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华 第171节

  宋教仁也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收住了。眉宇间的忧色稍微平息了一些。微微的朝雨辰点了点头:“嗯,还希望总统和院方随时保持沟通,国事还是要公开。这样也能少了许多弊端。”

  雨辰一听就哈哈笑了:“钝初先生,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府院之争!等谈判即将开始,我将亲自赴议会做政策说明,这点请你放心!”他语调随即转得严肃了起来:“下面的局势也许会象疾风骤雨一样进行下去,钝初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安定住国家这个大局!”

  宋教仁深深的看着雨辰,这个总统,总是想出人意料。这次他又将带给国家一种什么样的震动呢?不知不觉的,他竟然也有些期待起来了。

第五十九章 等待

  蔚蓝色的中国海就在马达加斯加号邮轮面前展开,这是一艘快速的豪华邮轮。强劲的蒸汽涡轮机让她有着25节的最大航速。这艘邮轮是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搭乘的船。从英国出发,经过地中海上英国军舰的护送,穿越苏伊士运河,从印度洋一直来到香港。在香港短暂停留了之后,再转向上海。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位英国外交大臣的到来,特别是在远东这两个战事仍然没有停止的国家之间,对这位爵士的到来,更是表明了不同的态度。

  这位今年五十二岁的外交大臣,是个鳏夫,无子无女,不好交际,人们常有的情欲爱好,他都感到索然无味。甚至就算对待他现在的公职,他一样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去自己乡间庄园旁边的溪流,去钓鳟鱼吧。他在本国人眼中,既无伯克的才气又无皮特的威力,既无坎宁的练达又无巴麦尊自信的勇气,既无格莱斯顿的辩才又无迪斯累理的机敏。但是就是这位古板、平凡、冷淡的外交大臣,在1914年的8月,以他冷静的态度,以德国入侵比利时,破坏多国联合保证的比利时的中立为契机,将大英帝国带入了欧洲的大战当中。宣战之前,他在帝国下议院发表的一个小时又一刻钟的演讲,被成为一个人掌握帝国的一小时。而现在的他,在欧洲局势陷入胶着的时候,转赴远东,参与调停中日两国之间的战事了。这样也可以看出来,欧洲大国对这场战事,有多么的重视。

  随着大臣一路过来,山东前线已经僵持了三周以上的时间。日本国内仍然吵得是一塌糊涂。以大隈首相为首的大正派政治家们,坚决要求日本陆军从山东撤兵。不同意国内进一步的动员。认为现在的主要政策是培养国力。在大战当中争取利益,而不是在山东前线和中国对耗。他们主张立即和中国南京政权进行谈判,确保日本在华原有的利益。而海军完全是站在大隈派这边的。海军坚决的认为,海军的利益在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在这些地方,他们承担着远远超过陆军的国防责任。并且南洋的资源,也的确让他们垂涎欲滴。海军几乎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声音,以积极参加欧洲大战来换取战后亚洲殖民体系的重整,这其中要有日本的一块蛋糕!至少荷兰所属的东印度,因为荷兰在这次大战当中保持中立。所以这块殖民地,天然的应该转交给未来会在欧洲流血付出代价的日本……至于中国,只要中国还保持着他们的低关税,只要日本在满蒙福建的传统利益还在,何必在山东将战事进一步升级?陆战打大了,就要压缩海军的建设费用啦。

  至于日本陆军,现在的表现矛盾得很。一方面坚持要求挽回陆军的面子,需要一次战役膺惩华军。然后又承认,进一步扩大战事,也许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山县元老和井上元老,还有桂元老他们。已经经过了几轮的密商,而且还和大隈正式的会过面。似乎就对华谈判的事情还有所争议,但是进一步扩大战事,这些元老们似乎也并不支持了。陆军的。现役武官却是一片的义愤填膺。坚决要求冈市之助陆相从内阁辞职,陆军以自己的能力,单独来干!关东军,朝鲜军,中国驻屯军的骨干参谋们,现在纷纷也都在串连,计划在华北策划一次行动来将战事彻底扩大,将日本这个国家完全的拖入对华战事当中。为此东京陆军总参已经派遣了在少壮派军官当中最有威望的田中义一中将奔赴关东州,压制这些参谋的蠢动。这些情报,都是日本政府内部那些大正派的政治家们吐露给英国驻日本大使的,很快也就变成了爱德华·格雷爵士的案头资料。

