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196节

  据李雄介绍说,这是他父亲李特的爱妾严氏,平日里最得李特宠爱,此时特地来赠给刘羡。

  李雄此举当真令刘羡失笑,他连忙推辞,半真半假地说道:“不必如此,我只是听闻诸位要南下巴蜀,想到那是我父母的家乡,可我却从未去过,心中一时有些难受,所以在宴会上有些失态了,还望仲俊不要见怪。”

  这个理由说服了李雄,他露出一副很同情的神态,对月长叹道:

  “理解,理解,使君这么说,倒让我也感到伤感了。”

  “唉,若不是如今时局纷乱,陇右实在待不下去了,谁又愿意奔赴千里之外呢?这一去巴蜀,生死茫茫,也不知道天数如何……”

  李雄随即自觉失言,用警觉的眼神回看刘羡,正对上刘羡深邃的瞳孔。两人在月色下相互对视,手掌本能地都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但很快,两人都笑了出来,刘羡问道:“我听世回说,你的剑术很好,有没有兴趣和我比试比试?”

  李雄示弱道:“使君真是折煞我了,剑术不过是小道,并无多大用处,真正的大道还是在仕途上。可惜,在下不过一卑鄙小胡,若能有朝一日,我能得到朝廷重用,有资格为使君牵马,我就心满意足了。”

  刘羡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仲俊太妄自菲薄了,我的曾祖也曾因出身为人所轻视,最终也成就了一番事业。焉知你这小胡,将来不会成为一军大将呢?”

  “哈哈哈,那就借使君吉言了。”

  两人各自干笑了几声,李雄便拱手告别,又带着严氏匆匆离去了。

  次日一早,大概是心里有鬼,害怕刘羡暗地里使绊子吧,李雄又派人给刘羡送来了一箱金子,约有五千金左右。这一次,刘羡收下了,而且收得心安理得。

  五日之后,孟观派使者传来回信。果然如刘羡所料,他同意李氏携流民南下。

  不知道是不是收受贿赂的缘故,孟观办事也极为利索。他在发信给刘羡的同时,也已传信给梁州刺史罗尚,可打开阳安关大门,放流民过关。在此期间,晋军要负责监督流民,避免在路上出现什么乱事。

  这种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刘羡等人踏上陈仓故道时,道上的流民可谓秩序井然。他们在得知南下的大门打开后,眼中无不冒出希望的光彩,哪怕饥肠辘辘,在得到生的希望后,对死亡的恐惧也就没那么大了。只凭借着胸中的最后一口气,他们就愿意翻越整个秦岭。

  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绵延出上百里,山道狭窄,又天气严寒,但奇迹一般的,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丝毫意外,就连死人也很少。刘羡看着这一切,不禁心想:或许老庄说得对,没有什么皇帝官府,百姓也能活得很好。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当他在阳安关前驻足时,对这汉中山川的感慨随即覆盖了一切。

  狭长的山道上,不过容纳十余人并行,旁边是涛涛汉水奔流不息,南北两座崇山夹江对峙,阴沉的天色与山间萧瑟干枯的冬木,给人一种莫名的肃杀感,似乎有一道天门横亘在两山之间。

  随着山势渐渐平缓,真正的天门出现了,一道山关依山而建,将众人阻挡在江山之外。

  这就是阳安关,当年蜀汉的北大门,也是北伐的起点。

  刘羡快马从山道间穿过,直到阳安关城楼之下,可以看见关门大开。守关的士卒正在关门口清点流民人数,每清点一人,就发放给流民一份表明身份相关的文牒。

  梁州刺史罗尚就在此处视察,他听闻平西军司刘羡到来,出于同僚的情谊,还是专门来与刘羡相见。

  刘羡童年时在征吴凯旋大会上看见过罗尚,只不过时过境迁,眼下已经过了近二十年。当年征吴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也变成了一名略显市侩的中年人。

  罗尚和刘羡简单寒暄了几句。他的话语没有诚意,只是表面功夫,和河东的那些老人截然不同。刘羡听得出来,他愿意和自己说这几句话,是看在自己平西军司的身份上,而非安乐公世子。

  不过这倒也正常,罗氏在晋朝早受重用,如今的地位要胜过蜀汉之时,不念旧也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得自己复国时,此人也是自己的对手。

  罗尚邀请刘羡到阳安关内坐一坐时,刘羡却拒绝了,他说:“我只是奉命监管流民至此,阳安关之后的事情,就要靠罗使君了。我还有招抚要务在身,就不久留了,告辞!”

