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16节

  完颜元宜还想说什么,然而与刘淮眼神对上之后,他却打了个激灵,终究不敢再言语。

  对于一名敢把完颜亮从马上拽下来当场抽鞭子,一言不合就将李通剁碎的狠角色,此时当场折辱完颜元宜又能如何?

  不说嘴被撕掉,打掉满嘴的牙又如何?谁会为了完颜元宜一口白牙出头去拦这种暴怒起来就不顾一切的人物?

  眼见完颜元宜放下酒杯,刘淮也不再继续发出威胁,仿佛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再次拿起一封文书,仔细翻看起来。

  “诸位,举杯为官家寿!”

  叶义问与虞允文二人也如同没有听到刘淮所言一般,继续宴饮。

  其中叶义问是因为刘淮刚刚给了他重大的政治资源,正处于蜜月期。再说了,他都将金国宰执剁碎了,撕烂金国兵部尚书的嘴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而作为资深政治家,虞允文想的就更多了。

  除了虞允文政治盟友的身份之外,刘淮还是山东义军的一个山头。

  而在被黄河夺了河道的泗水通道被打通之前,山东有大半个孤悬在外,宋国很难有什么有效统治。

  这不是单靠忠义之心就能完成的,而是山河分势天然而然,就算山东所有人都是一颗红心向大宋,也不可能跨越海州南部那一片黄泛区与宋国产生有效沟通。

  在这种情况下,保证山东不会重新投靠金国,就成了虞允文的首要目标。

  就算山东某个人自立,也能牵制金国一部分兵力,可如果山东全都投靠了金国,宋国所取得的两淮战略优势会瞬间荡然无存。

  所以,刘淮只要不抽刀将完颜亮宰了,一切都好说。

  发生几句口角算什么?

  虞允文巴不得刘淮与金国的仇恨结的再深一点!

  在两名相公的默许之下,宴会继续展开,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就在这时,罗怀言从侧门快步而入,与门口的甲士低声耳语几句后,随即入内,将一本厚厚的文书交给了刘淮。

  刘淮顺手从身旁一名文士的案几上拿起一只熟蹄,塞到罗怀言怀里,擦了擦手接过文书之后,示意对方赶紧啃。

  在罗怀言与身侧文士茫然的眼神之中,刘淮快速翻阅起了这份由辛弃疾与陆游共同署名的文书。

  片刻之后,刘淮翻阅文书完毕,也不顾场合,直接抬起头来,对着上首高声询问:“两位相公,你们可知道濠州定远陈氏是什么来头吗?难道是朝中陈康伯陈相公的家眷?”

  宴会中又是瞬间寂静。

  而这一次,叶义问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好看了。

  刘淮第一次作色还可以说是在压完颜元宜的气焰,但第二次就是在打他脸了。

  真当叶义问这枢密相公是泥捏的不成?

  但刘淮下一句话就将叶义问即将到来的质问硬生生摁了过去:“这个定远陈氏竟然敢抢我靖难大军用来赈济灾民的军粮,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若这陈家真的是当朝宰执的家眷,两位相公能不能替我劝一劝陈相公,让他高抬贵手,绕过我靖难大军与两淮饥民?我之后给他立长生祠。”

  别看刘淮说得可怜兮兮,脸上却是一副冷笑的嚣张模样。

  大有不给个说法就当场撒泼的架势。

  在刘淮看来,这什么陈家就是个地方豪强,虽然可能与中枢大员,封疆大吏之类的官员有些姻亲联系,却也不可能到宰执那一步。

  宋国当朝宰执是陈康伯,他可是江西人,哪里会在淮南有亲戚?

  然而刘淮就是要这么说,就是要逼着两名宰相表态。

  大战拼死拼活的打赢了,难道救济灾民的治政行动也要靠我吗?你们宋国士大夫是干什么吃的?