  但是中国呢?中国方面最近倒似乎安静得很。格雷爵士翻看了那位能干的年轻大使克劳福德的报告,每阅读一次,他都觉得对那个远东国度。还有那位在西方人眼中有些神秘的东方统治者多了一分的认识。

  “……中国仍然在不断的调集部队,防守扬子江一线和增援山东前线。这一切,似乎都表明了这位总统先生决战到底的信念。但是稍微对他性格有些研究的人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在等待着别人——自己的敌人和调停者出价。日本人曾经试图往前线增援一两个团的生力军,这些部队都是从旅大地区乘坐民船过来,并且是从关东军内部抽调的。但是一直沉寂的中国方面的战线顿时就以几千发炮弹回答了日军这种举动。增援于是失败,两个团的关东军回到了旅大。同时在东北的安蒙军也举行了演习。这一切都是在告诉所有人——维持现状,等待谈判。这五万日本残军,就是他的人质。

  他到底想达到一个什么样谈判的结果呢?日本放弃他们所有在华的权益,似乎是他开出的价钱,而且也隐晦的向我们暗示,如果协约国能够以一个平等的伙伴来对待他们的话,中国也愿意参加协约国一方,投入欧洲的战事当中。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们需不需要他那几十万,或者在协约国支持下武装起来的一百万面无表情,吃苦耐劳的中国农民组成的军队。现在谈论这些,也许还为时过早。他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接受的。但是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坚持?根据一些表露出来的线索和一些合理的思考推理方式,也许就能有清晰的答案……

  美国一位神秘的客人正在雨辰的总统府做客,当年辽河冲突的时候,这位神秘的客人就曾经是美国的国务卿特使,参与调停了本次的事件。这位神秘的客人家族是曾经将美国西部挖空了好些地方的油井,从而成为了一个寡头,他们的家族,一向有参与政治的传统。在美国国会山有着相当的影响。这位有些轻浮的神秘客人,已经在南京宣扬中美之间未来的友谊了,在他浮华的外表之后,也许在那位年轻总统的苦心经营之下,无数的人脉网络已经在默默的运转,将中国的意图表达、阐述、游说给那些关注太平洋西面局势的美国政治家们。大家都应该注意到了美国副国务卿蓝辛先生最近给纽约时报写的一篇文章,上面已经调子颇高的承认美国在亚洲和在旧大陆是不一样的,区别就在于美国光荣的孤立于旧大陆之外,而在亚洲承担着历史责任。亚洲的现状需要维持,而不能再沦为一个小型的,混战的欧洲。他似乎也隐晦的表示,很有可能,他也将跨过太平洋,参与调停本次事件。

  仅仅是调停吗?

  在一片迷雾之后,我看到的,也许是奠定亚洲未来秩序的一个盟约!中国和美国。亚洲的殖民体系,已经被欧洲国家瓜分完毕。而日本又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试图在其中分一杯羹。联系到日俄战争之后,美国对日本的警惕性。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美国惧怕欧洲之间大国的战争,因为他们才成为帝国没有多久,对自己的潜力还没有充分的认识,对欧洲王权之间的战争,有一种天然的厌恶。而在亚洲就不一样了!他们很乐意缔造一种有利于他国土西面安全的局势,并且极大的扩充美国的影响力。这个庞大的国家,必然会在欧洲大国互相耗尽他们的元气之后,认识到自己的优越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成为新世界的主宰。至少从现在看来,他们在亚洲是想这样的。在我们英帝国试图公正的调停本次事件的时候,如果中美签订了盟约——某种针对日本的盟约,那我们该怎么办?也许我们等待到的,就是帝国在亚洲利益体系的末日,还有日本这个位于火山岛上面的小小国家的末日。他发展的道路,完全被两个大国卡死了。

