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191节

  果然,孟观说道:“剩下的大军,我打算兵分两路,直接派到秦州之内。”

  这时贾龛憋不住了,终于问道:“元帅,进秦州不难,可粮草怎么解决?不拔除陈仓,齐贼是能袭扰粮道的啊。”

  孟观还是在笑,他拍着腰间的剑说:

  “哈哈哈,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你没有想过吗?我们为什么要为粮道而发愁呢?”

  “不应该吗?”

  “军队可以直接到当地就食嘛!我们并非是要将这些胡人赶尽杀绝,而是要去谈判招抚啊!”

  众人闻言,又是呆然地相互对视,又听孟观徐徐陈述自己的想法说:

  “秦州这么多胡人,得有近百万了吧。其中大小部落不可胜数,哪怕我们击败了齐贼,一个个杀过去,来得及吗?他们虽然打不赢我们,但是往山林里一躲,和你兜起圈子,这肯定就是杀不完的。”

  “我在来时与鲁公他们商议过了,齐贼及其嫡系,我们要除恶务尽,但对于其余羌胡,除去少部分负隅顽抗者外,我们能抚则抚。”

  “换句话说,这次入秦作战,那些愿意给王师提供粮饷的羌胡,就可以招抚。那些不愿意提供粮秣,甚至刀兵相向的,诸位便当奋力剿灭,以儆效尤。”

  众人这才听明白了,原来元帅是这个意思。诸位将领都是军人,他们只负责进攻与杀敌,招抚之策是政治上的事情,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所以也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不料孟观在出发前就已经准备了这一步,足以窥见他在战争上的深谋远虑。

  但刘羡更加敏感地注意到,孟观的言语中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动向,反而是直接向诸将讲述临机应变的原则。这让他不禁开口问道:

  “元帅,您说这些,是不打算亲自去秦州吗?”

  孟观点点头,将上身微微前倾,继而说道:

  “看来怀冲已经猜到了。是这样,秦州地方,既有胡人,也有被胡人裹挟的流民,形势极为复杂,我初来乍到,并不知详情,招抚一事,我是办不好的。所以我不打算进入秦州,而是坐镇陈仓,亲自看住齐贼。”

  “至于招抚,正如前面所说,我打算兵分两路,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与张士彦去办。”

  言语之间,在座众人将目光投向刘羡与张轨,刘羡感受到了些许压力。而孟观则不动声色地起身,缓缓站到大帐中央,将大众的目光吸引回来,继续对刘羡道:

  “我知道,这并不是件容易办的差事,很难把握尺寸,办得急了,还会促生乱事,办得缓了,又容易徒劳无功。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之所以说服鲁公,令士彦兄官复原职,就是因为他担任征西军司多年,熟知秦州的地理民情,若有能完成这件事的人,非他莫属。”

  “而我又之所以说服鲁公,令怀冲你担任平西军司,是因为这些年来,你治民戡乱,万事以仁信为先,我们都看在眼里,胡人也看在眼里。很多话,我们说了不足以取信,但或许你可以。”

  听闻孟观如此期待,刘羡心中感动,他本想推辞,觉得推举雍州刺史解系来处理此事更合适,此时也就应承下来,对孟观道:

  “元帅如此盛情,在下不敢辜负!”

  此后的时间,就是简单再分配了一些人事问题,这次军议便结束了。

  既然兵分两路招抚,秦州的各羌胡也就被分为两部分,其中新平、安定、南安、陇西、金城五郡,由张轨负责招抚,而略阳、天水、武都、阴平四郡,则由刘羡来负责招抚。

  如此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行动了。

  元康八年七月壬寅,晋朝大军再次西进,一直开进到陈仓城下,在这里可以看见城头上的红色乌鸦旗帜。也可以看到,齐万年在城头修建有高峻的城牒,城下挖有近一丈深的壕沟,引渭水做护城河。看来齐万年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可惜,正如孟观此前所言,他毫无攻城的打算,而是堂而皇之地在陈仓城下分兵。

