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所谓的神兵利器,名刀名剑,大都是用钢锻造而成,数量稀少。
正是如此,当看到宋言那一身钢甲,乌骨察幼小的心灵才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眼睛瞪大,犹如铜铃,身子都在微微颤栗,满脸都是震撼和贪婪。
这样一套百锻钢甲胄,放在部族当中甚至可以当做代代传承的宝物。
然后,他下意识冲着四周看了一眼,入眼所见,尽是百锻钢甲,心中的贪欲便疯狂飙升。
若自己能拥有这些盔甲,整个海西平原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乌骨察心中只是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宋言便抬起头来,摇晃一下脑袋,些微眩晕的感觉登时消散。弯刀虽劈不开头盔,但强烈的冲击仍旧让他整个脑海都是嗡嗡作响。
下一瞬,宋言忽然抬起双臂,陌刀冲着乌骨察的小腹劈了过去。
常年以渔猎为生养成了对危险的直觉,乌骨察眼皮一跳,本能驱使之下,身子瞬间后仰,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马背上,差之毫厘间躲过那凛冽的刀锋。
这一刻,无论有多屈辱,乌骨察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号室部精锐的骑兵,对上这些身披重甲的步兵,完全没有任何优势,在骑兵已经失去冲击力的情况下,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已然扭转。
还有那个能将战马连着骑士一起抡起来的莽汉,更是让乌骨察喉咙发干,他甚至怀疑,自己跟这个家伙比起来究竟谁才是蛮族?
桀骜的士气降低到最低点。
乌骨察是个极为果决的家伙,刚察觉到攻守易型,便用力一拉缰绳,试图调转方向,逃离战场。
这就是蛮族。
面对弱小的一方,他们总能爆发出如同狼群一样惊人的战斗力,肆无忌惮。但是,当对方挡住他们的冲击,当败局出现,便会迅速丧失最后一丝战斗的意志。
乌骨察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着,他是号室部的小王子,他有着入主中原的野望,怎能在这里屈辱的死去?
只是,试图逃命的乌骨察忘记了,还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刚刚调转马头,还来不及加速的时候,一把锃亮的陌刀便脱手而出,宛若撕裂半空的流星,噗嗤一声钻进了乌骨察的肩膀。
一声闷哼,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杂乱的马蹄声,凄厉的惨叫声,野兽般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乌骨察的耳朵里都是一片嘈杂。
鲜血顺着肩膀汩汩而出。
坠落的时候,又牵动了贯穿肩膀的武器,伤口被活生生撕裂,黝黑的皮肤下露出被撕开的筋和肉。
剧痛刺激着乌骨察的神经,一张脸都扭曲成一团。
眼见乌骨察坠马,一些蛮族骑兵试图救援,但都被洛天阳挥舞着开山斧震飞。
其他地方也杀做一团,没多长时间便有十几个女真骑兵被斩落马下,眼见无法敌对,不知是谁一声呼啸,剩下的几十个女真骑兵便夹起尾巴,试图逃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身影自太平镇横七竖八的巷道当中钻出,所有的退路被完全封锁。
这些骑兵试图冲破重甲兵组成的防线,可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让战马提起速度,数次冲锋都毫无用处,反倒又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现如今,还剩下的蛮族骑兵已不足一半。
眼看着四面八方的黑甲士卒不断逼近,包围圈不断缩小,在一个蛮族小头目的带领之下,剩下所有的蛮族骑兵全都下了马,双手捧着弯刀,单膝跪地。
在蛮族中,这姿势,代表着投降和臣服。
纵然有些屈辱,却也没人愿意死掉。
若是遇到其他中原军队,或许会接受他们的投降,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宋言。
宋言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那些投降的蛮人,他可是记得,这些女真蛮族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城破之时,三日不封刀。
是鸡犬不留。
是屠城,屠城,再屠城!
这种野蛮和凶残,是烙印在基因上的东西。
怎地现在轮到自己了,居然学会投降了?