  正是基于对中国这位年轻的总统一定的了解,我才敢于确信,他在酝酿着这个震动太平洋的举动。他对国际局势的了解,远远不象清朝统治者或者袁世凯那样只有畏惧,同时也不像现在中国有些政治家那样天真。他很清楚列强的弱点和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事情,这种把握甚至有一种可怕的先知的感觉。这个不信仰上帝的人,为什么能得到这样多的指引!太平洋局势的变动,似乎都有他的身影在背后。这个国力其实还相当薄弱的国家,现在却取得了与其实力不相称的有利地位……

  如果是选择我作为本次局势的帝国代表,参与调停当中。当然这仅仅是种假设。对于这位总统,我个人的意见是对他必须要做到坦率,告诉他,帝国需要一种什么样的东亚局势。需要一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伙伴,才符合帝国的需要,其他的,帝国都不加以考虑。不要被他的虚张声势所吓倒,要知道,他在激动的外表背后,也许在暗自嘲笑我们又步入了他的圈套。冷静,从容,坚定,这就是一切。日本的地位需要维持,特别在美国可能的压力下。这是帝国平衡亚洲局势的关键。让他们来讨好我们,而不是相反……”

  报告还很长,爱德华·格雷爵士却并没有再阅读下去了。这位老人静静的坐在甲板上的躺椅上面沉思。这些驻外大使的考虑,特别是这位克劳福德先生。可以说是相当睿智的。但是对于在英国本土的外交大臣而言,却有一些太顾及他权力范围之内的亚洲事务了。并没有和现在的帝国形式联系在一起。现在的帝国需要什么?打败德国佬,打败德国佬,还是打败德国佬。马恩河的空前血战,现在似乎才略微平静下来一些。德国佬向后退了,但是他们的巨大实力,仍然在侥幸躲过灭国之灾的法国,还有远征军也付出了巨大而惨重的牺牲。但是德国佬还是有着足够的实力,可以卷土重来。为了彻底击败他们,协约国要付出最大的牺牲,而且还很难说结果如何,在没有新的强大势力加入的情况下!

  因为帝国外交政策的失误,土耳其已经加入了同盟国的体系当中。俄国的战略态势受到了极大的恶化。协约国对这个武装不足,装备不良的国家的支援,已经不能通过黑海,而只能在封冻的北冰洋上穿行,对俄国的输血和打气成了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这个时候,协约国在疯狂的寻找他们的盟友,那个滑头而中立的意大利,他们的外交官成了伦敦巴黎最受欢迎,也获得了最高礼遇的人物。巴尔干的那些小国,现在帝国等于是在拼命的拉拢着他们。更别说美国了,比利时的惨剧,还有法国受到的蹂躏,几乎每天都想方设法的将这些消息发到新大陆,希望激起他们“高贵的怜悯之心”。东亚现在的两个国家呢?日本的海军,是他们迫切需要的,杰利科勋爵几乎每天都在提醒帝国注意大舰队的实力不足,还有公海舰队的强大威胁。英国曾经试图租借日本的金刚号和榛名号战列巡洋舰,却被断然拒绝了。与其这样租借不成,让这些军舰加入大舰队,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么?

  基钦那勋爵,帝国的陆军元帅。对中国陆军的战斗力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认为可以在一个月之内,连续击败德军和日军的军队,战斗力是可以依靠的。而且中国有着那么巨大的人力储备资源!他的动员二百五十万的大陆军的提案。在帝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帝国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陆军的传统!如果能找到替代的解决方案……英国高级军官指挥的二十个、三十个中国师,是不是更好一些?