  张轨领北路四万大军北向而去,他们将绕一个大圈子,先从新平郡入手,而后在桥山山脉中沿泾水逆流而上,翻越六盘山,而后进入凉州,确认凉州境内的情况后,再依次招抚南安、金城、陇西。

  刘羡领南路两万大军西向,他的任务是要正面翻越陇阪,沿着渭水抵达源头,如此就穿过了略阳和天水。在招抚天水羌胡后,他将重走祁山道,进入武都郡内,最后抵达阴平。

  按照计划,他们将有一年的时间来招抚所有叛军。只是两路大军各自只带了足用三十日的粮食,在三十日之后,大家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而对于齐万年而言,他在陈仓城内收拢有三万溃兵,当他看到晋人分兵的那一刻,他沉思未久,便恍然醒悟,猜到了孟观谋略,这让齐万年焦急万分。

  而等张轨、刘羡两路大军各自离去之后,齐万年观察敌阵,发现城外的晋军竟然只有万人左右,这让他心中大喜,稍作整顿后,试图夜袭晋军。不料在此地坐镇的将领竟是孟观,他仍旧亲领上谷铁骑,轻松将齐万年的奇兵击溃。使得叛军再次折损了四千余众,齐万年不得不偃旗息鼓,再思后策。

  现在,关中战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263章 翻越陇阪

  南路晋军离开陈仓,沿着渭水继续往东,映入眼帘的先是已经被放弃的蒯城,叛军大败后,这里的胡人四散而去,致使此城已经沦为一座空城。而在这座城池的更西面,秦岭与陇山收窄到极致,只剩下一道弯弯曲曲的渭水河谷,那就是陈仓狭道了。

  至今为止,被世人开辟的上陇道路共有五条,陈仓狭道就是其中之一,但绝非主要的上陇道路。

  须知陇阪地势复杂,山道高峻,南北横亘六百余里,越短的山道往往越是陡峭,越长的山道反而越发好走。

  通常,商队或者大军上下陇阪,多是沿着更北面的水河谷,走县翻越关山进入陇右,也就是著名的关陇道。或是在关山北面的番须口,经番须道过街亭,最后进入陇右。张轨走的是更北面的泾水河谷,从新平到达安定郡后,他们也可以走鸡头道或者瓦亭道翻越陇阪,这都是需要迂回,但地势比较平坦的道路。

  而陈仓狭道,虽然仅仅只有三百余里,但沿路两山夹逼,河段又较为湍急,导致道路不仅陡峭,还极为逼仄,通常只有两到三丈左右,仅能容纳三马一车并行。其中还有几段道路是由栈道组成的,几乎可以和蜀道比拟了。

  故而在史书中,陈仓狭道的历史记载甚少,两汉至三国时期的会战中,仅有一次使用记录。那就是马超遭遇杨阜背叛时,夏侯渊令张以五千骑兵从陈仓狭道突袭马超,马超猝不及防,手下仅有几千氐胡,只能不战而走,这一战终于扭转了此前夏侯渊接连失利的败局,也成为曹魏平定陇右的转折点。

  刘羡和孟观议论后,挑选此次的陈仓狭道上陇,便是参考了这次战例。叛军刚刚大败,许多人经关陇道逃回陇上,消息应该还没有扩散到整个陇右,从这个角度考虑,应该陈仓狭道上还无人提防,从这里穿过去,险是险了一些,但只要能成功,必然能令陇上羌胡措不及防。

  不过知道归知道,真进入陈仓狭道后,晋人们才愕然发现,人的意识永远难以想象真正的险峻道路。往里面才走了一两里,河岸之间的地势就渐次高抬,布满榆树林的旷野被抛之脑后,而西边的山峰则直插入云,松林水杉挂在嶙峋的山岩间,就好像是无边的翠绿瀑布,而间或露出的些许的山壁风痕,就如同斑斑点点的泪迹一般。

