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28节

  这年头别说手机电话,连电报都没有,探查敌情全靠探马亲眼去看,再加上隔着敌占区,根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回来。

  即便靖难大军与淮西军都派遣的探马,却至今还没有一个能传回来确切消息。

  李道见李显忠也有些意动,也只能艰难点头。

  “如果此计成行,那我就让杨钦率一部水军自姑孰溪入丹阳湖,再由丹阳湖经芜湖水入大江,从而避开当面金军的耳目。然后靖难大军自芜湖水口登船,渡过大江。”李道说罢,又对主座上的虞允文拱手说道:“虞相公,仅仅靠我们洞庭湖水军一部,是难以迅速让靖难大军数千兵马快速渡江的,还得需要虞相公调动江南民力,调集民船相助。”

  虞允文肃容点头。

  李显忠可不是虞允文这般不知兵的宣谕相公,他是打老了仗的大将,既然他表态说这计划有一定可行性,那就的确有一定可行性。

  当然,李道与李显忠如此痛快的同意,还有一个重大原因是毕竟是靖难大军主动出击,自赴险地。

  如果是让池州大军来做此事,李显忠恐怕立即就会当场翻脸。

  一直坐在首位的虞允文到这时候方才出言:“诸位都是我朝肱骨之臣,只要此战殚精竭虑,来日必将有大富贵。”

  刘淮知道这是虞允文在给在座之人政治许诺,也不太在意,只是连连推辞而已。虞允文的话虽然露骨了一些,可毕竟是私下许诺,大家又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说也就说了,不会有御史中丞蹦出来找事的。

  李道差不多也是一个态度,只有李显忠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第386章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军议很快结束,刘淮与李道各自归营,虞允文只将李显忠留了下来。

  李显忠也知道虞允文所为何事,无非就是此战的主帅权力嘛。

  一支军队不可能有两个声音,所以要么李显忠当大将,虞允文老老实实当后勤官员;要么虞允文当帅臣,李显忠老老实实当冲锋陷阵的武将。

  李显忠是真的怕了这些大头巾的瞎指挥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的同时,心中打定主意,即便今日在这里翻脸,即便虞允文将那有着好大本事的刘大郎叫回来做一场,他也不可能松口。

  “都出去,围住大帐,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虞允文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后,对帐中与门口侍立军官兵卒们说道:“我与李太尉有要事要谈。”

  隶属于虞允文的军士直接听令,一拱手走出了大帐。而其余侍卫则看向李显忠,待他挥手示意后,才纷纷撤出。

  “虞相公,我大约知道为何你能立下切断浮桥,守住东采石的大功了。”李显忠笑道:“在如此地形,有如此勇将,金贼又被小利所惑,大事如何不能成。”

  “李太尉,我把你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互相恭维的。”虞允文将桌上的公文摆放整齐,轻笑说道。

  “这可不是恭维,我说的是实话。”李显忠笑容收敛,拿起桌上酒壶,复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军中虽有禁酒令,但对于李显忠这等老将来说还是比较宽容的,因为他们身上的旧伤与病痛太多了,如果在睡前不饮一两杯,夜间是根本没办法入睡的。

  “可反过来说,这也是那刘大郎的本事,以此来证明虞相公知兵,足以统帅全局,是否太儿戏了些。”

  “李太尉可以继续指挥,可统帅之名,必须由我来做。”虞允文言语表情虽然客气,可其中的意思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也就是说,若是胜了,我无论立下何等大功,首功必然是虞相公你的;若是败了,虞相公居中指挥,自可脱身,而我却必然会身殒阵中。”李显忠抿了一口杯中之酒,淡淡说道:“我为何要做此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我可以给你最想要的东西。”虞允文缓缓说道:“你无法拒绝的东西。”

  “免了,我想要的自然会从马上取,有何东西需要一个士大夫相赠?”

  “论功名,若能胜,我都是淮西制置使了,有生之年说不得还能有一个枢密相公之位。论利禄,这些年,朝廷的赏赐还少吗?论女子,天下绝色我挑中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李显忠依然面露微笑,双眼却已凌厉。

  可见虞允文的话将这名老将也气得不轻。

  “可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虞允文淡淡说道。

  “哦?”李显忠似笑非笑的向前探了探身子:“没想到我与虞相公未见过几次,虞相公竟然如此了解我?你且说说,我最想要什么?”

  “你想要回故乡祭拜祖坟,你想为全家枉死的二百口报仇……”虞允文不说则已,一说就是石破天惊。

  “住嘴!”李显忠脸色转冷,盯着虞允文低声喝道。

  虞允文才不吃这一套,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

  “你想……”虞允文直视李显忠的眼睛:“你想要回家!”