  爱德华·格雷脸上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苦涩表情,他这次来远东。与其说是调停,倒不如说是来争取援助……欧洲的灯光已经灭了。无论怎样的竭尽全力,维多利亚的黄金时代,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世界的未来,在于新大陆……甚至亚洲。正因为他的清晰,所以才会对这份工作觉得索然无味。他知道自己没有力量能够挽回历史发展的脚步。

  马达加斯加号,正在南中国海面上,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雨辰这个时候,却是处于一种完全自信而放松的状态当中。看着历史随着自己的手腕而改变,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的好。他也知道,这些改变,是用无数的牺牲和奉献换来的。无数青年的生命,换来了民族气运的升腾。就因为如此,他更加不能辜负他们的牺牲。

  在所有的事务当中,现在他牢牢抓住的重点就是在对美的公关上面。在短时间内,和美国签订某种盟约,稍微明智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大政的决定,在美国国内会引起旷日持久的争论,各种利益集团互相的意见对立,甚至参杂着党派之间的斗争。不是那么一厢情愿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让美国方面充分了解到了他善意,并且形成一种对日联合的压力,就足够他在谈判当中放开自己的手脚了。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只有借力打力啦。对于爱德华·格雷爵士的到来,他也早就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了。

  至于日本方面……说真的,他倒不是太在意他们国内吵成一团的这个样子。东亚这个小局,也是要服从世界整体的风云变动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他倒是宁愿日本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多打点小算盘,制造点障碍呢。他对日本这种国民性,倒是分外的期待。

  雨辰拿起一份美国发回来的报告,仔细的看了一会,摇头淡淡的笑了笑,提笔批了几个字:“闻工作有此成效,甚慰。资金使用尽可放手,如能使蓝辛国务卿访华,即为最大成功矣。此间事了,本总统亦当酝酿访美,先谕你们知道,先期工作,也可以略略的吹风了。又:菲兰德推荐的那几位议员,果真得用否?如得用,公关费用不可吝惜矣。”

  正在专心披阅公文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一声响亮的“报告!”雨辰抬起头,冲着门的方向笑道:“念荪,进来!你还要喊什么报告?”门轻轻的被推开了,果然就是吴采这位大参谋长。他没有带随从,自己报着一叠公文微笑着朝雨辰行了个礼,大步的走了进来。

  雨辰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过去亲手接过那叠报告:“坐,坐嘛!媳妇现在几个月了?估计你是想要个男孩子好接着穿你这身军装吧,先说好了,我要当他干爹。”看到雨辰心情挺好,吴采也只是笑,摇头道:“男孩子女孩子都好,我没什么意见,我家堂客肚子七个多月了,还闲不住要做事,估计我们孩子也象他爹娘,将来是个劳碌命。”

  两人谈笑几句,然后吴采就容色一整:“总统,这里的公文基本上都齐全了,国家未来推行的全面义务兵役制度,还有常备军制度,都经过调查研究。做了一个通盘的考虑。四川是最先试行义务兵役制的省份。现在10、17、19三个师当中,义务兵大概占了百分之五十左右。义务兵表现还算良好,服务都很努力。这次虽然没有让他们到一线作战,但是警备勤务,这三个师表现都算不错的……”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但是现在部队里面老兵很多,这些都是军队财富,实行义务兵役制度之后,必然不会将他们全部留下来作为骨干。老兵复员,政府的财政也要单列出一笔相当的支出,将他们安顿好。未来义务兵复员,地方的安置政策是否能够跟上,这也是个问题。其实总参及部队内部并不是没有意见,说总统好容易建立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现阶段正是国事多艰的时候,这样整顿部队,有没有必要?等国家再稳定一些,再着手这个事情不是很好么?”