咧了咧嘴,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怎地居然也让人有些陶醉,宋言笑了笑:“在我这里,不需要俘虏。”
声音落下,重甲兵手中的陌刀再一次抬起。
那些准备投降的蛮人,怎地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再想要反抗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噗嗤噗嗤一阵刀身入肉的声音,一具具身体在陌刀之下,或是被拦腰斩断,或是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厮杀声渐渐消散。
太平镇内的广场已然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入眼所见,是遍地的尸体,是横流的鲜血和散乱的残肢,宛若人间地狱……只是,重甲兵那边却是一片沉寂,甚至隐隐然有些不屑,这么点儿血,这么点尸体也好意思叫地狱?宁平县外烈火中上万人的哀嚎,才是真正的地狱。
眼前这般画面,已不足以让他们的精神出现太大波动。
他们赢了,有点难以置信……却又好似理所当然。
不知不觉间,对异族骑兵的恐惧,倒是消散了不少,毕竟也不是不可战胜。
至于宋言,则是一步步冲着乌骨察走去,他并不知晓这人的名字,但从身上那截然不同的打扮也能看的出来,他在这支骑兵队伍中地位极高。
乌骨察还在地上拼命挣扎,眼看着手下被屠杀,他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
当然,他并不会因此就想起那些被他屠杀的中原百姓,他的心中只会滋生出加倍的仇恨,他发誓,如果能活下来,今日的血仇他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在中原人的身上。
喉咙中,都是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呻吟。
只是,当看到宋言不断逼近,嘶吼便戛然而止,目光中终于透出了浓浓的恐惧。
不管是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报复,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活下去。
可是,他不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稚嫩,放在女真部族中只能沦为食物,亦或是公主男宠的少年,会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稚嫩的外表下,隐藏着恶鬼一样的凶残。
“别杀我……”
终于,他做出了哀求。
他拼命的控制着身体,忍受着陌刀戳在肩膀上带来的阵阵刺痛,两条腿全都跪在了地上。
当跪下的那一瞬,强烈的羞辱感几乎让乌骨察快要疯掉。
尤其是看到宋言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还有那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弧线,屈辱便疯狂滋生,如同游走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灵魂。
可是,乌骨察依旧忍耐着:
“我是号室部小王子乌骨察。”
“我是很有价值的财产,留下我的命,你可以从我父亲手中交换你想要的一切。”
他并没有利用小王子的身份去威胁宋言,什么你敢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之类……他知道,这只会让面前这个残忍的少年毫不犹豫的终结自己的性命。
价值,才是活下去唯一的筹码。
第207章 屠了号室部,战马也是我的
在很小的时候,乌骨察就已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很现实,唯有有价值的东西才能存在。
没有价值的生命,就如同地上的蝼蚁,被人碾死也不会有人在意。
而号室部小王子的身份,多少还能有一点分量。实际上,在这个年代敌对势力之间的交锋,真正大人物很少会被直接干掉。毕竟大人物身份贵重,在意他的人有很多,为了交换他平安归来,在意他的人不介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战场上死掉的,基本都只是最底层的兵卒。
乌骨察是个聪明的,他表现出极为谦恭温顺的姿态,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消弭宋言的杀意。
虽然屈辱,但相比较性命,还是值得的。
他可是将来一统女真,率领着女真族人入主中原的存在,怎能在这种地方轻易陨落?
更何况,中原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此一想,心中屈辱感便降低不少,甚至还有一种为了族人的未来忍辱负重的悲壮和自我感动。
“这位尊敬的将军,我知晓宁国军人缺少战马,如果你愿意放我回去,我愿意出三百匹战马作为报酬。”
眼见宋言不吭声,乌骨察再次说道,他摆出切实的利益,希望能将眼前的少年打动。
三百匹战马啊,不是一个小数字。
哪怕只有三百的重骑兵,在战场上也绝对是横冲直撞的存在,便是千人规模的轻骑兵,怕是都能轻而易举的冲散,击溃。但,宋言依旧不为所动,他只是一步步走到乌骨察身后,一把抓住陌刀刀柄,用力一拽,噗的一声,一股鲜血便从乌骨察的肩膀迸射而出。
撕裂的伤口看起来极为骇人,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环境,纵然宋言没有直接杀掉乌骨察,只怕这人也活不了太久。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乌骨察整个身子都剧烈的抽搐起来,整张脸一片煞白,豆大的汗珠不断的顺着脸颊滚落,喉咙中,是阵阵短促的呼吸。
疼。
真的好疼啊。
乌骨察自诩为铁打的汉子,却也承受不住这般滋味。
他知道,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他真的会死。
他真的害怕了。
纵然是海西草原上的海东青,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亦是止不住的恐惧。
他颤抖着身子,以额头紧贴地面,最卑微的姿态:“尊敬的将军大人,我祈求您仁慈的宽恕,我愿意出四百……不,五百匹战马,来交换我的性命,我愿意以质子的身份,成为您的奴仆。”
宋言冷漠的声音终于传来:“我刚刚说过,我这边不需要俘虏。”
死掉的异族才是好异族。
宋言一直坚持这一条真理。
就在这时,刘义生却是忽然走到宋言跟前,小声说道:“主公,这乌骨察的话有些道理。”
“号室部的极烈汗,虽有不少儿子,但他的确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尽管原因并不是乌骨察最为聪慧,最为勇猛,单纯只是因为乌骨察的母亲,是号室部极烈汗最年轻,最漂亮的妃子。
“这家伙,从此之后怕是只能沦为废人,以一个废人的命换来一批战马,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宋言便挑了挑眉头:“先生对女真很了解?”
“这是自然,自从决定跟随主公之后,我便打探了一些有关女真的消息,主公知道的,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有不少商人来往中原和异族,想要打探出来一些情报并不困难。”刘义生哂然一笑:“女真是以部落联盟的方式存在的,联盟的首领便是大极烈汗,相当于皇帝,国主。”
“每个部落的首领,便是极烈汗,有点类似于有封地的王爷。”
“是以女真中,乱七八糟的王子公主倒是一堆。”
“号室部落位于海西草原靠南边一点的区域,距离新后县不过百里,在女真诸多部族中,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部落中算上腐儒老幼,也不过万余人。”
宋言汗颜,好家伙,一个只有万余人的小部落的王子……这小王子的含金量骤降。
“像号室部这样的部落,话语权极小,平阳府虽遭受到女真洗劫,但号室部能分到的粮食应该不多。”
“而今年,又是一个苦寒之年。”
刘义生侃侃而谈,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冬日来的更早,想必明年开春也会更晚,这个冬天极难熬的。若是我们能同号室部进行合作,以粮食交换号室部的战马,我想号室部的极烈汗应该不会拒绝。”
宋言眉头立马一皱。
面色不喜。
刘义生却并不在意,只是在表述自己的建议,他是一个谋士,他的职责便是出谋划策,至于主公是否喜欢,是否采纳,那是主公的事情:“我知晓主公对异族极为厌恶,但是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快提升主公麾下士卒战力的法子。”
“主公不妨想一想,若是我们能迅速拉起一支四千人的重骑兵,这边关将会何其稳固?那些女真蛮子,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
“为王者,有些时候必须要做出一些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