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4节

  在金军精锐骑兵的压迫下,签军虽然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是群龙无首,气势上被金骑压服,恐惧的驱使下,一千汉儿渐渐噤声。

  远远望着彼处战局的张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张玉身边只剩下五名亲卫,他先是狠狠的看了一眼后营的火势,随即强忍愤怒,对着亲卫说道:“别管什么顿项披膊裙甲了,胸甲头盔穿好了就牵俺马来!”

  他不是不着急,而是因为着急没用。后营已经这样了,能烧的已经烧起来了,他虽是一军之将,在这种混乱中军令根本无法传达下去。

  虽然是黑夜中,又是风又是火的,然而张玉的镇定还是给了金军些许底气,不少匆匆忙忙跑出营帐的金军,抬眼看到自家猛安在帐前束甲,不由得也会变得镇定。

  就在大营渐渐趋于平静之时,张玉却突然发现,有数骑从后营大火中猛然跃出,一路闷不做声的向签军营门前冲去。

  “快上马!随俺来!”

  多年的战场厮杀使得张玉马上猜到,这几骑就是今夜之乱的罪魁祸首。愤怒涌上心头,他来不及多想,当即翻身上马,绕过小寨木栏后向着那数骑身后杀去。

  照理说,张玉此时最应该做的只是找个灯火通明的高台,让四方兵马能看到他即可。战场上一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张玉虽然也算是悍将,可一个人又能杀多少敌人?

  但凡能点齐一个谋克(百人队),不必张玉亲自上阵要快吗?

  可作为中低级军官,亲临一线率军冲阵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此时见到有敌人在营寨前来往,让张玉如何能忍?

  五名金军亲卫只是愣了愣,同样来不及劝谏就反射性的上马,各挺长枪跟随自家猛安纵马狂奔,就连旗手也反射性的举起了猛安大旗。

  然而张玉这一动,却让刚刚整军到一半,仅仅集结起三十余人的王显心下一惊,同样反射性的带领部下先前冲去,想要赶在张玉之前迎击敌人。

  王显却忘了,他作为临阵主将,所有人都是看着他的旗帜行动的。

  他既然动了,也就使得已经聚集起来却没有列阵的金军彻底混乱,有的想要继续列阵,有的则跟着王显的谋克大旗向前移动,原本还算宽敞的营寨间道瞬间变得拥挤。

  夜间遭遇突袭,行动稍稍出错就会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情况,王显的错误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被堵住的张玉也只能勒马减速,眼睁睁的看着那几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杀进了仆散撒八的骑队中。

  直到这是,一声炸雷般的怒喝才轰然响起。

  “我乃汉人刘淮!金贼受死!”

第6章 人事依依漫寂寥

  “我乃汉人刘淮!金贼受死!”

  刘淮感受着呼啸的夜风,感受着炙热的火焰,感受着胯下的战马,感受着手中的长刀,在切身实际的感受中,却又觉得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他感到灵魂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持刀杀敌无算却不会骑马,另一部分曾纵马狂奔万里却不曾杀人。

  待突破黑夜,来到签军大门前,见到在金军铁蹄下哀嚎的汉儿后,如同烈火一般的愤怒从刘淮胸中涌出,两个灵魂终于杂糅在一起,抑制不住的怒吼声脱口而出。

  “我乃汉人刘淮!金贼受死!”

  仆散撒八刚刚平定了签军的局势,他的长刀刀尖上还插着一枚人头,并用它来威吓签军,根本来不及应对来自侧后方的威胁。

  刘淮松开魏昌的马缰,双手紧握刀柄,双腿用力,用力挥下。

  雪亮的麻扎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火光映照其上,散发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这抹色彩也是仆散撒八所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借着马力、腿力、腰力、臂力,麻扎刀犹如切豆腐一般,从仆散撒八的脖子斩入,将其脑袋连带着半拉膀子一齐斩了下来。

  刘淮一击既中,却并不停留,从其余金骑身前掠过,长刀一转,兜头向另一名金军砍去。

  那名金军虽然反应了过来,却只来得及举起长矛微微抵挡,却根本挡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被直接打落下马。

  霎时间,金军九骑一死一伤,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当即散乱。

  刘淮纵马驰过,其余金军还没有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又有几骑从黑夜中杀出。

  “耶耶是山东李三!到阎王爷那记得报俺的名字!”

