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189节

  齐万年当即决定,仅留万人在武功城,其余诸部,尽数随他回兵去歼灭孟观。

  命令一下,全军一片骚动,大部分士卒都听说了有晋军冲入后方搅乱的消息,但直到此时才知道,这支晋人骑军的首领竟然是晋军主帅,在长安的大军怎么办?又是由谁来带领呢?

  事实上,就在孟观领上谷营出城的同一时间,关中的晋军也都在调动。

  早在六月中旬,孟观就已经把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公布与诸将,几乎所有的与会将领都难以理解,他们同样无法想象,孟观竟然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就为了与对方发起一场前途未卜的合战。

  面对诸位将领的劝阻,孟观的意志非常坚定,他不容置疑地分说道:

  “仗打到这个地步,是我们每个军人的耻辱!将士不愿意流血,害得近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我们有何面目面对江山社稷?面对这朗朗乾坤?”

  “诸位难道忘记了武人的荣耀吗?当年魏武帝北征乌桓,奔行千里,脱离大众,左右不过数千骑,结果在白狼山与胡人相遇。当时魏武所遇的敌人何止十倍?但他奋发画策,临敌扬武,二十万胡寇,竟一战而降!何其壮哉!这才是我等该效仿的事情!而不是一辱再辱!”

  “毋须多言!男儿若不能跃马龙城,亦当马革裹尸!我听说诸位有人数次脱逃,怕不是已经丧尽了胆气!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独享这份荣耀吧!”

  这一番话下来,与会众人无不热血沸腾。旁听的夏侯骏在向司马肜汇报时,也不禁感叹说:

  “平常听诸将谈论战略,无不寡淡如水,可听孟叔时论兵,真有封狼居胥意!”

  如此一来,再无人敢劝阻孟观,计划也得以顺利推行下去。

  在他离开后,负责率领军队的,分别是征西军司张轨,与平西军司刘羡,安西军司傅祗则留下来负责后勤。

  张轨负责率领卢播、贾龛、王铨、皇甫重、解系、胡渊、张泓等部,共五万人,从长安出发,为南路军。

  刘羡负责率领索靖、李含、张光、皇甫商等部,共两万人,从泥阳出发,为北路军。

  两军约定在七月丙申,也就是孟观出兵后的第三日抵达县,参与这场难以想象的大会战。

  事实上,刘羡由于相隔较远,他在六月壬辰就已经出兵。两万大军聚集起来,刚一离开泥阳,立即就惊动了胡人的斥候。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开始叛军将注意力放在了北面,并没有来得及提防南面孟观的动向,这才让孟观一击功成。

  可同样,刘羡也不知道孟观突袭的成果到底如何。他率众行军,在扶风郡内穿行,再看见沿路熟悉的景色,上一次的合战回忆涌上心头,让他心里也没有底。

  如果孟观行动稍有差错,不能调动胡人的话,胡人没有军事压力,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分兵攻打自己。若真是这样,刘羡客场作战,不熟悉地形,能否成功抵御,又将是一个未知数。

  但刘羡还是选择相信孟观。

  一来正如孟观所说,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赌博,一旦成功,就将名留青史,如果因为自己执行不力而失败,刘羡是断然不能忍受的。

  二来他相信朋友,如果不能把真心托付给别人,自然也很难得到别人的友谊。就目前来看,孟观冒的风险更多,一个愿意把风险扛在自己身上的人,当然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好在就目前来看,一切变化都还是正常的。

  刘羡日行七十里。开拔后的第一日傍晚,他们渡过泾水,沿路遇到的所有胡人斥候及部落,在看见北路晋军以后,都不敢靠近,纷纷向左右避让。第二日抵达好,此时的好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但有一些胡人还没来得及抢收,导致周围的田野里有不少成熟却没有收获的粟米。刘羡约束军队,没有去践踏田野,而是主动在城南十里的一片平地歇息。