  雨辰敲着桌上那一叠公文,听着吴采提出他的疑问。微微的点头。他放缓了语气,沉沉的道:“这次我决心全面推行义务兵役制度,不是为了缩减部队的规模,而是为了扩充!”吴采有些发楞,扩充?国家财政养这些部队,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要部队维持这样的装备和训练水准,再扩充部队的话,可就跟不上了。雨辰要求他们拟定出全面推行义务兵役制度的计划,大家都以为总统要修养生息,在维持一定常备军规模的情况下,缩减军事开支了。想想这也是国防军必然要承担的牺牲,大家虽然有点意见,但是也奉命行事。怎么今天一听,是要扩充部队?

  雨辰看着他有些不理解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国防军,还并不是现代意义程度上面的国防军。推行义务兵役制度,也是为了建立国家的军国民的意识。这个国家是大家的,为国家牺牲也是大家的。特别现在就六十万骨干军队的力量,未来怎么样也不够使用的。念荪,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些事情,连同对日谈判的问题,捆在一起,一鼓作气的推行办了!常备军要暂时扩充到四十个师,有些地方部队,也要尽快消化。等待军队发挥作用,为国家争取利益的地方还多着呢。少不了要辛苦大家一下……部队的骨干,现在一个都不会放走!这点你尽可以放心……”

  他点了点头,目光当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和感觉:“我正在等候着那位爵士的到来呢。东亚的乱局,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这几件事情当中,有关系么?吴采还真的有点疑惑。但是看着雨辰坚定的神情,他也只有无语的点头。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第六十章 平衡

  惠英慈陆军少校谨慎的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总统府会客厅里面。但是这种情绪,却在他的外表完全的看不出来。他今年二十五岁,在国防军年轻的军官团体当中,显得并不是太显眼。但是在白斯文的情报系统内,他现在的风头已经是同辈军官之最。白斯文对他的评语是:“胆大心细,有全局眼光却能脚踏实地。而且机变多有,举止谨慎守密。且于情报具体工作多有创建。为新生之不可多得之干员。可以大用。”这些评语,惠英慈少校自己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埋头在自己的工作当中,上次将交通部部长汪精卫的资料整理交给上级之后,除了得到晋升少校的嘉奖之外。并没有他意料中的大搜捕。总部很快调他去北方,负责整理对日本关东军和中国驻屯军的情报,他在那里几乎又是白手开创工作。建立情报渠道,创建情报分析汇总制度。将原来粗劣荒疏的手段一一改良。在这个年轻人心中,做这种幕后的工作,静静的看着这个总统和他创建的民国向何处去,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门外一阵脚步声的轻响,惠英慈连忙的站了起来。发现进来的却是他的顶头大上司,白斯文少将。这位已经在国防军当中有了一些传奇性色彩的将军。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种带点市井味道的浮华气质。看起来竟然有些端凝的感觉。按照他的一些同僚刻薄的评论。这位白斯文,算是修成正果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军装左手袖口,绣了一道白线。有好事者说这是将军为了纪念他早逝的同事陈思,不过白斯文本人却从来没有承认过。

  他看着惠英慈站了起来,朝他微笑一下。似乎也看出了这位少校背后紧张的心理:“飒爽,总统在他自己的办公室等你呢。你不要紧张,请到总统的办公室会面的人。都是总统相当重视的人物。这次好好表现一下,我已经隆重的推荐过你……你的前途比我远大。这次接见,一定要注意言辞。”惠英慈默默的笑了笑,将自己头上的军帽戴端正了一点。其实他更关心的是,雨辰这次特地召见他这么一个小少校,到底是为了什么。白斯文这些关切安慰的话语,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了。他也知道,白斯文对这些事情同样心里没数。说不定自己还在担心呢,雨辰单独召见的时候,自己不要就情报系统说了什么让他觉得危难的话。这个时候,也只有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一笑。然后一前一后的朝雨辰办公室走去。

  在办公室门口,勤勉的王登科副官长当然守候在那里。看到白斯文只是微微一点头,然后朝惠英慈道:“惠少校?请跟我来,总统在里面正等着你呢。”惠英慈按着腰间的手枪枪套,正犹豫是不是要主动交出来。王登科看出了这点,微笑道:“配枪和军刀一样,都是军官的荣誉,总统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剥夺一个国防军军官的荣誉的。请进吧。”