  最后看了一眼阳安关,刘羡拨马回身,往晋军大部队中奔去。李雄等人从他身边走过,滔滔汉水从他身边流过,近在咫尺的巴蜀山水离他远去了。

  奔到八字安乐旗下后,南路晋军折而向东,他们将进入招抚的最后一程阴平郡。

  刘羡在心里默默道:阳安关,看来你我的缘分还未到,这次,我目睹了你的风采。下一次再见,我定让你倾倒。

第270章 野人

  刘羡本想在年前一鼓作气,直接也将阴平郡收伏,但返回下辨时,正值腊月深冬,突然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将南路晋军的前路封锁。

  这冬雪是如此之大,落下来纷纷扬扬好似许多的落叶。一天过去,帐篷的支架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将士们冒着严寒出来一看,篷顶的积雪竟然有半尺之高,再不清理,大概就要将帐篷压塌了。

  而原本黑灰色的天地,此时也易色为一片银白。山川的面貌都为积雪所掩盖了,目力所及,茫茫无终,声音也静得吓人,夜深的时候,风声都没有。以致于将士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一切都被寒冷所冻结了,自己也将会被风雪所埋没。因此,很多人都不敢睡得太沉,反而常常在半夜惊醒。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继续进军了,甚至连后勤补给也不能准时跟上。好在大军一直携带有一个月左右的粮食,即使如此也能坚持。也不用担心水源,可以煮雪化水,就是喝起来有一股涩涩的怪味。

  不过接连招抚三部之后,刘羡相信,招抚已是大势所趋,仇池白马氐也难以抵挡。大军能不能开进阴平已无足轻重,现在重要的是,还是先和对方建立联系。

  根据事先从李庠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白马氐虽然占据了整个阴平,但其实他们真正的大本营还是在武都南部的仇池山,和下辨相距仅有不到两百里。

  这样的距离,刘羡派出两支五十人的小队到仇池山打探消息,自己则在下辨城等待回信。

  这样一直过了十来日,雪停日出,刘羡组织将士们扫雪,雪水融化之后,化作入骨的冷气,将帐篷冻得硬梆梆的。但河面上的冰层还不够厚,一些麋鹿到河边饮水,鹿蹄一踏,冰层顿时碎成数十片,周遭的树木枝干上结满了晶莹的冰淞,似乎结满了漫山遍野的梨花。令人精神抖擞,心旷神怡。

  刘羡此时的心绪已经不在招抚上了,在遇到李氏家族之后,他现在的精神完全沉浸在此后的计划上。

  结束招抚后,自己就要离开关陇,再次返回洛阳了。他这一路上之所以如此冒险,多次做出一些不该由主帅做的举动,实际上就是为了多挣一些政治资本,让贾谧不好漂没,最少也能得到一个四品官职。

  这次叛乱一平定,洛阳内太子党与后党的党争势必会白热化,自己作为贾谧的眼中钉,并没有回旋的余地,必须作为太子党的死忠扶持司马夺权。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在司马亲政之后,谋得一个刺史之位,复国的可能性就大了。

  由于要避嫌,直接求得梁州或益州的刺史之位是不现实的,但若是秦州刺史呢?这应该是可能达到的最理想的职位了。有入蜀的道路,同时朝廷的掌控薄弱,自己还能有一定的声望。

  同时也要考虑到在关陇保持自己的影响力,尤其是在河东、夏阳、北地这三个地方……

  还有绿珠和奉药,他们该怎么办?不应该把他们带回洛阳,那又该留在何处呢?

