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92节

  “跟上来!快跟上来!”

  被收拢成军的合扎猛安士气大振,跟随着完颜亮的大纛再次发动了冲锋。

  当近两千的铁骑甲骑发动冲锋之后,背嵬军依旧保持了不同寻常的勇气,以百人为单位向金军发动了反冲锋。然而勇气却无法代替力量,这些勇敢的背嵬军将士被一一斩落下马,碾碎成泥。

  大怀忠所率领的数十铁骑正在被背嵬军统制华旺围攻,他听见号角声回头望去,却只见大纛在疾速靠近。大怀忠不禁又喜又愧。

  大怀忠知道完颜亮的目的。

  战争就像是砸核桃,对着核桃最硬的地方砸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只要砸开对方最薄弱的地方,就能锤破敌人坚固的外壳,品尝到其中鲜美的果肉。

  背嵬军被分割成东西两部,哪一部要稍弱一些?是成闵还是华旺?

  虽然知道完颜亮不单单是为了救自己的,然而大怀忠还是感激莫名,并且迅速将这种感激用在了实处。

  大怀忠死死盯着华旺的那面背嵬军统制大旗,大声喝道:“刚勇,拦住周边宋狗!兀里没!随我杀过去!”

  那名唤作兀里没的行军谋克驱马来到大怀忠身侧,低声劝说:“将军,这么久都没有奈何了那华旺,儿郎已经疲惫。陛下大军将至,何不……”

  “若天下事都需陛下亲为,还要我等大将作甚?!”大怀忠当即立眉怒斥:“你若是怕死就直说!”

  兀里没赶紧低头以示服从。

  华旺也早就注意到了麒麟大旗下的大怀忠,此人的确是一员虎将,配上神俊的战马与厚重的铠甲,铁戟挥舞间,左突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四五名铁骑一起上阵竟然阻他不住!

  然而这一片小战场中,毕竟还是宋军人数上占了上风,背嵬军又都是不惜死的好汉,用命换也能将大怀忠换死。

  “将军……”

  华旺身边的都头指了指那面迅速逼近的大纛。

  “看到了。”华旺沉声说道,声音无喜无悲。

  作为在军中厮混了半辈子的宿将,华旺当然知道完颜亮想要干什么,当然,他更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吹角!迎上去!杀过去!”华旺长刀前指,拨马向着那面麒麟大旗冲去。

  所谓军令如山,听见统制号角的背嵬军铁骑放弃了各自的对手,付出极大的代价从战斗中脱身,跟随着华旺发动了冲锋。

  与此同时,大怀忠也逆击而上。

  能在第一时间跟随华旺的铁骑只有不到五百,五百铁骑当然不会是完颜亮亲率大军的对手,可能仅仅只能起到稍稍阻拦的作用,然而在这之前,就会把大怀忠碾成碎屑!

  当然,大怀忠对此有一些小异议。

  能掌管合扎猛安的大将又岂是泛泛之辈?

  大怀忠身边只有四十铁骑,可硬是视十倍于己的敌人于无物,夹紧长枪,与背嵬军撞在一起。

  当先开路的兀里没几乎是在接敌的一刻就被长枪戳成了马蜂窝,然而他的死亡并不是无意义的。大怀忠伏低身体,将战马加速到极速,从背嵬军脱节的缝隙中挥戟杀入。

  虽然都是红铜面具,然而大将自有一种特殊气质,大怀忠还是一眼将奔行在统制大旗之下的华旺认了出来。

  “咄!”

  大怀忠厉声大喝,铁戟直指华旺。

  华旺自然不会避战,也不会放任大怀忠砍掉统制大旗,同样挥舞长刀迎上。

  双马一错间,两人其实最多只能过两招而已。

  然而没有用两招,只是一招就分出了胜负。

  大怀忠的铁戟只比华旺的长刀快一线,可这一线之差就是生死之别。

  铁戟的小枝狠狠刺破了华旺身上的铁甲,搅碎了他的心脏,而华旺手中的长刀只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斩飞了大怀忠肩上的披膊。

  大怀忠不顾伤痛,伏低身体避过背嵬军铁骑砍杀过来的兵刃,伸手将掌旗官拖拽下马。

  那面背嵬军统制大旗也随之飘落在地。

  华旺的战马依旧保持着惯性向前奔行了几步,随后速度渐缓,华旺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长刀,然而圆睁的怒目却已无神,晃动了几下后,一头栽落。