  惠英慈回头看了看白斯文,他也是镇定当中透出一点点不确定的神色。终于跟着王登科走进了这扇门,一进去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会客室后面有一扇门。看起来装饰都普通得很。还比不上蒋百里在天津的总指挥部。然而就在这里,里面坐着的那个人。却在一定程度上,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最大限度的改变了国家的命运。在走进里面那扇门的短短的时间里面,他的脑海里转过了无数的想法。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支撑他走到现在,付出到现在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民族的复兴?在这样复杂多边,国运鼎革的时候,他又是怎样才这么精准的把握到了时代的脉搏。从而无往不利,从二百人的残兵到掌握整个天下,甚至参与了世界大势当中?对于情报工作人员而言,这些疑问还有对人的研究,几乎就成为了天然的本能。惠英慈也曾经偷偷的试图分析这位总统。却发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迷。

  门推开了,一个惠英慈已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就端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正埋头写着什么。这个人的标准像,已经在无数的百姓当中供了起来。据说可以避邪。而学校机关团体当中,这个人却坚决反对挂起他的肖像,当然也有人坚持挂了起来,他倒也没说什么。他略微显得有些瘦削的身形,还有在办公的时候也军服整齐,戴着军帽的样子。和肖像真的是一模一样。但是这个人,却是惠英慈少校第一次见到。王登科在门口站得端正,连惠英慈都忍不住严肃了起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报告!”

  雨辰从办公桌前把头抬了起来,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子射了进来,古老的屋子里面,阳光的光柱下可以清楚的看见浮尘在飞舞。他的样子在光线下有些模糊。就看见他笑着站了起来,向两个人抬手示意:“是惠少校?不用站规矩啦,坐吧。登科,你先下去吧。”王登科看着自己的手表:“总统,三十分钟之后,您要和库柏先生会面,请惠少校注意时间。”说完就悄没声的退了出去。

  惠英慈在沙发椅上面坐得端正,腰也挺得笔直的。目不斜视。雨辰坐在椅子上面,不出声的打量了他好久,终于拿起一张纸低声的念着:“惠英慈,男,1889年生于直隶通州,保定官校第一名毕业,后分发到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以中尉阶级服务。在山西站工作过程中,曾经成功策反雷振春部来归,晋升上尉。后调军事情报局总部服务,担任上尉研究员。独立破获一起重大安全案件,保证了国家机密的安全,因功晋升少校。现在军事情报局北方分局以高级研究员名义服务……短短一年多时间,履历很漂亮啊,对于自己的成绩,有什么话说没有?”

  惠英慈大声道:“我的成绩,都是在上级指导关心之下才能顺利完成,军情总局是个新单位,白局长对新人没有成见,放手使用,才让总局气象日新月异。我的成绩还远远不够,就受到接连晋级的褒扬,实在有其实难副的感觉……”套话说完,本来是很完美的应对了。惠英慈却瞪着眼睛来了一句:“但是对于政府内部的巨奸,现在还安于位置。属下感到有些不理解,也难以接受!”雨辰一笑,对军事情报总局的工作,他是满意的。一帮外行人,能让情报工作初步开展起来,国内安全网络初步建立。国际的情报工作,至少对日本,已经在着手进行。白斯文虽然能力有限,学识不高。但是胜在够忠诚,也懂得藏拙,知道用人。他才安心的让他在这个重要的位置呆着。现在正是要大力使用军事情报总局的时候了呢。听着惠英慈硬梆梆的质问,他反而觉得有些亲切。当初上海起兵的时候,不管是何燧还是陈山河吴采他们,甚至还有个吕逢樵,对他的态度都是有来有往,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张口就说。随着自己地位越来越高,他们这些人,吴采变成了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难得听他反对自己什么。何燧自我放逐,陈山河有些不争气。吕逢樵难得见自己一面。真是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要是白斯文现在在惠英慈的旁边,估计马上就要对自己的属下变色了吧。

