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86节

  军中文士也是普普通通的在整理文书,在将一条条军令落在纸上,汇总起来。

  所有人都没有做出十分出格的事情,所有人都只是在各司其职,并没有处处是英雄,个个是好汉的景象。

  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景象,却让辛弃疾畏惧甚至战栗起来。

  他就敢这么说,如果天平军所谓的十万大军都能如忠义军这般普普通通,各司其职,那么耿京现在就敢回济南府,与金贼正面厮杀一场。

  辛弃疾有心想向魏胜请教治军之法,却又担心露怯;又想去向刘淮找几名忠义军军官来协助天平军整军,却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耿京会不会同意,如果让忠义军的人来整顿天平军,那么天平军到最后会不会直接成为忠义军的一部分,那就难说了。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辛弃疾几人跟随魏胜去慰问伤兵;随后又去仓城视察,陆游陆大判直接率军在仓城中驻扎,开始清点仓储,维持秩序。

  到了傍晚时,一行人才终于来到临沂城下的营寨之中。

  几人寒暄片刻后,辛弃疾见魏胜似乎要有军务与刘淮交待,也就识趣退下了。

  两人独处时,魏胜才肃容以对:“淮哥儿,不要费力多造攻城器械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刘淮皱眉:“既然父帅想要以快打快,那么明日出战吗?”

  魏胜微笑摇头:“不是明天,就是今夜。甚至马上,所以老夫要让你迅速整饬出一支可以出击的兵马,前、中、右三军人马,任你挑选。”

  刘淮眯起了眼睛:“莫非有内应?”

  魏胜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淮听罢,哪怕以他的心大程度也是呆愣片刻,才苦笑出言:“谁能想到是他呢?”

  说着,两人似乎心有所感,几乎同时望向临沂城头。

  临沂城头,仆散达摩赤裸上身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城下营寨,眼中似有火光。

  与后世文人脑补的城池攻防不同,当攻城方在城下建立攻城营地时,这场大战往往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因为这就意味着,攻城方可以确定,守城方已经没有生力军可以出城作战了。

  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救之城,就是这个道理。

  而到了守城的军队无法在城外迎击敌人,无法固收城郊险要据点时,就会使攻城方士气嚣张,而守城方士气低落,一旦敌人进攻,守军就会很容易崩溃。

  临沂城已经山穷水尽了。

  仆散达摩拍了拍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王夫人的胳膊,仰头对依旧慌乱的刘芬说道:“刘大判,你走吧,你一个文人也无甚大用,回朝之后告诉陛下与我兄长,就说仆散达摩尽力了。这魏贼与耿贼着实厉害,还望朝廷早做准备。”

  刘芬黯然:“丢了临沂仓城,我就算能逃回去,又如何能脱离干系呢?还不如与太守同死。”

  这是一种耍滑头的说法,若是仆散达摩此时要跟刘芬一起弃城而逃,刘芬早就特么收拾细软了。

  因为这两人都是犯了丧师辱国之罪,如果作为幽燕大族族长的刘萼与国家柱石仆散忠义同时保二人,那两人都可以活下来。

  如果仆散达摩殉国了,但刘芬逃回去,那他八成就会成为典型,被完颜亮下令枭首示众。

  到时候别说仆散忠义不会为刘芬求情,就连兄长刘萼都张不开嘴。

  仆散达摩苦笑一声,却似乎牵动了伤口,一时间龇牙咧嘴。

  今日他虽然从刘淮手中逃出一命,但身上还是挨了几下狠的,即便有盔甲保护,还是被砸得皮开肉绽,疼痛不堪。

  他又将目光投向一直跪在身前的王雄矣。

  “起来吧,今日中军溃败不怪你,仓城大火没烧起来也不怪你。”仆散达摩淡淡说道:“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就算是我,也只能狼狈逃回来,更何况是你这个汉儿呢?”

  王雄矣重重叩首,涕泗横流。

  “太守先回府衙休息,由我在此看着,忠义军夜里绝对打不进来。”

  仆散达摩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王雄矣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作搀扶。

  仆散达摩刚要再出言鼓励,就觉得小腹侧面传来了剧痛。

第159章 二十载来匿刀剑

  与预想的半夜三更才出事不同,天色刚刚擦黑,城头就已经乱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一小片混乱,两刻钟之后则是整面墙上都是一片火光,似乎有无数人来回奔跑呼喊。

  但诡异的是,就算城墙上已经乱到了这种程度,但正对着忠义军营寨的东门却依旧紧闭不开,不知道是那内应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依旧有金国忠臣把持城门。

  又等了两刻钟后,刘淮终于不耐:“他娘的不等了,石七朗、王世隆,你们二人率部带着飞梯云梯,上城墙入城,给我把城门打开。”

  两人拱手应诺,迅速引军离去。

  “张白鱼,整顿甲骑,等城门一开就冲进去,向导带着咱们兵分两路,你去武库,我去府衙。”

  张白鱼拱手应诺,连带着身上的甲叶子哗啦作响。

  “鱼元,你率中军为我后继,张小乙右军再后。李火儿、罗慎言为我军军法,入城之后,整顿诸部纪律。”

  高声下令完毕,诸将尽皆顿首。

  刘淮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对魏胜拱手说道:“请父帅安坐,观我们这些小儿辈破贼杀敌,建功立业。”

  魏胜含笑点头:“既如此,老夫也学一学谢安,辛五郎,要不要手谈一局?”