  上座上的两名相公还没有说话,成闵却率先出言:“如果说的濠州定远陈氏,俺倒是知之甚详。家中倒是有官宦子弟,唤作陈名振的,曾任福建莆田知县。

  俺对此知之甚详是因为陈名振这厮在莆田闹出过笑话,非要与莆田陈氏认祖归宗,想要与如今的陈侍郎结亲,至于成没成俺不知道,但这厮致仕之后就气焰大振,开始求田问舍,俺麾下老卒的田产都有被强买的。

  俺虽然也向朝中递了话,却是一去渺无音讯,想来定远陈氏与莆田陈氏认祖归宗之言并非空穴来风。”

  说到最后,连成闵这个老兵油子都有些冷笑起来。

  “陈侍郎是哪个?”刘淮没想到还真有条大鱼,连忙用胳膊戳了戳身侧的文士:“官职很大吗?”

  文士连忙低声解惑:“如今兵部侍郎陈俊卿陈公,曾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刘淮恍然大悟。

  怪不得成闵如此阴阳怪气。

  在他看来,掌握台谏系统的陈俊卿包庇了自家亲戚,所以才让他的上奏难以得到解决。

  合着还真有靠山啊!

  最喜欢收拾这些有靠山之人。

  刘淮正要说一些虎狼之词,却见到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宝起身说道:“成太尉,陈侍郎并非这等奸诈小人。战前陈侍郎奉命整顿浙西水军,我麾下的士卒与舰船都是他殚精竭虑整饬出来的,我与他共事过,敢用项上人头作保。”

  成闵抱着胳膊笑道:“泼李三,俺可不敢要你的脑袋,只是勤于治国,疏于治家之人,咱们难道见得少了吗?他陈侍郎又如何能例外呢?”

  李宝登时沉默。

  莫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算是亲生儿女浪荡起来,一些父亲也是无能为力的。

  刘淮却是直接摆手打断了其余人的言语:“两位相公,不管是何人,敢搞出这些事端来,也就是在寻死了。你们二位怎么说?”

  虞允文有些头痛。

  这些事哪里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国朝做事自有法度,就算犯了死罪也有有司处置,哪里能让军兵大肆杀戮?这样干哪有个头啊?

  难道还真的要当场表示任由靖难大军处置?

  叶义问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摇头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刘淮根本没有搭理叶义问,只是定定的看着虞允文。

  叶义问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政治理想,最多也就是分担火力,遮风挡雨的作用,而虞允文才是真正能在来日有所作为的实权相公。

  见到虞允文只是不语之后,刘淮摇头,失笑以对:“那就用我的办法吧。”

  叶义问摆手:“刘大郎万万不可如此鲁莽!”

  刘淮却是不再搭理对方,拿来文书,在其上写下:‘放手去做,万事有我’八个大字之后,交于正在啃蹄的罗怀言,让其速速送出。

  叶义问大急,他再傻也知道这封文书被送出之后,靖难大军这支还没有被宋国收编的大军就会立即听从命令,展开行动,将战阵上的破坏力在地方上展现出来。

  如果将领还能控制大军,还可能只是对特定人员的屠戮,如果控制不住,则很有可能会演变成比金军南侵还要恐怖的灾难。

  叶义问连忙对着罗怀言大声说道:“站住!”

  罗怀言哪里会听叶义问的,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走了。

  “刘大郎!刘飞虎!”叶义问终于绷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叶相公,虞相公,我就是为了这个。”刘淮的言语却变得诚恳:“我就是为了这个而起兵北伐抗金,也是为了这个到淮南与金贼决死。

  如果不是为了消除这些不平事,我为何放着衙内的日子不过,去山东喝泥水吃树皮?为何会放着山东逐渐明快的日子不过,回两淮去劈金贼的铁甲?