  在沉思之中,前去仇池山的斥候们回来了,他们见到了白马氐首领杨茂搜,果然如刘羡所料,杨茂搜同意招抚,但关于招抚的具体事务,希望刘羡能前往仇池山与其详谈。

  这就是招抚的最后一程了,刘羡欣然应允。他将大部分将领和军队都留在下辨,自己只领李盛、孟平、张固、吕渠阳、薛兴等少量亲信,加上百名左右的护卫进行赴约,高级军官中,也只有与他比较亲近的李矩、张光随行。

  走在路上,天气还是很冷,但除了还在沉思的刘羡以外,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得到杨茂搜同意招抚的消息后,其实在大家看来,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现在所做的,无非是打好未来和平的地基。除了一杆晋字大旗外,晋人们大多连甲胄都和军旗没有带上,对他们来说,这一趟仇池山之行,更像是一次旅行。

  白日的时候,随行的骑士看见有狐狸和兔子在山林里出没,一时兴致来了,甚至会用马鞭策马,脱离队伍去狩猎。只要他们能按时回来,刘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当地的向导对刘羡说:“使君,还是要小心一些,这附近有很多野人。要是撞上了他们,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野人?”刘羡很奇怪,他不由好奇问道:“什么样的野人。”

  “各种各样的野人。”这个向导是个氐人,一边说一边比划,“使君您有所不知,大概在您看来,我们这些氐人已经算不服王化了。但是事实上,像武都、阴平这种偏远山林,朝廷无力管辖,什么人都往这里跑,多得是那种不识字的野人。好些的会耕种会用火,坏些的衣不蔽体,饮血茹毛,有的还吃人呢!”

  “还有这种事?”刘羡吃了一惊,身在洛阳久了,耳濡目染的都是诗书风雅,哪怕读史书的时候,知道有许多山獠蛮夷,却也没想到会野蛮到这个地步。

  作为一个外来人,刘羡还是很尊重向导的意见。这么多路走下来,要是折在野人手里,那可就成了笑柄了。他当即下令说,让随行的骑士们都规矩一些,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离队。

  但这话说出来,大家并没有当回事。尤其是孟平,这半年来,他随刘羡四处奔走,见识到了许多过去没见过的人物,也见过了许多稀奇的风景,这让他胸中开阔,事事都觉得新鲜。听说这附近有野人,他反而感到很兴奋,缠着向导问道:

  “我还没有遇到过野人,他们和常人有何不同?平日穿什么?用什么武器?吃些什么?真吃人肉吗?”

  刘羡插嘴说:“应该没什么不同,喜欢吃人肉的人,我在长安就知道一个,你不会喜欢的。”

  他说的是张方,自从第一次朝廷派援军入关,周处听说张方有吃人肉的嗜好,就一直主张打压他。在乳峰之战后,张方也一直留在长安,并未得到重用。

  就这样走走停停,第四日晚上的时候,距离仇池山大约只有三十里了,大概明日中午就能抵达。

  天黑了,一行人找了片松林,在地上露营炊饭,由于旅途即将结束,所以这一顿就做得丰盛一些。他们把射死的一只野猪烫了毛,把野猪肉切成一条一条的,然后用竹签串起来烤炙。

  孟平作为上谷郡公之子,孟观给他专门配了一个厨子,带来了一些精盐、胡椒、芥末、芝麻之类的上等调料,此时也都贡献了出来。在烤肉烤得滋滋冒油的时候,把调料和豆豉拌好了刷上去,诱人的肉香味顿时激发出来,围坐的人嗅到之后,无不口生津液,食指大动。

  这时候,孟平又取出了两罐腌菜,里面原来是醋芹和腌莱菔,味道酸甜开胃。吕渠阳则贡献了一坛米酒,这是他在略阳时回乡省亲,父母赠给他的。大家一面食用腌菜,一面喝着米酒,等待着烤肉成熟,恍惚间有一些过年的滋味了。