  行走这样的山谷里,不仅行动非常艰难,就连心理压力也极大。因为缺乏阳光照射,旁边又是渭水奔涌,这导致山谷的气温骤然变冷,就好像一下子来到了九月一样。加上此时又是秋雨时节,不时会下些小雨,这使得一行人哆哆唆嗦地牵马爬山,很快就受不了了。

  有的人披上蓑衣,有的人裹了牛毡。这样才暖和了一些。但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不仅睡觉的地方不好找,就算找到了,生火也很麻烦,因为不好找到干树枝。这种时候,就只能委屈将士们多走一会儿,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歇息,如此走走停停,昼夜也就颠倒了。

  不过最让人难受的,还是峡谷中的山岚。没有风的时候,晋人们只觉得天地一片寂寞,滴水声将其余所有声音都溶解了。滴答声之外,似乎有什么不可捉摸的东西正在阴暗中盯着大家。但风来了之后,那种疯狂呼啸的声音,犹如地狱里的魔鬼在咆哮,每个被风吹过的人,就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几乎不能呼吸。加上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瘴气,每一次喘息,都似是有利刃刺入喉肺。

  有一次歇息的时候,大军歇息在半山腰,雨也已经停了,大家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

  正值黎明时分,突然间,孟平把刘羡推醒了,指着山间说:“府君,快看!那是什么?”

  刘羡往下看,发现雨雾停在半山腰,一阵狂风吹来,浓云也在黑暗中进行流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好似他们身处在巨海之中的礁石上,随时会被云海所吞没,沉入到无边深渊一般。

  凝视着这种景色,刘羡并不感到畏惧,只是有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这时吕渠阳也醒了,他有上陇的经验,指着脚下的这些风景说:“不要慌,过一会天亮了,不知有多好看呢!”

  听到这句话,刘羡很高兴,他就把身边的几个属下都叫起来,一起等待着日出美景,结果不知道怎么传的,全军上下都知道了,他们都纷纷早起来看。

  天气还是很冷,不少人都在发抖,可渐渐地,随着清晨的露水滴落在山壁,一种金色的明亮光芒贯入了这个晦暗的世界。此时,四周静悄悄没有什么声响,大家都忍不住屏气凝神,然后看到一道彩虹延伸出来,横跨山腰,上面是几乎触手可及的天空,下面则是恬静平淡的云海。

  众人身处在这云与天之间,一时恍惚不已。李矩此时也被分配到了刘羡麾下,他面对此番景象,忍不住说道:

  “白云之巅何等辉煌!我等能来此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而刘羡则感叹说:“此山为谁而生,此水又为谁而流?天地如此浩大,我又该如何与之并肩呢?”

  随着阳光更盛,脚下云开雾散,可以看见渭水又重新出现在谷底,来时湍急的水流,如今已流淌得无声无息,无数丹霞般的红土山峰也在身下展露峥嵘。

  吕渠阳对刘羡说:“府君,最难的部分我已经走完了,接下来的就是一些缓道,大概还需要两天,我们就能够彻底翻越陇阪了。”

  刘羡点点头,他知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什么胡人来骚扰,那就意味着还没有人发觉晋军的动向,这次走陈仓狭道上陇,看来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策略。而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如何招抚了。

  故而刘羡故意放慢了速度,在路上召集诸将,一面听取众人的想法,一面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首先是要听取吕渠阳的建议,他是略阳本地人,对略阳的胡人形势最为熟络,也了解各部之间的强弱关系。

  吕渠阳介绍说:“略阳中,万人以上的部落有两个,分别是李氏和蒲氏。万人以下、千人以上的部落,大概有十二个,千人以下的小部落,就不必说了。总而言之,府君,在我以前的印象里,略阳郡府想要做事,多半是与蒲氏、李氏商议,就没有办不下来的。”

  “蒲氏的首领,我游学的时候,还是蒲明蒲大人,但现在应该是蒲怀归大人了,府君您在长安已经见过了吧。”

  “李氏的首领,原本是李慕大人,应该也已经病逝了。他有五个儿子,分别是李辅、李特、李庠、李流、李骧,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杰。其中最出名的是三子李庠,他文武双全,偏偏又任侠豪气,是公认的秦州第一流的人物,也是现在的李氏首领。”

  “是,我也听说过。”李矩在旁边说道,“好像是先担任过郡督邮,又担任过郡主簿?元康四年的时候,说是被征辟到了洛阳,担任了中军骑督,说是有文鸯之风呢!”

