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
六杆九大纛下,十二面牛皮战鼓擂的震天响,
旌旗猎猎,绛旗鲜红。
又有数面将旗,一面绣有魏国公裴,一面则绣晋州道行军大总管,还有一面绣尚书右仆射,一面绣知政事,
一面北斗七星旗,一面狻猊旗。
裴寂坐在大纛旗下小马扎上,
“射!”
“射!”
无数吼声响起,
万箭齐发。
刹那,介休城上空,流星火雨降落。
气势如虹,
裴寂满意的看着这场面,
真正的万箭齐发。
裴寂看着城头守军慌乱的样子,哈哈大笑。
一名参军更是面色潮红的挤了过来,“裴相,何妨亲自擂鼓为三军助威?”
“哈哈哈,薛参军这提议好。”
裴寂大笑,当即便真要亲自擂鼓。
为了突显裴相,这位薛参军还赶紧让人搭起一个台子,让裴寂登高擂鼓。
等台子搭好,裴寂上台擂鼓,
这时都已经打了两刻钟了,
唐军四面围城放箭,还放火箭,这么会功夫,对着介休城都射入数十万箭矢。
城中确实多处起火,
不过有高大坚固的城墙挡着,虽一开始慌乱,但也很快就稳定下来。
士兵们或举盾,或避到敌楼,或是缩到女墙后,那漫天箭雨也没那么可怕。
而城中百姓,也是顶着木板或是其它东西,纷纷自救扑火。
裴寂擂了一阵鼓,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他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毕竟是个文臣。
不到两刻钟左右,裴寂就擂不动了。
他一停,其它擂鼓军士,也还跟着停下,放箭的士兵们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不少士兵,在这半个时辰里,已经射空了两壶箭。
近百万支箭射进了介休城,
但介休城在正午的阳光下,依然还反耀着光,仍是岿然不动。
裴寂喘着粗气。
一身的汗水。
“酸浆。”
裴寂下了台,来到大纛下罗伞底下乘凉,亲随的昆仑奴赶紧递上特意调制携带的酸浆给裴相解渴消暑。
唐俭刚才也一直盯着介休城看,
虽然城中不少烟升起,
但明显不可能光靠些火箭,就把整个城都给烧着了。
“裴相,是否先收兵,择地扎营,八万大军,扎营也很费功夫,顿兵城下,须稳固营盘,防敌偷袭。”
裴寂还有些不甘心,
可看了看介休城,最后也只好点头,
“那就退后十里,在介山下索度原扎营。”
这处位置,是裴寂还在路上的时候,就看着地图选中的。看中索度原,一是离介休城不远,方便打造器械,然后运输。
再则是此地,北靠介山,利于防守。
“裴相,索度原虽离介休城不远,后面又有介山可倚靠,但毕竟是片台塬,如今又是秋八月,正是干旱缺水之时,塬上只能靠水井取水,八万大军,只怕取水困难。
只能下塬取介山涧流出的水,距营地较远,十分不便。”
他提议换个地方扎营:“不如在介休城西面扎营,就挨着汾河,取水方便,汾河也可倚为险凭,浩州李逸来信,也是提醒说索度塬安营,不是很合适,顶多能驻营一两万人”
唐俭一提到李逸的名字,裴寂就不满的冷哼一声。
“李逸,李逸懂什么,城西一马平川,无摭无挡,临汾河安营,取水倒是方便了,可你就没想过,万一一场秋汛,河水暴涨,到时就不怕水淹七军?
甚至敌人若是在上游拦河筑坝蓄水,然后再决堤放水呢?”
裴寂一连反驳了多条不在城西立营的缘由。
至于索度原上缺水,他觉得问题不大,塬下就是从介水流出的山涧,可以派人运水。
他八万大军,更不用担心被叛军围住断绝水源,寻相张万岁真要是敢出来,他还求之不得呢。
“全军扎营索度原!”
裴寂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唐军敲钲收兵。
箭雨停歇,
介休的天空重又明朗。
寻相看着要撤退的唐军,跳上墙垛,掀起袍子,脱下裤,对着城下唐军撒尿,
一边撒尿还一边放声大喊:“裴寂老儿,谢谢你给我们送上的百万箭矢,
无以为谢,
耶耶就送你一泡尿吧!”
张万岁也笑着跳上墙垛,掏鸟放水,一边喊:“别急着走啊,裴寂老儿,再多射点,
就那么会功夫,瞧不起谁呢,”
“就是,别走,再大战三百个回合,裴寂老儿,你平时跟妻妾是不是也就这么三两下?”
“裴寂老儿,你不行啊。”
本来已经翻身上马,正要离开的裴寂,差点没摔下马来。
气的浑身都发抖,真想下令再射他到天黑。
唐俭赶紧出声劝说,
刚才这射半天,射出去百万支箭矢,他可是肉疼无比,这每支箭可都来之不易,尤其是运到前线来。
裴寂那种乱箭,太过挥霍浪费了。
谁个正常的将领,能这样乱射啊。
现在倒便宜寻相他们了,这百万支箭矢落入城中,他们可以笑嘻嘻的收回,
这些箭虽然大部份不能直接用,但还是大部份能够加工再利用的。
仅仅是那些箭镞就非常有用了。
一个铁箭镞约半两,三十二个就一斤,一百万个,可就是三万多斤铁箭头。
介休城回收这么多箭镞,稍稍加工修复一下就能用了。
今天射出去的箭,
早晚还会射回唐军身上。
大军潮水般退去,
只余寻相张万岁带着介休守军,在城头上对着城外尽情嘲讽,各种脏话。
唐军的顶着中午的烈日行军十里至索度塬上扎营,
一个个都晒的发蔫,士气低迷。
李孝基提议的放箭,不仅没让士气大涨,反而让人觉得这位裴相不懂打仗。
等开始安营了,
各部各司其职,立营栅墙的,挖壕沟的,搭箭楼的,扎帐篷的,挖厕所的,
也有人被派去取水、砍柴。
很快去取水的人就发出,这塬上的水源都干枯了,打井也打不出水,只能去塬下取水。
但等到了塬下又发现,原来说好的有水的塬上山涧水,早就涧底干裂了。
一条条裂开的泥缝,就像是他们这一张张干渴的嘴。
只能继续往上游去寻死,
还有一些水坑,
又找到了一些小泉眼,
水量都不大。
可大家折腾一天,又累又渴,八万大军,还有那么多马骡,都等水喝,只能是先把这些水运回去,
再继续寻水。
裴寂闻报,不以为意,
“附近缺水,那就往远点取水,只是多走二三里路,又不是没有水。”
夜幕降临,
营中还有许多士兵没喝上水,
这是个让人难忘的中秋节,一身臭汗,别说想洗个澡擦个身,就是想煮点粟粥都得排队等水。
月亮升起,
又大又圆,索度原八万唐军既没有月饼吃,也没有水用。
浩州城。
皓月当空,
李逸在城楼上与手下将领们赏月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