  “够了!”嘎吱一声,李显忠将手中的银壶捏扁,怒目圆睁大声怒喝。

  帐外的侍卫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查探,还没有掀开门帘,迎面就被一只变形的银壶砸了出来。

  “滚出去!”

  侍卫们又慌忙离开,只是将警戒线拉得更开了,毕竟这是主帅相争,若被他人听见,必然会影响士气。

  李显忠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我固然想要,只不过不知虞相公如何给得起?”

  虞允文看向大帐门口,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李太尉,你说靖康之乱,乃至往前推到方腊之乱,向后推到此时金贼再一次南侵。期间天下鼎沸,民不聊生,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这还用说吗?”虽然不知道虞允文为何说这些题外话,李显忠还是嘿然一声,缓缓回答道:“在外贼人作乱,在内奸臣横行,更有女真大国崛起,内忧外患之下,天下自然土崩瓦解。”

  “可方腊为何作乱?六贼为何横行?金贼又为何轻而易举的攻下汴梁?”

  李显忠默不作声。

  “再往后,我大宋是没有忠臣还是没有良将?为何赵相公被罢黜?为何岳鹏举被冤杀?为何秦桧这等卖国小人会被重用?为何不能克复中原?为何今日竟然会困守在大江?”虞允文言辞渐渐变得尖锐:“数日前,那刘大郎问我,范蠡曾说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大宋丢了中原河北关中已然三十四年了,可有北伐之心?”

  “我的脸简直没有地方搁!”

  “这些年的宦海浮沉,我终于看明白了,这天下大乱,乱却是自上而起!这大乱的起始正是太上道君皇帝、渊圣。”李显忠愕然抬头,看着面前忿怒到极致的虞允文:“直至于当今官家!”

  “若不是太上道君皇帝征什么花石纲,江南方腊不会反,若不是他任用六贼,金国也不会在灭辽一事上看轻于大宋。若不是渊圣在靖康时瞎指挥,金贼哪能赢得如此容易?若不是当今官家信任秦桧小人,非要让岳鹏举回军,现在已经大破榆关,攻下黄龙府了!”

  “虞相公!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李显忠表情狰狞:“凭你这些指斥乘舆的话,我就能将你当场斩杀于此!”

  “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谁会信你?”虞允文嗤笑道:“经岳鹏举一事,朝中对你们武人防备有多深,心里没有思量吗?”

  此言一出,李显忠当即泄气,端起酒杯灌了一口米酒,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岳飞被冤杀,对于南宋的军心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号称敢为天下先的韩世忠,经过此事,心气全无,再也没了当日纵横沙场的豪气,成了一个富贵闲人。

  连韩世忠都如此,更别说功劳能力都差一截的李显忠了。

  “虞相公,我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好胆。”沉默了少顷,李显忠说道:“你竟然想要造反吗?”

  “造反?我世受国恩,怎会造反?你见我带子侄前来了吗?”虞允文轻笑一声,起身端起酒壶,给李显忠空杯中斟满了米酒:“我只不过在想,僭越之事,秦桧可为,我自然也可为。”

  李显忠心下恍然,明白了虞允文的意思。

  虞允文已经五十一岁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还能活几年?都是老棺材瓢子了,若只是想当一介权臣,则只须有摇旗呐喊的同党,可若真的有代宋的野心,除了同党,必须要有同族的助力,必须要有接班人!

  不在此时锻炼子侄,让他们树立威望,要等何时?

  曹操可是老早就让曹丕去当了五官中郎将!

  “你竟然想成为秦桧第二,用此等权势催动北伐?”李显忠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却依然被面前的文士吓得面无人色:“所以,你才需要在军中历练,以明军旅之事?你才需要在军中树立威望,培养心腹?所以你才要以你的名义取得泼天大的功劳?对不对?”

  天地良心!以往李显忠做过最坏的事,无非就是喝点兵血,哪想过夺天下大权,执大宋牛耳?

  还是文人心黑啊!

  “错,我想要成为的是诸葛武侯第二。”虞允文摇头说道:“只是世间并无汉昭烈,丞相之位还得我自己去取。”

  “当然,朝堂之争自不需李太尉出力,你只需准备好北伐即可。”

  “诸葛武侯第二……”李显忠盯着杯中之酒,缓缓说道:“三代之后只有一个诸葛武侯,你当不成的。”

  “虞相公,你若不想当王莽,也只能在司马懿与霍光之间挑一个当了。”李显忠抬头,直视虞允文的眼睛:“要么千载骂名,要么全家死绝,你可有准备。”

  “若成大事,生前事身后名,全都顾不得了。”虞允文坦然说道:“事事瞻前顾后,荣华富贵自然可保,可若天下苍生何?”

