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觉得杨家势力足够庞大,宁和帝不敢同杨家撕破脸。却是不知当今陛下是个有大魄力的,若是杨家开出的条件不能让宁和帝满意,宁和帝当真敢直接下令让太监将杨景硕拖出去,直接在殿外斩首。
快刀斩乱麻,直接断掉你杨家几根手指,便是你反应过来又能怎样,莫不是还能当殿弑君?
若是如此,宁国的朝堂怕是当真要乱了套了。
。
房德幽幽叹了口气,终于站了出来:“陛下,宁平临海,时常遭受倭寇侵袭,臣建议特准安宁公主招募士卒五千,为备倭兵。”
嗡。
此言一出,偌大朝堂瞬间一片哗然。
不知多少人都变了脸色,便是杨和同那皱巴巴的老脸都显得异常阴沉,眼睛眯成一条缝,寒芒隐现。
手里掌握五千精兵的长公主,和只有一个尊号的长公主,那可是天差地别。
“陛下,万万不可,大宁自太祖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掌军的先例,此举有违祖制。”
“不错,大宁虽分封亲王,公主,然并非实封,陛下不可开此先河。”
“女子掌兵,成何体统?”
“我大宁带甲百万,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调集兵卒过去,区区倭寇弹指可灭。”
刹那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朝堂一时间变的好似菜市场。更有离谱的,已然是涕泪横流,言之:女子掌兵,大宁要亡。
房德的老脸变的越来越阴沉,良久,一声低喝:“肃静。”
“这里是朝堂。”
莫看房德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儿,可一番话却是压迫感十足,诸多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终究不敢多言。
毕竟这位可是三朝元老。
“刘郎中。”房德转身望向之前叫嚣的最厉害的一人:“你刚刚说祖制?”
那刘郎中身子一抖,虽只是一个老头,可给他的压迫感却仿佛一头凶狠的饿狼,心中莫名发憷,喉头蠕动一下沉声说道:“没错,宁国本就没有女子掌兵的先例,这不是违背祖制是什么?”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祖制,太祖年曾定下一条规矩,凡贪污受贿超过银六百两者,剥皮充草,弃于市,这条祖制,刘郎中要不要恢复一下?”
“霍将军,你刚刚说大宁带甲百万,要从别处调兵,那你告诉我北边要防备北蛮,东边要抵挡楚国,南面要防备赵国,禁军还要拱卫京师,这兵要从什么地方调?”
“林御史,刚刚便是你说女子掌兵大宁要亡,那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率领楚军,袭击我大宁的,便是一名女子。”
“非常时,当用非常事,现如今宁国群敌环伺,而沿海地区本就是宁国赋税重地,产粮重地,若因倭寇袭扰,导致粮食减产,边关粮饷难以为继,拿什么抵御北蛮,抵御楚国?”
一个一个被房德点名,之前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全都不敢吱声,房德似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脸上都涌现出一层不自然的涨红,他的声音越来越凌冽:
“若是有朝一日大宁国破,尔等便是罪人。”
最后一句话更是振聋发聩。
之前叫嚷的那几人皆是面色苍白,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就是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而已,怎么这灭国的大帽子便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宁和帝嘴角勾起弧线,旋即又迅速隐去:“咳咳,房太师不必动怒,不必动怒,诸位也都是担忧我大宁,何至于此。”
“陛下,老臣以为五千备倭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少,毕竟宁国海岸线极长,区区五千备倭兵根本无法抵御倭寇,老臣建议将备倭兵的数量提升到一万,全部交由长公主殿下统帅,毕竟宁国立国百余年,面对倭寇这还是第一次有这般大胜。”
“老臣相信,若有一万备倭兵,长公主殿下定能彻底扫清倭患,保我大宁沿海百年安宁。”
杨和同坐不住了,让洛玉衡拥有五千军权这件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没有实际权力的皇族,才是好皇族。
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他相信若是自己再不表态,房德绝对敢继续将数字往上提。
“臣附议,不过长公主用兵如神,五千足矣。”
房德又道:“因宁平县县令,县丞,县尉空缺,一县之地不能无人管理,老臣建议可让长公主之子洛天枢暂任宁平县令,次子洛天权为宁平县丞,婿宋言,暂代宁平县尉!”
杨和同面色不变,唯有眼皮轻轻一颤。
杨家能掌握的消息,自是要比其他人多出不少。
莫看房海的奏章中,只是在最末尾随意提了一下宋言的名字,可杨和同却是知晓这一次能剿灭这一大批倭寇,洛玉衡的这个女婿宋言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抵挡倭寇的武器狼筅,便是出自宋言之手。
对抗倭寇的鸳鸯阵,亦是宋言创造。
也是因着宋言的缘故,杨家这一次损失惨重,非但折损了三个基层官员,一个嫡女,二十多年来押在宋国公府的赌注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家族计划,平添一分变故。
若是早些发现此人才能,以杨家旁支庶女嫁之,许是能将其招揽。
然因着杨妙清的关系,杨家同宋言的关系已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虽说有一旁系女子杨思瑶,以反叛杨家为名暂时取得宋言信任,但是否能将其控制亦无法确定。
其人又懂医术,有才学,若真是入仕,或许还真有机会飞黄腾达。
尽管,于杨和同所处的位置来看,现在的宋言不过卑微的蝼蚁,不值一提。
可莫名的,杨和同却能从宋言身上感知到丝丝威胁。
微微眯起的浑浊眸子中闪过点点寒芒。
既然是威胁,那就……清理掉!