  “哦?还有这等事?”刘羡闻言不免诧异,中军骑督虽没有多少实权,但官品却很高,也是五品官,这足以说明李庠的优秀。他为什么要弃官回来造反呢?

  吕渠阳继续说道:“说是生了病,回乡养病吧。不过之前军中有报,说他现在领着李氏族人南下到了武都,已经不在略阳了。”

  刘羡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这些人到了武都,就先不必讨论他们了。看来,这次想要招抚略阳,重心就在这个蒲氏身上。”

  “这个蒲氏现居何处?”

  “应该就在关山西面二十里,略阳县南面十五里的水洛川。”

  刘羡打开地图,标注蒲氏所在的位置。略阳郡是根据陇阪的走势来设置的,整个郡呈现为一道斜弧,下辖临渭、清水、略阳、平襄四县,由南到北依次排列。南路晋军穿过陈仓狭道后,第一个到达的将是临渭县,距离蒲氏还颇有一段距离。

  他对众人道:“关于招抚,诸位有什么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李含虽出身陇西,但他最讨厌羌胡,率先说道:“军司,胡人人面兽心,只畏威而不怀德,这我最清楚。如今我军上陇已成,胡人却一无所知。不妨先突袭临渭,无论老少,将城中尽数屠戮,再行招抚,到那时,胡人心中恐惧,必然纷纷投降。”

  他的建议如此狠辣,以致于旁听诸将都心惊不已。但也没有多少人谴责,因为不是李含独有的观点,而是是魏武帝曹操开创的手法。

  曹操认为什么“民不畏死”是彻底的空话,与其浪费时间在口舌上,不如先用空前残酷的屠杀来恐吓敌人,然后再用事实告诉剩下的那些敌人,如果不立即投降,就全部和这些遇害者一个下场,以此来快速受降领土。后来他甚至专门制定了军规,表示围城前不降者一律屠城。这确实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让曹操三分天下有其二。

  晋宣帝司马懿也沿用了这一策略,当年他平定辽东,公孙渊抵抗不降,他就先屠城筑成京观,然后招抚辽东各地,与曹操的作风如出一辙。也是这个缘故,蜀汉和孙吴灭亡时,不等对方包围国都,便直接屈膝投降。实在是魏军的这一恐吓战术过于可怕,没人敢承担被围城后的后果。

  刘羡自然是不赞同的,但他还要看看周围人的意见。

  与会的众将立刻分为两派,一部分赞同,如索、皇甫商都说:“胡人卑贱,活该如此。”

  但也有人反对,李矩就领头说道:“陇右的胡人如此之多,岂是靠屠城就能恐吓住的?我军仅有两万人,又人生地不熟,更缺乏粮草,只靠恐吓,又能待多久?即使收效一时,也难以维护长治久安,我绝不同意这个意见。”

  “那你有什么计策?”由于李矩此前并没有什么功劳,所以李含心中轻视李矩,斜着眼问道。

  “兄长,我想到一个办法。”李矩也懒得理他,转过头对刘羡道:“不妨我们突然在临渭现身,秣马厉兵,耀武扬威,向城中展示我们的实力,然后再与其议和招抚。如此一来,可以展现出我军议和的诚意,也不至于显出弱势。您看如何?”

  “若是不成功又如何?让我们硬攻城吗?”

  李含还在一旁诘问,但刘羡却先一步替李矩回答道:

  “无妨,我们翻越陇阪,本来就是冒了风险的。相比之下,再冒这么一点风险也无伤大雅。只要这次招抚成功,开了个好头,后面招抚就会越来越容易。如果是用世容兄的方法,虽然也不无道理,但总是会耗时更久一些。”

  “大战日久,还是早点和平一点好啊!”