  他只是温和的道:“惠少校,你的字是飒爽不是?你的工作,从上到下,都是认可的。至于你说的那位巨奸,我考虑的角度和你不一样。军队前方在打仗,后方的政府,不能出这样的变动。所以暂时放着。等战事结束,我会有所安排的。有些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你明白吗?做情报工作,要懂得大局,这样工作起来,才能有的放矢,明白吗?”他温和的向这位小少校解释完,然后就将语调放严肃了:“知道我这次单独的来见你,要和你说什么吗?”惠英慈心里面想,你是总统,要安排我这个小少校做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嘴里还是标准的回答:“请总统训示!”

  雨辰的脸看起来冷冷的很严肃:“军事情报总局从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脱胎而来,对国内的情报搜集,还有安全控制,做得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国内现在大局已经稳定,我们的目标已经是全力对外!现在军事情报总局,还不能负担起这个责任来。我想在军情总局下面先成立一个欧美调查研究处,和国家的欧美战略研究会互为表里。专司对外的军事情报工作!在近期内,会马上向欧美派遣人员,军事、政治、经济的调查研究人员都要有!这个工作,对于军情总局来说,还是一片空白。我让白斯文推荐人,看谁能挑起这个担子起来。白斯文就推荐了你,二十五岁,正式服务才不过一年多的一个少校!”

  看惠英慈仍然面不改色的样子,雨辰在心里满意的笑了笑:“国家草创,所以青年人在这个时候获得了比以前更多的机会,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原来军情总局的日本调查研究组也将规划到你这个处里,我给你的名义是少校代处长,不要辜负了我和白局长的期望!马上就在眼前要开展的工作就是,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即将抵达上海。他的所有意图,还有和日本往还的情报,这些都是战略性的,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好,也要给我搞到!这个也许就决定你以后在国防军服务的前途!”

  上海这个时候,在外滩周围的洋面上,更多了一些军事重地的气氛。英国的军舰在港口外面巡逻,港口的地方,都布置了警戒线。在港口锚泊的军舰,总有一两艘是升着火的。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毕竟有一队强大的德国分舰队现在还在太平洋上游荡!租界里面的万国商团,每天都在巡逻。各个租界里面都增加了兵力,特别是日本租界,现在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严密戒备。打着白色绑腿的日本水兵,在租界入口架起了哈乞开斯重机关枪,整天如临大敌的样子。华军同样也是严密戒备,吴淞口炮台已经增加了重炮。在日租界周围,上海独立警备旅(从高昌庙警备团扩编而来),还有中央警卫师增援的一个多团,连同装备了法国潘哈德装甲车的一队摩托宪兵,也对着日租界严密警备。一个炮兵团已经进入了阵地,炮口随时都对着日本租界。

  上海,就处在这样一种古怪的对峙场面中。但是这个远东魔都的经济生活,却没有因为这些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的繁荣了。码头的栈房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只是往年多是输入,现在输出却大大的增多。战略物资猪鬃、桐油、各种各样的矿石、纺织厂生产的军用衣料、面粉、小麦,鸡蛋做的鸡蛋粉、罐头厂生产的各种罐头……甚至还有马鞍山兵工厂生产的迫击炮和手榴弹,都在等待着船只的装运。每天上海的各家银行,为了结汇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战争才全面展开一个多月,交战的列强都发现战争的消耗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和事先的储备。协约国的军需人员挥舞着支票在全世界采购物资。中国同样也没有被忽略。李章云曾经做过预测,今年估计到了年底,民间轻工业的投资将增加百分之二百。而重工业的投资,因为投入得到了回报,也将增加百分之五十。这些厂矿的推销员们,都集中在上海香港,向交战的国家推销着自己的全部产品。中国人在商业上面,从来不缺乏天分。缺的只是一个稳定的环境罢了。现在的国家战乱已经平息,有了一种全国统一,而且相当坚挺的货币,看着这样大好的商业机会,不做才是傻子呢。