  第三日,当孟观率上谷营在县冲杀时,北路晋军抵达美阳城北的漆沮水畔。这里距离县已经很近了,走最快的官道,大概只需要八十里。但此时的美阳城内,也有数千名叛军在驻守。刘羡并没有急于行军,而是在这里稍作等待,一面派斥候去打探周遭的消息,尤其是叛军主力的动向。毕竟美阳再往南二十里,就是齐万年主力所在的武功。

  在第四日整整一日,刘羡都没有动作,而是继续监视武功叛军的动向,也去打探县的消息。

  这是最关键的一日,如果叛军没有回军县,或者孟观没有在陈马原站稳脚跟,那就失去了在陈马原合战的条件,孟观就只能来与刘羡汇合,转而去武功城前耀武挑衅,以此来创造新的合战可能。

  不过奇怪的是,刘羡心中的忐忑越来越少了,刚出发时的不安,到达这一日与敌方近在咫尺的时候,已经接近于消失。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也越来越能够举重若轻了。

  反而是周围的部下感到有些紧张,因为他们也没有打过这样的仗。李含这样的人尤其感到奇怪,他还没有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大将,忍不住亲自来问刘羡说:

  “元帅的计策是真的吗?莫不是诓我们做诱饵吧!”

  这时孟平就在刘羡身边,他最为崇拜自己的父亲,听到这句话,当即忿忿不平地对斥责李含道:

  “我家大人岂是这样的败类?他若要这么做,我又岂会在这里?李府君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这句话驳得李含哑口无言,其实他内心觉得,官场里的人什么道德都没有,什么腌事情都干得出来,只是这到底不好明面说出来,于是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件事倒给了刘羡灵感,他干脆让孟平此时去麾下各部劳军。借机向将士们宣布,元帅之子就在军中,以此来安稳人心。

  等孟平回来的时候,恰好东西两面的斥候也都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好消息:

  孟观已经成功在陈马原驻营。武功的叛军正在大规模往西边调动,声势非常惊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就连美阳城内的胡人,除去少部分还在监视刘羡所部外,其余人皆已弃城,加入到西行的行列中了。

  刘羡闻言大喜,因为这一切都在按照孟观的计划发展。他当即令麾下各部拔营,沿着北原向东开进。

  大军行动的时候已是深夜,可在这个本该安静的夜晚,无论胡人、晋人,所有的军队都在向陈马原开进。

  北路晋军在深夜里点亮火把看路,在北原上形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火龙,在黑夜里极为显眼。那些原上肆虐来回,令农人们心底恐惧的狼群们,此时都被吓得退避三舍,好奇又畏惧地观察着。无数的人影在火光中游荡、纠缠,照在周围的树林上,时而阴森,时而光明,令木枭们瞪大了眼睛。猿猴凄厉的叫声也因此划破长空,仿佛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碎雨。

  在这样的氛围中,忽然又有一条火龙从南边出现,他们数量不小,长度几乎与北路晋军相当。他们远远地看见晋人,就开始唱起粗犷的歌谣来,歌声是刘羡难以听懂的古羌氐语,这标识着来者的身份。看来是齐万年发觉后,专门派过来,用来牵制拖延刘羡进军速度的。

  这是条阳谋,刘羡若不降低速度进行提防,就极有可能被对方袭击。刘羡只能令部队改换行军阵列,而在全军转换成防御阵列后,前来逼视的那条火龙也识趣地拉开一段距离,两支队伍就这样在原上原下并行不悖。

  但列阵而行的速度确实低下,走了两个时辰,士兵感到有些疲惫了,可全军才走了三十里。按照向导的说法,距离陈马原尚有四十里的路程,可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继续走下去,要抵达陈马原,大概要到下午才能抵达。到那时候,叛军主力已经围攻孟观大半日了,他能撑得住吗?