  华旺死了。

  如同这片战场的所有牺牲者一样,无论生前有多少煊赫声名,有多少雄心壮志,一死之后,万事皆休。

  然而身为背嵬军统制,华旺之死给宋军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一方面,由完颜亮冲锋汇聚起来的铁骑大军再也没有任何阻拦,直接席卷了整片战场。

  另一方面,背嵬军统制大旗的坠落极大打击了宋军各部的士气,在龟山上奋战的宋军步卒士气大沮,被武平军与威胜军再次压推,几乎推到了营寨的位置。

  威胜军甚至有余力派出七八个谋克的甲士参与围杀背嵬军。

  失去指挥的背嵬军在数面夹击之下终于开始出现大量的伤亡,即使这些勇敢的战士依旧死战不退。然而面对金军有秩序的杀戮,背嵬军的覆没只是时间问题了。

  “阿忠!”完颜亮所率领的铁骑仅仅过了不到半刻,就将背嵬军的后阵杀穿,来到了大怀忠面前。

  见到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大怀忠,完颜亮没有安慰,也没有鼓励,只是亲自将一匹战马牵到对方面前,并把缰绳递给了他:“阿忠,还有力气吗?”

  大怀忠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撕下滴溜当啷的披膊扔到一旁,换上新的战马,拱手行礼:“臣的余力可贾!”

  “好!”完颜亮点头嘉许:“俺收拢的一千多合扎猛安全给你,你接着当俺的前锋!”

  “宰了成闵?”

  “不,那只老鳖已在油锅里了。”完颜亮回首望着被威胜军与武平军夹击的成闵大旗,残忍一笑,将目光投向更远方。

  那里,一面虞字大旗正在大军的簇拥下靠近战场。

  “阿撒来了,俺不能让他孤军作战!”完颜亮怒笑出声:“这驴操的虞允文,给他三分颜色,他还真敢开染坊!”

第469章 曷若死战未必死

  大怀忠本能感到有些不对。

  战争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乱厮打?

  为何不能先弄死成闵,再论其他呢?

  然而站在马背上遥遥向东眺望之后,大怀忠瞬间就明白了完颜亮的所思所想。

  且说,电影《大决战》之中有一段很有名的长镜头,那就是黄维军团行军。

  曾经有人笑言,说如果黄维军团真的能走出如此队列,那说他天下无敌都不过分。

  姑且不说这句话的夸张程度,但是从队列行军就能看出一支军队是否精锐,这也是自古而今不变的真理。

  就如同成闵曾经放过的豪言,别看刘淮手中的靖难大军看起来很精锐,然而只要行军超过十里,阵型一乱,成闵就有把握用二百骑杀散刘淮的五百骑。

  刘淮乃至于辛弃疾都知道靖难大军的优势与劣势,另一方面,战场如此混乱,金军骑兵又如此之多,此时失去阵列就是失去生命!

  所以靖难大军严整队列,以相对缓慢的速度前进,只期望于一旦交战,就能立刻给金军以重击。

  然而虞允文对于这些却是不了解的,他手下的兵卒来源更杂。淮南西路各部的溃兵,江南各路赶来的援军,还有李显忠所部精锐,再加上在当涂本地招募的青壮共同组成了这支人数高达七千的大军。

  如果算上支援而来的两千张小乙部破敌军,今日这支庞杂的淮西大军人马已经近万。

  虽然经历过采石大战,可之前毕竟是防守战,淮西大军没有训练过行军,也没有意识到如此行军方式在这片遍布铁骑的战场上有多危险。

  而当辛弃疾派出军使将警告送到虞允文手中时,其实虞允文也有些控制不住军队了。

  在参谋制度没形成的时候,保持近万大军令行禁止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李显忠当然能做到,虞允文、时俊这些人在军中历练长久也能做到,然而现在却不行。

  陆游此时在张小乙的军中,望着已经有些拉开距离的淮西大军,有些忧惧的说道:“咱们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张小乙脸色沉郁,闻言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不是咱们太慢了,是虞相公那里太快了。”

  说罢,张小乙直接下令:“全军止步,列方阵,准备迎敌!”

  破敌军在之前并没有进入淮西大军列成了大阵中,而是在左侧的官道上单独行进,此时列阵,直接就将最平坦的官道堵塞严实。

  张小乙复又对陆游说道:“陆先生……”

  说着,他又看向了徐宗偃,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两人第一句交谈言语:“还有徐大判,你们二人亲自到虞相公军中,亲自与他说明白,金贼已经从身后追来了,若是再不止步,我军就成软柿子,金贼肯定会先来捏咱们!”