  如果说刘淮的愤怒还得由签军民夫的鲜血来引发,那李三等人的怒火根本就是倾四海之水都浇不灭的。

  生活在金国治下的汉儿,那个没有悲惨的过往?那个活得像个人?

  尤其金主完颜亮决意南征之后,金国对于治下汉民的横征暴敛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卖儿鬻女、破家灭门的之事在山东两路简直成了常态。

  在这种大前提下,李三等人见到金军怎能不红眼。

  李三的马术自然比不上刘淮,却也算是弓马娴熟,只见他奋力高举伸出长枪,将一名金军戳落下马。

  然而这名金军不失悍勇本色,在坠落下马的一瞬间,竟然抱住了刺入腹中的长枪,试图将李三拉下马来。

  李三也只能松手放矛,减慢马速,稳定身体。

  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剩下的六名金军已经反应了过来,当即齐声发喊,正面迎向了李三等人。

  双方都只着布衣的轻骑,骑术也不相上下,在营寨门口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厮杀在一起,根本没有辗转腾挪的余地,双方近乎以命换命的方式来战斗。

  刘淮先寻着伏在马上的魏昌,随即拨马返身,再次从战团的斜后方插入。

  金军虽然已有准备,却架不住刘淮的力量太大了,即使用圆盾架住了麻扎刀,却依旧会被打落下马,摔个七荤八素。

  魏昌趴在马上,全身乱扭,却根本控制不住战马,参与不了战局,不由得焦急万分。眼见被打落下马的金军又有人顽强的站起来,魏昌干脆从马上跳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摔了个跟头之后,从地上捡起一杆长矛,怪叫一声,奋力前刺。

  那名金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刚想去偷袭刘淮,却听见身后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下一刻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

  魏昌踏着金军的尸体,试图将长矛拔出来,却不知道是哪里卡住了,只能将长矛扔到一边,俯身去捡那金军的刀。

  然而随着那金军身上的创口在视野中放大,魏昌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因为已经近一天没吃东西,所以魏昌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有一些酸水而已。

  “阿昌!站起来!”刘淮回头见状,大声喊道。

  此时已经有零零星星的金军从外围围了上来,他们虽然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甚至在混战中也难分敌我,所以没有直接加入战团。

  可若是继续停留在原地,那就真的死定了。

  魏昌摆了摆手,摇摇晃晃的抽刀立起,又从地上捡起圆盾,扈从在刘淮身旁,继续向前砍杀。

  两人一步一骑,几乎以所向披靡的姿态,来到了李三身边。

  眼见汉儿签军依旧畏畏缩缩,不敢踏出营寨大门,刘淮到底有些气急败坏,径直勒马,用长刀指着签军大吼:“大宋天兵已至,山东汉儿,随我杀金贼啊!”

  话声刚落,就在其余人还满脸恐惧畏缩不前的时候,一名满脸皱纹的干瘦老者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然而这名先行者却没有通过刘淮杀出的通道逃出营寨,而是扑在营门口的一具年轻的尸首上,抱起对方的头颅跪地大哭起来。

  泪水划过纵横如沟壑的皱纹落在地上,老者将年轻人的头颅揽入怀中。

  “这……这名刚刚被金军杀害的签军,应该是老者的儿子。”刘淮微微有些恍然。

  然而还没等刘淮有所反应,老者的动作已经引起了连锁反应。

  汉儿签军争先恐后的从营门中涌出,很快就将老者推倒,无数只大脚踩踏而过,淹没了老者与他儿子的身影。

  刘淮举起长刀,又颓然放下。

  他又能如何呢?

  去把这些满脸惊恐的汉儿签军全都斩杀在此?再来个老者来哭他们儿郎的尸首?

  刘淮只是咆哮般的长叹一声,将魏昌拽到另一匹战马上,随后引着汹涌的人潮,向营外逃去。

  期间也有少许自持勇武的金军想要阻拦签军人潮,然而很快被连人带马的推倒,踩踏成肉泥。

  不少持重的金军军官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有些苍白,随即命令身侧的士卒向后退去。

  签军已经炸营了,此时投入少数军队通过杀人来维持纪律已是不可能,只能让金军正军结阵在一起,不要被卷进混乱的洪流。

  “跟上来!”刘淮回头大喊:“李三,带着还活着的人跟上来!”