  想到这里,刘羡狠下心,打算不管身边的这支叛军,就按照行军队列加速前进。不料这个时候,在原下的后方又冒出一条浩荡火龙,规模之大,远超过原上的晋军与原下的叛军。他们同样也高唱着歌谣,不过是晋军的军歌,也就是当年曹操亲手所著的《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骥老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歌声威武肃穆又不失激扬,既有将士们慷慨赴死的杀气,同时又有对悠悠千古的敬意,更有对美好未来的希冀。

  一曲歌罢,他们随即从头唱起,令一旁的胡人闻而色变,也顾不上继续牵制刘羡所部,而是匆匆向西南处奔去。

  刘羡则闻声大喜,他令军队下原,与东来的那条火龙汇合。靠近一看,来的果然是南路晋军。领头的张轨与刘羡所思一样,相见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走得更快些!把不好带的东西都扔下,切不能让元帅陷入重围!”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明朗,他们距离叛军主力仅有十里之遥。而胡人的前锋,此时堪堪抵达陈马原。

第260章 恍若云泥

  七月丙申,这是约定的决战日。

  所谓七月流火,关中的白昼依旧来得很早,未到卯时,陈马原的夜色便已尽去,只见淡金色的光晕在天边闪烁,将头顶的层云化作金丝,近处的陈马水与远处的渭水同样波光粼粼,碎金无限,将岸边柳林的阴影也照得干净明亮。

  一些菊花已经开了,虽然三三两两的,但花香很浓郁,茱萸也结出了红艳的细小果实,在尚有绿意的繁盛秋草里,吸引着同样小巧的鹌鹑啄食。更北面的土塬上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枣林,真是绿叶如瀑,其间青涩的果实累累,将枣枝都压弯了,看得人心旷神怡。

  若是放在太平年间,这大概是踏青的好地方吧。但在此刻,战争与死亡的脚步已然逼近了。

  在孟观在陈马原扎营后,就有四千余名叛军在周遭盘旋,他们见到上谷营,军容之盛令其畏惧,不敢进行攻击,便一面在远处进行监视,一面火速向齐万年进行通报。

  到了这一日的早晨,到横水原的晋军斥候发现,东方的平原上出现了大量的人影,水漫金山般向陈马原走来,而后是南面,西面……胡人的脚步踏起了地上的尘土,使得半空中飘起了一层薄薄的黄雾,看似无穷无尽,铺天盖地,配合胡人们打着的各式各样联绵不尽的旗帜,极为壮观。

  孟观同样也看到了这幕场景,但畏惧并没有爬上他的面孔,持剑骑马巡视一番,他恰似闲庭信步,颇有余裕地对随从们说道:

  “齐贼人数倒是不少啊,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耐斗的。”

  在他镇定自若的气场下,麾下骑士们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态。此时的上谷营将士一早就做好了作战的准备,甲胄已经穿在了身上,马匹身上也都挂好了马铠,甚至阵列也已经列好,只是大部分人还没有上马。这是为了尽可能节省坐骑的体力,为接下来的大战做最后的积蓄。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天际线边的叛军军阵越来越浩大,作为副将的骑都尉张林还是有些担忧。他是魏平北将军张燕的后代,因颇有武力而被孟观选中。可眼下却忍不住问孟观道:

  “元帅,两位军司能够如期赶到吗?上一次联系的时候,北路似乎还在美阳,南路的更没有消息。齐贼声势如此,我们内外讯息断绝,如果援军不来,岂不是完了?”

  “张士彦、刘怀冲他们来没来,并不是一个难以判断的问题。”

  面对这个疑问,孟观轻笑一声,继续观望着敌军,回答说:

  “你看齐贼的动向就知道了。”

  “动向?”

  张林被这一问,有些不解,他学着孟观去眺望敌情,发现叛军们正在三面展开阵型,这显然是要进行合战的举动,莫非有什么不对吗?

  孟观解释道:“若后方没有威胁,他们应该先挖掘沟堑,先断去我骑军逃跑的可能,打一个瓮中捉鳖。可眼下他们却直接准备会战,说明他们拖不起时间,也说明我等的援军不远了。”

  张林这才恍然,他竟没有想到,只根据敌方采取的一个战术动作,就能蕴藏有这样的玄机。

  事实也确实如此,齐万年在抵达陈马原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

  “晋人离我们不到二十里,事不宜迟,立刻准备合战!先砍掉孟观的人头,回头再杀张轨、刘羡!”