当然,蝼蚁终究只是蝼蚁,杨和同真正在意的目标并非宋言,便是再有才能,单单庶子的出身和赘婿的身份就限制了宋言的前景。
杨和同真正重视的,是洛玉衡。
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或许,安插在洛家这么多年的钉子,是时候启用了。
还是那句话,威胁,便除掉!
第102章 赘婿,贱之(3)
朝堂上大佬之间勾心斗角每日都在上演,然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肉体上的摧毁,绝对是解决麻烦最佳的手段。
虽然有些丢了体面。
朝堂上,为了宋言的事情争论不休,至于杨景硕这个保举人,还有杨嗣页,杨忠宁,杨成恩的三族,倒是无人再提,似是已经忘记。
五千备倭兵,也引起了一番争论。
主要是户部尚书站了出来说了一句:没钱!
现在各大边军的军饷都有些发不出来,哪儿还有钱去成立备倭军?
是以,在聪明的房德建议之下,五千备倭军的军饷规制,将领安排,全都由安宁公主洛玉衡自行决定,同时,军饷也由洛玉衡自行筹措。
……
这一日天气倒是不错,早晨起了浓雾,直至巳时才逐渐散去。
此时刚刚入秋不过半月,酷暑的燥热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秋日的凉意,天上白云舒展,伊洛河畔柳叶染成金黄,空蝉坐在河岸上,一双小脚丫耷着,轻轻的摇晃,却是已经褪去了鞋袜,足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河水,便漾起一圈圈涟漪。
嘴巴里哼着不知来自何方的乡俗哩歌,还带着一点口音,虽是听不明白,却也清脆悦耳,仿佛黄鹂鸟。
顾半夏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宋言则是和往常一样,躺在顾半夏的腿上,软软的,很舒服,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宋言的头皮和发丝。
宋云死了,宋震死了,杨妙清死了。
报仇这种事情急不得,虽说仇人还剩下一大半,但现如今还在宁平的也仅剩下宋鸿涛和宋律。
但,在这些儿子全部死完之前,宋鸿涛还得活着,至于宋律暂时也没机会下手,宋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书院,几乎不会返回国公府。
宋言也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一家人一起郊游,于他来说这算得上是有些新奇的经历,,两辈子当是第一次。
松州本就较为富庶,再加上前些时日倭寇袭击被打退,现如今整个府城都弥漫着一种喜悦的气氛,时常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一家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戏水的样子,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摇摇晃晃,亦或是三五成群在河畔的草地上戏耍,清脆的笑声一直在耳畔回荡。
便是洛彩衣,洛青衣也不例外。
也就是古代了,若是放在上一辈子,大人们大约是不怎么允许小孩这样在河边玩闹的。
虽说是出来郊游,可小姨子依旧是和往日一样,怀抱着长剑靠在柳树上,微闭着眼帘,酷酷的模样。
洛玉衡则是慵懒的靠在一处石头上,她终究不是空蝉那样的小丫头,脱光鞋袜戏水这般事情却是做不出来的。此时的洛玉衡不再是那日晚上的英姿飒爽,又恢复了平日慵懒优雅的气质。
身旁则是大丫鬟李清月在伺候着。
洛玉衡有八个贴身婢子,这李清月算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可能比洛玉衡还要大一点。
虽长相普通却也心灵手巧,颇得洛玉衡喜欢。
两人在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便能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偶尔还能看到一艘画舫顺着伊洛河往复,偶尔风吹过,就会有一些早黄的落叶在半空中飘舞,有时候角度对上了,便会映出耀眼的金光。
还有一些书生,也在河畔聚会。
抬眼望去,更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于人群中乞讨。
许是因着开心的缘故,多少都能讨得一点食物,亦或是铜板。
“这难民,却是多了一些。”
看了两眼,宋言便收回了视线,小声嘟哝着。
“姑爷有所不知,这些难民大都是从辽东那边来的。”顾半夏幽幽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辽东?”宋言想了想,若是以上辈子的地图来看,宁国所处的位置大概就是以南直隶为中心,右边以及上边的一块地方,中原四国中,宁国面积较少,而辽东则是位于宁国的最北边,和高丽,新罗还有女真那一片地方接壤。
“是辽东。”另一侧的杨思瑶也是眉头微蹙,叹了口气:“今年的天气是有些反常的,往日初秋还是很燥热的,今年却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松州这般,辽东那边自是更冷,我听人说那边已下了两场冻雨,已落了霜。”
“至于辽东更北边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降雪,因降雪来的太过突兀,北蛮匈奴,辽东女真那边冻死了牛羊无数。”
“往年,往往要到冬季才会南下劫掠,今年却是提前了。”
明明说的是被劫掠这样的事情,可杨思瑶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平静,仿佛习以为常。
“应该有边军的吧?”
“军饷都发不下去,又有几个士兵愿意去抵挡女真的铁骑?便是真愿意抵挡,饿着肚子的士兵能挡得住吗?”杨思瑶摇了摇头,视线望向那些难民:“我听说女真已经攻破了好几座城池。”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也有几支边军拼死抵挡,可都被打散了,这些难民里面,或许就有曾经的边军,也是可怜。”
“至于朝堂上,那些大臣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毕竟女真便是凶残也只是劫掠辽东地区,不可能打到东陵,他们自是不会在意。”
两个世界,终究是不一样的。
“杨家那边最近有没有消息?”过于沉重,宋言便换了一个话题。
“暂时还没有,不过,对于杨家来说我也只是一件工具罢了,许多机密的事情也不可能告诉我,但是以我对杨家那些人的了解,这一次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许是他们已经行动起来,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宋言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杨家这样的千年世家,若是当真报复起来,手段定然是相当酷烈,他不得不防。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