  李三的身上有两处刀伤,跟着他的三名乡人已有一人战死,其余两人也是气喘吁吁,浑身带伤。

  他听闻此言,一手捂着肋侧的刀口,回头招呼两名乡人:“走!”

  “宋狗!你们走不了了!”

  一声充满愤懑的怒吼从侧后方传来。

  张玉目光如血,带着五名亲卫甲骑,杀向李三等人。

第7章 射人先射马

  “阿昌,那几个山东人呢?”

  逃出营寨大约一里后,刘淮驻马甩了甩长刀上的血污,扭头向魏昌问道。

  魏昌依旧是伏在马脖子上,抓住马鬃的造型,闻言说道:“刚刚有几个披甲金贼从后面追上来了,李三那厮应该是被缠上了。”

  喘了几口气后,魏昌战战兢兢的踏着马镫支起上半身,回头望着火光冲天的金军营寨:“大兄,还管那几个鸟厮干甚?!你不欠他们的!”

  刘淮同样回望。

  签军的汉儿们跑到了旷野中,自然不会像刚才那样向一个方向,而是向四面八方逃跑,一时间,刘淮的目光所及,全是逃兵。

  也有少数金军游骑在签军侧边追赶,可见到营寨中的火势似乎越来越大,也就火急火燎的撤了回去。

  刘淮捏着马缰,犹豫了片刻:“阿昌,你在这树下等我,若两刻之内我回不来,你就赶紧回楚州,去找阿耶。”

  “大兄!”魏昌大急:“咱们跟那群鸟厮往日无恩,近日无怨,还因为他们行事不密差点害了大兄的性命,为何还要去救他们?!要我说……”

  “因为他们是抗金的!”刘淮打断了魏昌的劝告:“你明白吗阿昌,就凭他们敢拿起刀子跟金贼拼命,我也得救一救他们。”

  “不值得!”

  “值得的。”刘淮从衣服下摆撕下布条,将右手与刀柄绑在一起:“这些只知道逃跑的签军都值得救,拿起刀来的就不值得了?没有这种道理。”

  说罢,刘淮也不管魏昌的反应,拨马返身向着金军营寨冲去。

  “大兄!大兄!”魏昌抓着马鬃摇了两下,又焦急的抓起马缰,双腿徒然的用力:“驾!驾!走啊!走啊!”

  战马只是站在原地嘶鸣几声,复又后退两步,根本听不懂魏昌的指令。

  魏昌只能再次下马,望着兄长远去的身影在原地使劲跺了跺脚,随即牵马来到刚刚刘淮所指的树下,拉着马蹲伏下来,警惕的望着四周,心中祈祷着自家兄长能安全归来。

  刘淮并没有直楞楞的返回签军营门,而是从右侧绕了个弯,以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悄悄的潜回了战场。

  不多时,他就遥遥望见了那个小小的战团。

  照理说,甲骑能很轻易的战胜轻骑,更别说张玉亲卫的数量是李三的两倍。

  然而这时半夜,虽然有时明时暗的火光映照,却也是模模糊糊,为了避免误伤友军,金军甲骑也根本不敢掏出弓箭来攒射,只能近身肉搏,这就给了李三等人逃脱的机会。

  “往那边跑!”

  李三早就找不到刘淮的身影了,此时只能带着乡人边打边撤。

  他不是不想与金贼拼了,然而刚刚与张玉硬拼了几招,李三只觉得双臂发麻,长矛几乎要脱手。

  这倒不是李三的武艺与力量比张玉差太多,而是因为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吃饭,再加上被反剪双手吊了半日,胳膊上肌肉关节都被拉伤,此时能打能跑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体格健壮了。

  硬要作战连一命换一命的做不到,岂不是会白白死在这里?

  “李三哥!”落在最后的山东乡人已经浑身浴血,他在刚刚突袭仆散撒八的战斗中就已经受了伤,左臂已经齐肘而断,现在依旧在淅沥沥的流出鲜血,他先是对着李三吼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勒住战马,横在追兵身前。

  金军甲骑刀枪齐举,瞬间就将其分尸于马下。

  “刘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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