  齐万年的这个命令并不算夸张,因为陈马原并非是如同峨眉原、梁原那般的地形。陈马原说是土塬,但实际上是渭水平原与北原之间的一道斜坡,除去背对一道土塬外,东、南、西三面皆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极其适合跑马会战,据说在上古时期,这里更是天然的马场。

  这种地形极易于发挥人力的优势,在齐万年想来,不管付出多大的损失,只要先歼灭孟观所部,失去了主帅的晋军主力便会士气尽丧,到那时胡人再次复刻扶风决战的场景,又有何不可能呢?

  事实上,这么想的不只是齐万年,几乎所有参与会战的胡人都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有人愿意孤军冲入敌方的腹心之地,坐视数十倍的敌人来包围自己呢?这在军事上全然不可理喻。唯一能得出的解释是,这个晋军主帅从骨子里轻视胡人,认为这样就足以获得成功。这不禁让胡人们有些恼羞成怒,他们必须要用铁一样的事实,让对方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现在投入战场的有胡人将近十万人,三十余个部落聚集在这片狭小的战场上进行列阵,只等待列阵完毕,他们就将对战场中心的三千晋人发起总攻击。

  可以想象,这样战斗的场面将会是泰山压顶一般,几乎连浪花都不会溅起,中央的晋军就会像虫子一样被碾死。

  而在他们列阵的时候,上谷营开始动了。

  晋军的营地建立在土塬的断崖下,晋人骑士们此前躲在阴影里,使得胡人们看不分明。但当他们越过阴影,缓步出营列阵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

  前文已经说过,上谷营是一支非常罕见的重装骑兵队伍,整个叛军中只有齐万年组建的红鸦军可以比拟。但在军队素质上,上谷营又要远胜。孟观组建上谷营时,选卒的标准可谓苛刻至极,参军的士兵,每个人的身高不得低于八尺(1.84m),要能够坚持披甲作战两日夜,能开三石弓。

  同样,他们配备的装备也非常豪华,铠甲之华丽自不必说。在无法从凉州引进马匹的情况下,孟观选择从拓跋鲜卑和慕容鲜卑手中高价买来“天马”,肩高皆不低于六尺五寸(1.49m),是名副其实的大马。与此同时,孟观又给将士每人配备了一支一丈长槊,短弩两张。弩机的造价何等高昂不谈,要知道,一柄长槊的造价几乎是一柄环首刀的十倍以上,在寻常军中,只有军官才能配备。当年刘羡在古木原血战,张光在军中一共也才搜罗了八百余支长槊,这就成功阻拦了郝散骑军的第一波冲击。而眼下的上谷营中,却有将近四千余支长槊,还有一部分留作备用。这是寻常胡人们所不能想象的。

  此时全副武装的上谷骑士出现在阳光下,马铠与铁甲相互映照,可谓是闪耀夺目,宛如一片金色的湖泊凭空出现在陈马原上,而骑士们将手中的长槊高高竖起,好似又凭空长出一片铁刺般的森林。再配合披上马铠后宛如怪兽的高头大马,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威严。

  胡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军,他们看痴了,心中更是生出一种仰慕和崇拜感,任何上过战场的人,都无法不对这样的灿烂的骑军感到向往。

  而现在,这支军队将要启动了。

  面对着远远多于己方的大军,孟观将全军二十曲分为五部,以六曲居中,四曲居左,四曲居右,四曲居前,留两曲殿后,如此组成一个向前攻击的箭头,又好像似呈内弯的圆阵。这种阵型想防御时可以收缩呈圆阵,进攻则如楔子般钉入敌军,是一种非常经典的攻防两用阵型。

  此时卷起了一阵风,将地上的蒲公英吹散,无数洁白的种子在风中飘扬,好似一场霰雪飞起。孟观一挥手,身边的随从立起象征着宿卫营的黄龙旗,高声吹响号角。

  寥廓的角声奏响在天地之间,而上谷营的战马们迈开了脚步。

  第一步响起,整体大地都咚得一震,仿佛平地炸开了一声响雷,随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猛烈的马蹄声便从响雷化作了无边的浪潮,向着他们进攻的方向漫延出去。