  “好!”陆游也不犹豫,当即点头上马。

  而徐宗偃却是看了看张小乙,直接摇头:“虞相公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只要陆先生去就可以了,军中还有事务,我不能远离。”

  张小乙定定看了徐宗偃片刻,终于点头:“那陆先生,路上小心。”

  陆游知道不是婆妈的时候,拱手之后领着几名亲卫离去了。

  李秀摇了摇头,对徐宗偃狞笑道:“徐大判,马上就要开打,如今哪还有军务?为何不到淮西大军中避一避,反而要在我军中?”

  相较于这三人来说,陆游对于兵事上还是有些稚嫩,他不知道,破敌军此时止步当道列阵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要给淮西大军争取时间。

  蒲察世杰携大胜之威,很有可能第一拳就要砸到破敌军头上了。

  而金军淮东三万户中遴选出的三千精锐,即便经过了劳师远征与凶猛厮杀,究竟削弱到了几分,那也是不好说的。

  换句话来说,破敌军两千兵马,能不能抗住蒲察世杰拼死冲杀,真的是未知数,相比此地来说,还是淮西大军比较安全一些。

  说句难听的,淮西大军人数高达七千,就算是被击溃,浑水摸鱼逃脱的概率也大一些。

  徐宗偃面色不变,语气诚恳:“如今诸位都是我拉到淮南,为大宋拼命的。我又如何能站在干岸上,看着诸位奋死呢?”

  张小乙笑了,他将头盔戴上后,扭头说道:“破敌军南下之时只有千人,此时已经扩充到两千,早就不只是东海儿郎了,还有许多淮南子弟。我等为了杀贼报仇,他们为了保家卫国,并肩作战,谁也不欠谁的。”

  徐宗偃同样低头戴上头盔,语气愈加诚恳:“不,我的意思是,我欠你们的,必然要想办法还。”

  张小乙一愣,随即伸手拍了拍徐宗偃的肩膀:“老徐,有你这句话,再经过今日这么一遭,今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徐宗偃拱了拱手,却丝毫没有笑意。

  此时破敌军的阵势已经展开,形成一个长枪刀盾甲士在外,弓弩手在内,甲骑居中的方阵。

  而远方战马奔腾的烟尘已经越来越大,在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下混若一体,犹如黑云压城般覆盖过来。

  蒲察世杰喘着粗气,勒马驻足。

  他麾下的那些精骑同样如此,许多人马哈出的白气在头顶盘踞,形成一股怪异的云气。

  蒲察兀迭有些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刚刚强渡清溪河时浸湿的衣甲所产生的寒气已经刻入骨髓,之前临阵厮杀的血气还没有平复的时候尚不明显,如今纵马奔驰许久,在寒风中浑身都有些战栗起来。

  而此时蒲察兀迭却是来不及关心自己了,而是仔细检查起胯下马匹情况来。

  从淮东支援而来之前,这三千精锐一人四马,其中有两匹主力战马,几乎将淮东三万户的所有优等战马抽调一空。

  奔袭到清溪河以东的时候,他们几乎将所有备马跑废,而在与王琪和王振的后备兵马拼死一战后,战马更是死伤惨重。

  到了如今,全军两千余人,几乎人手只剩下最后一匹战马了。

  如今的形势,简直与徒单贞等高级军官所担心的一样。

  前来支援的淮东三万户精锐在经过长途奔袭之后,本事发挥不出一半不说,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脱离战场的手段。

  若是大胜还则罢了,若是大败,这三千精锐连撤出战场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蒲察兀迭检查完了马匹之后,对着蒲察世杰说道:“无论如何,还请速做决断!若是再不开战,儿郎们就要冻死了!”

  蒲察世杰看着横在身前的方阵,又望了望方阵中高高飘扬的‘破敌’大旗后,将目光投向了一里开外的淮西大军。

  彼处虽然已经止步,却因为之前走得太快而导致阵型散乱,后阵的戴皋也不是什么惊天神将,根本无法迅速收拢兵马,直到现在依旧是乱糟糟的。

  “父亲!”蒲察兀迭焦急催促。

  蒲察世杰瞥了儿子一眼,哈出一股白气:“我军还有多少能战的兵马?”

  蒲察兀迭一愣,连忙踏上马背,回头扫视,随即坐了回来:“禀父亲,两千五百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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