  而爱德华·格雷爵士乘坐的马达加斯加号邮轮,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抵达了上海。在码头上,克劳福德为首的一应英国外交人员早就在这里等候他了。中国政府方面的代表,自然就是那位老有怨气的外交部长伍廷芳先生,码头上面,中外媒体更加挤得是人山人海。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中国虽然派出了外交部长这样对等的迎接。但是码头的欢迎气氛,并没有刻意的营造得浓烈一些。也许是雨辰想向格雷爵士表明,对于这个调停,他并不是寄予太大得希望吧。

  在香港,格雷爵士已经发表过他的调停声明。这份声明是符合他的身份的。甚至一如外交大臣本人的性格,显得有点冷淡,但是不乏坚决。帝国在远东的地位是不容挑战的,帝国为了自己在欧洲取得胜利这个至高无上的利益,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远东的一切事务。在这个时候,帝国需要的是远东的和平。在一个协约国家和一个协约国的友好国家当中发生这样的冲突是帝国不能容忍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恢复亚洲原有的安定局面。日本对这份声明的理解是有一定积极性的,等于英国在背书他们原有在中国的利益!至于牺牲了五万人却回到原来的地方,这种尴尬的局面却被他们自动忽略了。而中国总体来说,对这份声明并不满意,中国在战场上面赢得了胜利,除了浴血保卫住的山东,并没有多赢回一点什么!对于现在民气高昂的民国来说,他们的不满意,不可接受,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格雷才面临着这么一个冷淡的欢迎场面。似乎在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雨辰冷冷的眼神在和格雷打招呼:“英国佬,现在的远东,应该考虑一下我的声音。”

  当爵士步伐稳健的从船上走下来的时候,英国皇家海军的军乐队奏出了上帝保佑吾王的乐曲。伍廷芳早早的就摘下自己的礼帽,看着那位面色安详的老人。格雷爵士也早就注意到这位胸前披着绶带的中国外交部长了。两人在快走近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就是镁光灯拼命闪动的最好时候。两人终于微笑着握手。伍廷芳不用翻译,低声的朝格雷爵士道:“欢迎您,爵士。希望您能带来东亚的和平。对此我个人是满怀期望。”

  格雷的脸上的表情略微抽动了两下,似乎就代替了笑容。他软绵绵的握了一下伍廷芳的手,也同样低声的回答:“我等待着贵国的声明,作为绅士,隐瞒自己的想法,对于大家互相之间的沟通,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期待着和阁下下次的会面……对了,我会尽快的去拜访贵国的总统,希望在我到来之前,贵国已经有了成熟而理智的想法。就这样,谢谢您的迎接,我想去上海的英国总领事馆休息了。这里天气看来并不是很好,让人容易疲倦。”他淡淡的朝伍廷芳又点了一下头,朝迎接他的车队走去。和克劳福德他们只是用手杖行了个礼,就钻进了汽车。在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开道保护之下,扬长而去。

  这么简短而不友好的见面情况,真的是大出所有人预料。英国外交大臣这样破天荒的赶赴中国对等的商讨国际事务,说大家没有期待,那是假的。却没想到格雷爵士的礼节却是这样的冷淡!所有镁光灯都对准了站在那里还有些茫然的伍廷芳部长。半晌才见他甩了甩手,用广东家乡话似乎说了一句:“我顶你个肺……”

  上海英国总领事馆已经是戒备森严,二楼的会议室现在已经被匆匆的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虽然房间里面模仿中国人的习惯放上了大盆的冰块。但是屋子里面还是闷热难当。格雷爵士并没有象他说的那样休息去了,还是穿着整齐的坐在这个会议室里面。虽然汗水不断的从额头滚落下来,但是他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没有半点觉得热的表示。而克劳福德坐在他的对面,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象领结一样挂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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