  谈笑间,李矩突然感觉到有一些异样,他先是察觉到侧面山林阴影中的光影晃动了一下,耳朵又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身体,故意将御寒的披风抖在地上,而后悄然捡起。他的眼神向身后的林间飞快地瞟了一眼,然后又恢复原样,端着碗对刘羡低声说:

  “兄长,我们背后似乎有人。”

  刘羡闻言一惊,但一瞬间就把情绪掩盖住了。有了李矩提醒,他将昭武剑拔出来横置腿上,同时用手势给身边的几个老伙计打暗号,除了孟平外,大家都心领神会。暗地里握住武器后,李矩将一支箭矢绑了松明,装作添柴的时候,突然转身发难,一箭飞射出去,同时暴喝道:

  “谁在那儿?!”

  火箭钉在一颗松树上,火光点燃了树皮,刹那间将十数人的身影照亮。那些人的打扮非常古怪,头戴斗笠,身披兽皮,立在山坡上的雪地里。这突然的一箭,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本能地与刘羡等人对视。可以看见,这些人满脸须毛,看不清面目,手里握着一个断了木杆的半截矛,矛头都漆黑生锈了。

  “野人!”向导不由得大喊了一声,那些人听了,可能是觉得双方的力量差距非常悬殊,打起来没有胜算,于是扭转身体,慌慌张张钻到山林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但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不知是哪个野人冲他们喊:“晋狗,你们不得好死!”

  刘羡等人没有追出去,虽然他们心中奇怪,但是马上就要抵达仇池山了,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必要节外生枝。所以确认对方离开后,他们就又重新开始了晚宴。只是经此一次意外后,大家的兴致大减,要时不时去关注提防,怀疑有没有野人前来袭击。

  孟平对刘羡说:“那些野人真是邋遢,也不知道他们平日是怎么生活的。”

  刘羡也难以想象,不过更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野人的叫骂,他们竟然会说汉话,还骂己方是晋狗,这可不像野人所言啊?

  不过任务要紧,大家看野人跑得利索,也并没有把这些人当回事。只是让十个人在夜里守夜,其余人吃完烤肉,很快就昏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强烈的光亮从树林中投射下来。刘羡睁开眼睛,可以看见一轮金色的太阳照在天上,非常温暖,周遭暗暗传来梅花的芳香,让人精神一振。刘羡给自己煮了杯雪水,沐浴在阳光下,昨日遇到野人的不快也就一扫而光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中午的时候,大家终于看到了仇池山。

  在秦岭之中,仇池山自然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一段绵延的山脉,山势起伏如蛇。西汉水由西北绕山脚南下,洛峪河从东南沿山麓西来汇入西汉水,二水汇流山下形成三面环水,一面衔山的天险胜地。

  但与其余山峰不同的是,仇池山的山顶是一片非常难得的广袤平地,被称为百顷原。其面积周围九千零四十步,约有半座邺城之大,天然地成四方形,突出地面,高达七千尺,关隘凶险,敌人却步。山上上下只有东西两道小径可以通过,因其难走,被当地人称作为鸟道,意思是只有飞鸟能往来自如。

  而最奇特的是,山上不仅有泉水山池,而且有独特的盐土。只要煮当地的泥土,蒸发之后,便能结晶成盐。这意味着,仇池山中的氐人不须下山,就能自己耕种,自己煮盐,自己得水,达成自给自足。

  这真是天然的城池。据说杨氏先祖杨驹,正是得到了这块宝地,杨氏才兴旺发达,成为氐人中有数的大族。只是后来为晋军强制迁出到略阳,这才被迫放弃。

  刘羡此前还不明白,为何杨氏明明到了陇右,还一直对深山老林中的仇池山念念不忘,以致于要借着齐万年起兵的机会,不惜反叛来回归祖地。

  而眼下,刘羡不得不发出和杨驹一样的感慨: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若善加利用,亦可以是霸业之基!