  山东靖难大军皆负此志艰难行进至今,如果不让我们去做,那天下就没有靖难大军了。”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完,刘淮也不在意首座两位相公各异的表情,拱了拱手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这场原本应该欢腾的宴会,就这么尴尬的结束了。

  而完颜亮与完颜元宜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虽然知道宋国内部不是铁板一块,然而分裂如此迅速还是过于出人意料了一些。

第492章 以粮为刀亦是贼

  事态的变化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刘淮手令刚刚被快马带出营寨的时候,身处濠州的靖难大军主力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支斥候队伍发现了粮车的痕迹,随后就派遣士卒上报回来,待到有都头率领兵马赶到的时候,三人的斥候竟然消失不见了。

  虽然有遮掩的痕迹,但军中还是有善于追踪的高手,顺着痕迹一路寻找,很快就在山间找到了一处庄园。

  都头前去叫门,却被一阵箭雨射了回来,说什么是定远陈氏的庄园,不得入内。

  那名都头气急,却知道这么大的庄园不是自家一个都能奈何的,只能一边在山口驻扎,一边派遣军使向后通报。

  正在召集州中耋老来商议的杨抗听闻此事也不敢怠慢,直接带着几名陈氏族人去了庄园。

  然后就渺无音讯了。

  这下子连陆游都懵了。

  杨抗的淮南转运副使官职还没有撸呢!这陈氏这么大的胆子,连转运使也他妈敢扣?!

  想造反吗?

  辛弃疾亲自带领亲卫上门呵斥,却又被阻拦,与小型城池无异的庄园院墙上甚至射下来书信,说是要与陆游一叙。

  淮西陈氏世代诗书传家,不认什么姓辛的北人。

  合着你们不止想要扣留杨抗,还想将陆游骗进去扣住?!

  这下子辛弃疾算是彻底不耐,并且瞬间愤怒,不顾夜间,直接率本部兵马攻了进去。

  陈氏的庄户最多也就是跟各路盗匪过过招的水平,哪里能跟正经大军厮杀,很快就有甲士登上了院墙,并且从内部打开了庄园大门。

  待到抓住几个头头脑脑之后,辛弃疾才明白了这些王八蛋是发什么疯。

  类似这种地主豪强之家往往都在山中有庄园,金军一来,陈氏就逃到了山中庄园躲避。

  金军溃败开始收缩兵力之后,他们就凭借着本土优势开始捞好处,趁乱将定远县中的粮食全都卷跑了。

  倒不是说陈氏家大业大,需要喂很多张嘴,而是说宋国不抑兼并,而每次大灾之后粮食必定是不够的,控制粮食正是地主豪强新一轮兼并的开始。

  等到中产之家口粮耗尽之后,饕餮盛宴就开始了。

  如果单单是这样,在前一日辛弃疾与陆游唱完双簧,杨抗开始出头之后,陈氏就算再猖狂,也要给转运使面子,将大半粮食吐出来,不至于将事情闹到这种程度。

  可是守在庄园在山中必经之路的家奴庄户却是跋扈惯了,在三名靖难军斥候循着大车踪迹沿山道追踪之时,十几名庄户二话不说,直接用强弩攒射。

  三名没有披甲的斥候瞬间丧命。

  有了人命官司,事情就难办了。

  一开始陈家掌舵的耋老还对弄死三个丘八而无所谓,大不了亲自去赔罪,但他很快就打听出了靖难大军的来历,并且立即就意识到要有大麻烦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陈家根本不在怕的,大家都是大宋有头脸的人物,哪里会因为三条人命翻脸?

  到时候自然会有位高权重之人劝说军队,让他们以大局为重,相忍为国。

  但外军就不是这样了。

  他们在宋国没有牵扯,有的只是彼此袍泽,翻脸就翻脸,哪怕屠了一家土豪劣绅又能如何?朝廷难道就能为这点破事让有功军将寒心吗?

  到时候自然会有位高权重之人劝说陈家,让他们以大局为重,相忍为国。

  对于宋国来说,这无关对错,只是基于统战价值不同所产生的必然选择罢了。

  嚣张跋扈,扬言能杀一路转运使的吴可以安稳当他的太尉;而一生恭谨,任中枢拿捏的岳飞却只能惨死风波亭,就是这个道理了。

  当杨抗来到陈氏庄园,看到那三具斥候的尸首之后,同样麻了爪子,当即就有拱手告辞的冲动。

  管不了,你有种,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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