  上谷营第一个进攻方向是西面,因为西面的叛军人数最少,阵势也最为薄弱。

  负责此处的胡人首领是氐人蒲元,他此时正对着朝阳,见晋人铁骑飞驰而来,晨光与铁甲的光芒一同泛滥,真是耀目不可逼视。那些刚刚完成列阵的胡人们更是倍感惶恐,感觉自己在和下凡的天神作战,持刀的手都在止不住地脱力发抖。

  蒲元知道大事不妙,但他更知道此时如果丧胆撤退,将会彻底沦为屠宰的羔羊,所以他强行鼓舞勇气,对族人们朗声说道:“不要怕!他们来了就放箭!我们人多势众,总能杀死他们!”

  这些话是有道理的,可就连蒲元自己,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嗓音却离奇地变得沙哑。不管平日里大家如何号称自己漠视死亡,等到死亡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又有几人能保持平常心呢?

  至少直面上谷军的氐人不行,因为他们凭直觉感受到,自己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在上谷营距离他们还有上百步的时候,有一个张弓的氐人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失手向前射箭。随后引爆了周围数排人的恐惧,一轮箭雨向前飞射而出,却噼噼啪啪地插落在草坪上,任凭甲骑从中踏过,这让他们白白少了一轮射箭的机会。

  而当他们射出第二轮时,大家不免惊恐地发现,箭矢打在这些甲骑身上,简直如同雨水打过,叮叮当当的一群碰撞声过,除去个别不幸的人被射中了头部,跌下马外,大部分甲骑堪称毫发无伤,只有少部分箭矢插在甲胄之间的缝隙里,但也没能使骑士丧失战斗力。

  这时,骑士们将长长的马槊举起,槊尖朝着前面,形成了一座阴森森的死亡森林,麾下的烈马已然发怒,马上的骑士更是热血沸腾。

  终于,这支背负着晨光的骑军撞上了叛军。

  就像是快刀切过纸面,或许还要更轻松一些,上谷骑士们轻松地撕裂出一道骇人的破口,并理所当然地将整个西面叛军凿穿。而在他们身后,是一堆难以分辨的尸体。他们先是被长槊切开,随即被马蹄踏碎,鲜血以最快的速度从肉体中压榨出来,汇聚成了一条血腥的红色溪流。

  上谷营仅仅一个冲锋,叛军就减员了约有两千余人,氐人首领蒲元也随之战死。

  但上谷营还没有停步,他们在踏出一条血路后,黄龙旗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半弧,骑队也随之跑出一个大的回旋弧度,将整个进攻方向调转过来。这一次,他们将背西向东。

  此时孟观可以看到,整个胡人大军的阵型都变得散乱了,再也没有规整的横排。西面的叛军阵型是被他们冲散的,而东面和南面的叛军阵型则是由于上谷营的调动。

  大部分人以为孟观是要领骑兵从薄弱处突围逃跑,所以他们向西奔行追击。但他们的判断是错误的,错误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西面的叛军不可能阻挡孟观,另一个则是孟观就没想过逃跑。

  他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他想做的一直是凿穿整个东面的叛军阵型。

  孟观要用这一次凿击,彻底粉碎叛军的作战意志!

  仅仅是短暂停息了片刻后,上谷骑士的踏蹄声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冲阵,全然是超乎了所有人预料的。

  马蹄翻飞,尘埃四起,一股黄红色的尘烟从地上升起来,尾随在上谷骑兵的身后。而在这些铁衣骑士身前,是漫无边际如同海洋一般的旗帜与军队,其中不乏有红鸦军这样齐万年苦心锻炼的精锐部队。

  但孟观毫无畏惧,或者说,在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中,他感到无边的快意与享受,这正是他所追求的生活,哪怕死亡在即,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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