但是几天来,这种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原来零星还还击几炮的日本炮兵全面沉寂了下来。本来陈山河还以为他们是准备撤退。前线的将领也知道,英国一个老头子外交大臣到首都去了,正准备安排调停两国之间的谈判。但是陆航的侦察报告却说没有发现大规模鬼子兵上船的迹象。反而出现的是部队在不断集结,火炮阵地在向前运动的迹象。虽然鬼子尽力安排在夜间进行这些活动。但是天亮的时候的侦察,总会有些痕迹。在两军保持接触的前线,日军的侦察活动也开始了。对于日本人来说,虽然是抱定必死决心的攻击,但是长久以来的严格训练,让他们的侦察活动还是一丝不苟的在进行。摸清楚敌人的防御弱点,先期排除一些障碍物,选定冲击路线。五万人的大规模攻击可不是中世纪的冲锋。是军学上面一个需要细致安排的东西。日本的军官们,就这样严肃细心认真的安排着他们的后事。似乎死也要死得壮烈一些。

  在阵地的高处,陈山河用望远镜久久的看着日军的阵地,对面一片的安静。偶尔战壕里面有几把刺刀露出来,转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么好的天气,远处的海面上,应该是日本陆军的运输船团补给繁忙的时候。但是现在远处的海面,只能看到白色的浪花拍击着沙滩。偶尔有标定好射程的炮弹落在海面上,激起高高的水柱。陈山河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后肃立表情严肃的参谋长蔡恒文问道:“老蔡,你怎么想?现在感觉真是有鬼了,我鼻子里面好像就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道!这一切迹象都表明,面前这些鬼子兵在蓄力,等着反击。但是咱们每天盯在这里,也看不到鬼子兵有增援。兵力火力都没有增加!这样他们还发动反击,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打仗没有自己找死的道理吧!”

  蔡恒文摸着自己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沉吟着也不说话。周围他们身边随行的参谋们都在对着日军阵地指指点点。他苦笑道:“是没有这个道理,真他妈的邪门了。照说也快和平了,鬼子怎么一副想硬干一场的样子。这些事情我也有些不摸门……要不,咱们去电报向松坡先生那里请示一下?给念荪参谋长那里也赶紧汇报一下。”陈山河的表情就象吞了苍蝇一样,秀气的脸都皱成了一团:“蔡松坡那里免了吧!我还是去电报给念荪大哥,现在南京需要第一手的日军动向。省得多一个转报的环节,真出了什么事情,黄花菜都凉了。”蔡恒文无声的一笑,看陈山河硬找了个理由出来表明了他还是不乐意接受蔡锷指挥的态度。这点小事,就由着他任性吧。

  突然陈山河就拉下了脸:“记录命令!”几个随行的参谋顿时翻出了随身的公文包,拿出记录纸就等着师长的命令。全师九个步兵团,两个炮兵团还有配属部队四万余人,都要随着这个和总统同龄的年轻师长的命令而高速的运行起来。同样在接受他指挥的,还有另外两个师的部队。

首节上一节172/257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