  “好!好一个若天下苍生何。”李显忠终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主帅是你的了。”

  “除了战场之外,我不会给你一丝一毫额外的帮助。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想克复中原,看你究竟是不是个权奸。若是你敢反宋,我就会出兵,将你碎尸万段!”

  “很好。”虞允文点头说道。

  李显忠站起身来,缓缓向帐外走去,走到一半扭头问道:“虞相公,我只是一事不明,你为何如此笃定此次金贼南侵,大宋一定得胜呢?”

  虞允文坐回到了主位,微微一笑说道:“若不能胜,到时候你我都死了,今日这番言论,即便是幽都王当面,我也是敢认的。”

  李显忠笑着摇了摇头:“北伐非一朝一夕可成,还望虞相公努力加餐饭,长命百岁。”

  说罢,李显忠一拱手,掀开大帐门帘就此离开。

  虞允文低头,看着已经布满皱纹的双手,喃喃自语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给我二十年,我只要二十年!”

第387章 明枪暗箭交相迫

  十一月二十五日。

  各种消息终于从两淮传了回来。

  这些探马着实艰难,在沦陷区行动,有的碰上了山匪土匪,有的遇到了金国游骑,还有的干脆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犄角旮旯。

  出身飞虎军的探骑还好一些,淮西军的几乎有一半折在了大江西岸,剩下的还没有探查出什么情报来。

  其中最为重要的情报是巢湖水军一名唤作元茂的都头亲自来传递的。

  躲在巢湖的庐州大军残部同意协助靖难大军,但以他们的实力,别说合肥了,就连巢县都没有办法攻下来,也因此只能提供一些情报,到了靖难大军抵达的时候再行汇合。

  刘淮对此也是了然。

  杨春他们肯定是害怕他们夺下城池之后,靖难大军已读不回,表示要取消渡江计划,这就扯淡了。

  虽然管崇彦他们将靖难大军吹得天花乱坠,但杨春作为大军统帅,肯定不能听风就是雨。

  想要自己这边出力,你们靖难大军总得显示出决心而已。

  怎么显示决心?

  你们渡江到两淮作战的那一刻开始,就足以显示决心了,到时候无论是庐州大军还是巢湖水军,都会听从你刘大郎的指挥,与金贼决死。

  除此之外,元茂还带来了一个准确的消息。

  金国武胜军屯驻在了合肥,在前几日分出一些兵马,带着投降的宋国伪军,向西面而去了,不知道究竟是分兵驻扎,还是攻打哪里的城池。

  至于武胜军都统大怀贞,他的旗号倒是一直都在合肥,没有动作。

  巢县与东关总共有武胜军一个猛安屯驻,其中大部在巢县,东关只有一二百正军。这个猛安还有保护裕溪这一条后勤要道的任务,时不时就得派出数百兵马押运粮船。

  巢湖水军残部曾经组织人手夺取过两回金军漕船,但金军吃了两次亏之后也学乖了。粮道不走肥河入巢湖了,而是通过陆路抵达巢县,然后堵住裕溪与巢湖的入口,自巢县入裕溪,继续走水路。

  如此转手麻烦无比,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金国马步军强大无比,但水军实在是过于菜了一些,总不能让武胜军脱了重甲,弃了战马,驾着小船到巢湖去围剿庐州大军残部吧?

  到时候杨春与梁子初就要笑歪嘴巴了。

  于此同时,虞允文也在发挥手中的权力,调动民船商船渔船,在丹阳湖中聚集,并通过芜湖水陆续抵达芜湖内渡。

  池州大军与淮西军则是放出风声来,说要渡江作战,打回老家去云云。

  效果十分显著,立即就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别说小兵辣子,就连统领官一级也纷纷向上汇报,不是说不想作战,但现在确实是没有准备好,池州大军、淮西军、靖难大军即便进行了扩军,现在总人数才不到四万,如何能在三个万户金军面前完成抢滩登陆?

  这可是长江,被半渡而击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得渡江之人就会被直接弄死在滩涂上。

  若不是各个统制官知道内情,强行压制,并且暗暗透风,由洞庭湖水军打头阵,说不得宋军已经自乱阵脚了,平白让靖难大军看了笑话。

  靖难大军与其他军队不一样,军士大多数都是山东出身的豪杰,他们到江南也是异域作战,到两淮同样是异域作战,虽然将要面对敌军主力,但这些年山东汉儿面对金贼主力的时候还少吗?

  更别说此战还是由他们的无敌统帅刘淮亲自带领,这还怕个鸟?

  应该说战场才是建立威望的最好地点,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大胜之后,靖难大军对于刘淮的信任已经到了近乎盲从的地步。

  这也说不清究竟是好是坏,这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统帅很有可能让其余人离了他就不会打仗,但在此时此刻,刘淮就是靖难大军勇气的源头。

  在靖难大军急速扩军之中,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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