  辛弃疾这种写词用典都成习惯的人,自然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却是深吸一口气,拱手请命:“魏元帅,我今日愿为大郎之左右护卫,随大郎入临沂城。只是不知大郎许不许。”

  刘淮一愣,当即笑道:“这有何不许的,且随我来。”

  就在忠义军准备破城之时,临沂府衙已经燃起了大火。

  府衙前院,两伙人正在大火中对峙。

  其中一方大约有二十几名甲士。

  另一方虽然甲士比较少,人数却足有四十多人。

  而两者中间,竟然是一名哭泣的宫装丽人。

  双方似乎都对这宫装女子投鼠忌器,竟然谁都没有发动进攻。

  “王雄矣,你这贼厮,为何要叛我!”

  甲士那一方的领头者正是仆散达摩,虽然今日惨败,但甲骑毕竟是恩养的家将,他们的家小父母都在仆散氏的领地中,自然忠心耿耿,所以仆散达摩即便落到此等境地,竟然还有二十多骑不离不弃。

  此时仆散达摩捂着侧腹的伤口,在甲士的搀扶下,咬牙切齿的喝问。

  脸上鞭伤依旧明显的王雄矣却没有回答对方询问。

  因为他已经引心腹将大门堵住了,若不是王夫人在两阵中间阻拦,他早特么上前宰了仆散达摩了。

  王雄矣根本懒得跟一个死人说话。

  “姑姑,你快过来……”

  王雄矣语气温柔的说道:“姑姑,咱们不用过这种日子了,你快些过来。”

  王夫人泪流满面,先是望了望仆散达摩,随后又看向王雄矣:“阿雄,放你姑父走好不好。”

  “姑父,哈哈哈,姑父……”王雄矣有些神经质的笑出了声:“姑姑……崔二姐,你真把自己当太守夫人了不成?是金贼杀得咱们全家,你忘了吗?就因为……就因为这贼厮强占了你,你就将他当作什么良人了吗?”

  仆散达摩恨恨说道:“王雄矣,我就不应该看在阿翠的面子上,养了你,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雄矣厉声喝骂:“你个婊子入的给老子闭嘴!你不配唤二姐的名字,她是我阿娘亲自为我选的妻子,比我大七岁的妻子,她在全家被杀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委身于你。你真把自己当大善人了?”

  “阿雄,我……我随你走,你放过他可好?”

  王夫人瘫坐于地,不知道是不是身份被叫破的羞耻感,她的声音也迅速无力起来。

  王雄矣盯着仆散达摩的眼睛,狞笑出声:“二姐,若是十日前,你说这话我没准看在他多年以来假惺惺吃斋念佛的份上,将他放了。”

  “可二姐,你可知晓,前几日我们突袭天平军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有一个娃子,大概跟咱们全家被杀时的我差不多大小,他从一顶帐篷里爬了出来。那个娃子离这厮足有一丈远,根本不挡他的道路,但这贼厮依旧用他的丈八钢枪挑起了那娃子,在空中盘舞以为戏!”

  “二姐,我那时还小,我三弟是不是就是这么死的?”

  “从那一刻,我就晓得,畜生就是畜生,一辈子都改不了吃屎的畜生!”

  “仆散贼,你可知道那一日,我是用了多大力气,才摁下杀你的想法的?”

  仆散达摩咬紧牙关,嘴角出血:“那你来杀啊!”

  王雄矣用长刀前指:“当时你有女真同族,有三百甲骑,还有何伯求那脑子里装大粪的蠢蛋。现在呢?现在你还剩什么?这二十个残兵败将吗?”

  说罢,王雄矣再也无法忍耐,他身后拉拢来的心腹也无法忍耐,奋力嘶吼出声。

  “杀!”

  “杀了这厮!”

  “杀了……这个贼!”

  四十余汉儿军皆是手持长刀大斧,猛然向前冲杀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侧面的府衙院墙却轰然倒塌。

  高安仁从火焰与烟尘中冲了出来,他带着刘芬的家将,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袭杀王雄矣,而是一声不吭的拉住仆散达摩,向着围墙外逃去。

  仆散达摩的亲卫着实忠勇,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是有人殿后,与王雄矣厮杀在了一起。

  “太守快走!”

  府衙之外,刘芬早就备好了战马,与十几名亲兵在外等待,而此时的街头巷尾,也有王雄矣的心腹汉儿军显出身形。

  “杀了这金狗!”

  那些汉儿军似乎也认出来这些人是谁,连忙呼唤同伴,堵住了街头。

  高安仁翻身上马,冷静回头对着已经惊慌失措的刘芬说道:“护住太守,跟紧俺,俺带你们杀出去!”

  说罢,这名今日在临沂守城,已经歇息了一天的衙内恢复了武者本色,带着亲兵,一马当先的向前杀去。

  片刻之后,王雄矣挥刀砸翻最后一名甲士,身侧的汉儿军挥舞大斧,将跌倒在地敌人的头颅砸得粉碎。他随即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院墙,却只见到战马奔驰的背影。

  王雄矣恨恨跺脚,随即又回到院落中,见到依旧委顿在地哭泣不停的王夫人,上前牵住对方的手说道:“二姐,咱们熬过来了……终于熬过来了……”

  说罢,王雄矣竟然也有种落泪的冲动。

  八月十七日夜,忠义军陷临沂城。

  沂州光复。

第160章 大国执政自有当

  临沂失守的消息通过驿马飞速向西传递。

  到了八月十九日夜间,这封文书就已经送到了汴梁,并在层层转达之后,送到了兵部尚书完颜元宜手中。

  完颜元宜打开文书,只是扫了一眼就呆愣当场,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说句实话,沂州丢就丢了,根本不会让金国的兵部尚书产生畏惧的心情。

  笑话,金国是万里大国,丢一个州县算什么?北边契丹人撒八闹事,到现在还没有平息呢!

  但这又是公认智者纥石烈良弼所预测的那样,这股不知道是宋军还是民军的乌合之众,竟然真的攻下了沂州。

  距完颜元宜正式警觉才仅仅十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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