  虽然孟观建议说,作为主将,不需要召开军议,最好直接坚持自己的判断。但刘羡自认为在军学上没有达到孟观这样的造诣,他也想更多了解一些众人的想法,所以仍然对军议非常重视。他也希望在军议上,能够用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多说服众人一些。

  此时说罢,李含看了刘羡两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就坐回去了。

  其余诸将也深有同感,两年征战,大家都累了。

  至此计议已定,刘羡开始分配任务。既然是李矩提的建议,刘羡也想让结拜兄弟当众表现表现,便拨给他三千人,令他去做先锋,并负责与临渭胡人的谈判事宜,其余各部作为后继压阵。

  七月癸丑,也就是分兵进入陈仓狭道的第十一天,南路晋军正式冲破金林山,进入陇右高原。前锋李矩部马不停蹄,飞奔十里抵达临渭城下,周围胡人猝不及防,一片混乱,甚至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

  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这支晋军竟然毫无杀戮抢掠等行为,而是堂而皇之地在城下整兵列阵,其阵势严明,旗帜猎猎,一看就知道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强军。

  等胡人骚乱稍稍平息后,李矩亲自抵达城下,要求与城中的胡人首领进行谈判。

  经过半个时辰的谈判后,双方很快达成约定:胡人把临渭城让给晋军,同时留下两万斛粮食。晋军同意不侵扰周遭的胡人百姓,杀人抢盗者抵罪。

  等到刘羡率大军抵达临渭城时,城中的胡人已经消除了恐慌,夹道欢迎晋军的到来。

  但等待刘羡的,并不只有好消息。

  见到刘羡后,李矩的神情略显紧张,但他的话语依然不徐不疾:“兄长,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

  “出了什么事?”

  “蒲氏正在略阳诸部间广派使者,说是要召开一次大会,希望能够凑出一支大军,再去援助齐贼。”

第264章 略阳大会

  初秋山中,暑气逐渐泻去。陇右的天风干爽,沿路枫林渐染,黄花遍地,又可见陇川九曲,麋鹿饮水,配合山间田野中金黄的粟谷,真是一片令人喜悦的景色。

  但这些回陇的军人们却无心欣赏,遭遇战败之后,他们心中压抑,前途未卜。哪怕风景美丽,也难以驱赶内部的悲戚,或者说,反而更生到一股浮华难留的心碎感。

  这山水究竟为谁而生?来年的今日,究竟又是谁在这里观赏山水呢?

  沿路之上,不知有多少胡人逃散。大家缺衣少食,还要绕山而上,只能随手捡些树枝做拐杖。没日没夜地赶了几日路后,很多人的靴袍都磨烂了,满手都是血泡。抬头望见山岭重重,又想到下山时的意气风发,左右四顾,到处都是饥肠辘辘、表情冷漠的陌生面孔。怎能不叫人万念俱灰呢?于是又有许多人从山崖上纵身一跃,了却此生。

  但活下来的人总是大多数。

  叛军诸将历经艰辛,终于又回到了略阳。这时,从街亭到水洛川,四处星星落落。看来是下山决战的各军逃出来后,又有部份渐渐地聚集在了一起。番须道、关陇道、鸡头道等地的百姓,听说齐万年战败,无不心慌意乱,担心晋军趁机杀入,于是纷纷向深山中逃难躲避去了。

  好在蒲光、蒲突等蒲氏首领临机应变,直接就在街亭收拢溃兵,并在此处修建工事,如此初步稳定了秩序。过了几日,又见没有晋军追过来,陇上胡人们这才渐渐放下心,开始议论之后的大事。

  虽然齐万年并不能对麾下诸部达成真正的直辖,但同时也并非真正的放养。事实上,一旦有部落对他进行效忠,齐万年就会在该部中插入少量亲信做为监军,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军令能够得到最低程度的执行。而在齐万年入驻陈仓的路上,他便已向各部监军下令,令秦州诸郡火速征募壮丁,再建一支援军来抵抗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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