  与此同时,杨茂搜已率其子杨难敌与杨坚头下山前来迎接。

  和此前的许多招抚对象不同,杨难敌和杨坚头都是和刘羡在战场上见过的。陈马原之战后,他们大难余生,领残部一路逃回到仇池山,此时看见刘羡前来,难免有些羞耻和惭愧,声音都小了不少。

  他们对刘羡吞吞吐吐地说:“我等误入歧途,此前冒犯了使君,还请使君不要介怀。”

  刘羡笑说道:“杨兄弟何必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言和,而不是言仇,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受命而来,可不是来算旧账的。”

  而杨茂搜则是不咸不淡地打量着刘羡,好久才说道:“眼下正是年关,我已给使君备下了酒菜,关于招抚的事情,我们在宴席上谈吧。”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刘羡意料,这次招抚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第271章 小波折

  在接连招抚了三郡之后,刘羡没料到,在最后一步上竟然出现了些许波折。

  按理来说,到了这个境地,杨茂搜已经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刘羡过来走走流程,杨茂搜写个降表,按照常例上交人质,招抚就算是结束了。

  但杨茂搜不仅拒绝这些提议,还向刘羡直言,朝廷若要招抚他,非得任命他为阴平太守不可。

  原来,此前接待使者的是其子杨难敌,他在见过晋军的强大后,力主投降,可杨茂搜的意见却并非如此,他对洛阳朝廷的意见很大。

  他先是和刘羡说历史渊源:“这里是我家百年经营的祖地,自从高祖迁居后,繁衍了足足有五代之久,当年若非是跟错了人,何至于遭遇大祸,被强迁到略阳?”

  然后又和刘羡谈迁居时其父杨飞龙的悔恨:“在略阳时,家父甚是后悔,多次对我说,以此山之险阻,只要我家齐心协力,便是有千军万马来攻打,如何守不住?可惜,一时胆怯畏死,竟然背井离乡三十余载。”

  然后说明了绝不愿迁居的决心:“这次我支持齐万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举族回到祖地,就是死,我们全家也要死在这里,不会再走了。”

  最后才说明了他的条件:“朝廷要招抚,我也只有一个条件,将阴平和仇池分封给我。每年该交的赋税,我自会一分不少。若是不成,那就刀兵相见,看看诸位的能耐吧!”

  杨茂搜今年五十有二,个头不高,相貌古拙,看上去就仿佛一块固执的石头。他说的话也真是如石头般,似乎不知道形势,既不顾自己的弱势,也无视朝廷的尊严,好似生怕晋军不来攻打似的。

  但刘羡很难对这个古怪老人生气。

  一来是杨难敌、杨坚头兄弟屡屡给杨茂搜打圆场,杨难敌一方面对杨茂搜说:

  “大人不要说胡话,族中的叔伯是怎么说的,还能再死人吗?好好谈!”

  一方面又对刘羡说:

  “使君不要介怀,家祖与家父本是舅甥关系,只是三十年前,家祖没了儿子,家父没了父亲,这才……”

  言下之意,白马氐内部的意思是同意招抚,只是杨茂搜因为与朝廷有血仇,所以他才当面发怒。而且根据杨难敌的暗示来看,还可能是当年司马昭灭蜀时结成的血仇。

  听到这里,刘羡怎么好同这个老人发作?真要按照情理来,刘羡此刻还背着祖上欠下的人情债,应该附和他才是。只是从身份上来讲,他是晋军招降的主帅,是绝对没有妥协可言的。

  这种处境令他倍感尴尬,只好对杨难敌笑笑,而后慢条斯理地对杨茂搜说:

  “杨公,若是贵部内部意见不一,大可以先讨论,然后我们再长谈不迟。”

  杨茂搜闻言又要发作,杨坚头看情形不对,连忙把他劝走了。杨难敌见状,也赶紧为刘羡等人引路出去,给他们安排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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